热搜这种事, 上过一次就有第二次,一回生二回熟,薛今是熟练翻开微博, 滑到文娱榜到分类。

  竟然还在热搜第七……就是画风有点奇特。

  标题写着:#恶鬼薛今是#

  薛今是:?

  他摸摸下巴, 对这个标题感到有些无厘头, 电话那头付桓宇还在叽叽喳喳说话。

  “笑死我了,师父你当时是不是故意吓那个主播的?我看视频里,他都被你吓得脸色发白了。”

  薛今是恍然, 道:“这热搜和那次的主播有关?”

  他点进话题里,下翻好几条都是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好帅好吓人”,翻了几条才看到原由。

  热搜来源是一个灵异博主发的剪辑视频,上边配文“震惊!著名胆大主播飞哥,被吓到尖叫逃窜竟是因为……”

  很好, 这个标题有那味儿了, 虽然知道后边的发展,但薛今是还是直接点开上边的视频。

  整个视频应该都是从对方直播间里截取的,上边还有弹幕飘过,开头画面摇摇晃晃, 是在走路。

  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主播推不开门,努力半天打开后, 进门用手电筒四处扫,最后发现床上半截身体。

  弹幕这时候都要吓疯了,主播也有退缩的意思,但一转身就冒出薛今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就别走了。”

  博主故意用特效给这句话加了重音, 还有背景乐,即使不在现场, 光看视频都能被吓得够呛。

  一阵尖叫过后,画面一黑,字幕上出现“前方高能”四个字,下一秒,宴来朝那张娱乐圈无人不知的脸出现在镜头前,随后就是薛今是蹲下说着抱歉。

  这两人,单拎出去都能靠脸杀人,一起出现的时候,弹幕更是直接被杀疯了。

  满屏“啊啊啊”占据视野,薛今是看着笑了会儿。

  微博评论里,有不少挂着《晚来天欲雪》id的粉丝在说话。

  更了快两个月,《晚来天欲雪》昨天恰好结局,在热搜上狠狠虐了一堆眼泪。

  大结局梅争雪在血海中杀出生路,取了老皇帝项上人头,太子李麒重露锋芒,登上皇位,在城门上遥遥射去一剑。

  梅争雪纵马远去时有所感应,回身迎上一箭,决然地当胸穿透。

  最后半集中,剪辑师再次采用第一集的手法,画面由现实转向从前。

  国家海晏河清,身穿帝王衮服的男人在大殿上,面无表情挥剑斩叛党。

  少年太子温柔笑着,附身买下卖花女孩手中的花,递上一两纹银。

  风吹竹林声动,一座坟冢孤寂地立在其中,竹叶缓缓落在坟头。

  明媚的少女和友人嬉笑玩闹,抚琴歌唱,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天空中忽然下了雪,将军单膝跪地头颅低垂,长剑支撑不倒,头发上飘落苍茫大雪。

  肆意的少年打马街头,月下舞剑,笑盈盈地替爱马梳着鬃毛……

  最后,年迈的帝王从梦中惊醒。

  梦中是长箭穿透昔日好友胸口,是永远不知道他爱慕的少女,自刎于千军万马的城门下。

  天色渐晚,窗外大雪。

  ……

  回忆杀直接霸榜热搜,直到今天都还占据着第一的位置,薛今是的微博粉丝,一夜之间再次猛涨。

  这个视频里有薛今是在,不少剧粉蜂拥而来,热度还在往上窜。

  评论区大大都是正面评论居多,当然也少不了杠精,不过一般都被粉丝压下去了。

  薛今是配合杜兰心的营销,在微博上发了拍摄期间的一些剧照,之后热度继续发酵,和粉丝互动了一会儿,他就退出了微博。

  今天剧组拍摄,没多会儿定好的闹钟就及时响起,薛今是刚洗漱完,就听外边传来敲门声。

  “今是?”门外响起宴来朝的声音。

  薛今是穿好衣服去开门,露出站在外边的宴来朝。

  宴来朝视线一顿,忽然伸手在薛今是头上捋了一下,道:“翘起来了。”

  薛今是心跳加速了一瞬,他眨眨眼,轻咳之后偏头闪开,转身去拿东西,边走边说:“我已经收拾好,该去片场了。”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宴来朝老是喜欢对他动手动脚,有时候摸下脑袋,有时候碰碰肩,今天还替他理头发……

  薛今是心里边有点奇怪的情绪,但他把这些都放在一边,出门时和宴来朝稍微错开。

  见他先走一步,宴来朝眯眯眼睛,跟了上去。

  宴来朝来剧组之前就打过招呼,现在云盛已经官宣签约薛今是,大家都知道他和薛今是的关系,虽然觉得震惊,但想想也说得通。

  探班师弟……嘶,好像也行,在场估计就只有付桓宇知道情况不对劲,但他憋着不敢说。

  今天的戏需要穿戏服,薛今是这角色是个唱旦角的,一来就钻进化妆间做妆造。

  戏曲妆面向来费时间,薛今是坐了两个小时,宴来朝也在一边看了两个小时。

  化妆间里边的工作人员,沐浴着宴来朝的视线,本来还很紧张,但被盯的时间长了,竟然还奇异地淡定了。

  心态放松之后他们就开始觉得古怪……即使是探班,但也没必要一直盯着人家做造型吧?

  不说话也不玩手机,就这么盯着化妆都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宴老师和薛老师的关系这么好?

  化妆师转头拿头饰的功夫,出神地想,她男朋友对她都没这么耐心!

  “怎么了?”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薛今是侧目问,一下子打断对方的思绪。

  化妆师回头一惊,从镜子里看到宴来朝后,她顿时一阵心虚。

  她为什么会拿这两位,跟她和男朋友比……噫。

  不能细想。

  化妆师晃晃脑袋,把脑子里的可怕想法丢掉后,继续完善薛今是的扮相。

  戏曲扮相非常考验演员的骨相,俗话说得好,美人在骨不在皮,薛今是的骨相就漂亮得引人注目。

  学戏曲的时候还练了形体,虽然是旦角,但他扮好后往那儿一站,身形修长柔韧,身段窈窕,效果十分拔群。

  见他画完妆,宴来朝起身走过去,化妆师一个转身收拾东西的功夫,就见他们站在了一起。

  一个戏曲扮相精致逼人,就像盛开的海棠花,一个西装革履身量挺拔,虽然服装不太符合,但气质就和那个年代的军阀如出一辙……

  嘶,配她一脸!

  化妆师刚才还在让自己别胡乱拉郎,这时候就立马把节操扔到了一边。

  两个帅哥站在一起,实在是太养眼了呜呜呜!

  宴来朝伸手从桌上拿起笔记,里边阴气正在不断往外蔓延,不一会儿,段海棠从中现身。

  在场还有其他普通人,薛今是不动声色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段海棠出来后缓了缓,外边天光大亮,他身上贴的符篆正微微闪着光。

  他道:“你要开拍了?”

  薛今是:“嗯。”他有些微妙地小声道:“这个角色和你同名,在历史上正是以你为原型。”

  段海棠有些惊讶,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死了,虽然记不清过往,但也看的很开。

  “看来我曾经还有些名气,如今还有剧本以我为原型。”

  外边导演在叫人,化妆师替薛今是应了一声。

  薛今是走出去,宴来朝不动声色错身走到右边,替他挡挡早晨的阳光。

  现在天气还没完全降温,今天恰好是个艳阳天,戏曲扮相厚重,太阳一晒出了汗,花了妆就不好了。

  到拍摄地的时候,薛今是才注意到他的动作,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体温低不怕热,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宴来朝似乎总是会在一些细微的地方如此,很少主动开口,行动大于言论。

  虽然大多数时候作用不大,但总归是好意……

  薛今是自十六岁后,就很少再遇到对他这么好的人,抿抿唇只觉得指尖有些发热。

  “好了,演员快就位,准备开始拍摄!”

  这一幕只拍薛今是在台上开嗓的片段,短短几十秒的镜头,却要他唱完一长段,从中截取。

  戏曲片段向来不好拍,对演员要求太高,今天薛今是之前的指导老师也在场。

  原以为这一幕需要重来好几次,但意外的是,薛今是两条就过了。

  中途有个别词和走位不完美,第二次后就已经完全纠正,拍摄非常顺利。

  戏曲老师在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逐渐坐直,神色复杂,眼睛一直紧盯着台上的薛今是。

  段海棠飘在上边,仗着摄像机拍不到他,转来转去纠正薛今是的动作,先他一步开嗓指导。

  薛今是原本就被他练过,这次有他先示范,出来的效果十分漂亮。

  直到导演叫一声“卡!”,段海棠才停下,在薛今是身旁道:“不错。”

  薛今是微不可查一颔首,道:“谢了。”

  付桓宇和杜河还没动,一道影子先一步闪过去。

  薛今是刚从戏台子上下来,离开摄像范围,就有水杯递上来。

  “喝口水。”

  薛今是一顿,从宴来朝手里接过杯子,见四周众人已经被惊傻的样子,默不作声。

  付桓宇、杜河:“……”

  偶然看到的化妆师:“……卧槽!”

  导演提着喇叭走过来,刚想夸薛今是两句,就看到这一幕,他神色复杂地说了一句:“你们、你们感情挺好……”

  宴来朝侧目,对他点点头。

  导演:你点头是什么意思??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薛今是虽然五感强盛,但在一般情况下,还是会可以削弱一点,他也不想听到看到其他人的隐私。

  出神中,宴来朝又拿出张纸替他擦掉水渍,薛今是一愣,嘴角被纸巾碰到,莫名有些酥麻。

  好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就被导演的声音打断。

  “好了好了,开始第二场!”

  薛今是忙把杯子塞回给宴来朝,稳了稳头饰,转头就回到戏台子上。

  但落在宴来朝眼中,他的背影莫名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宴来朝摩挲着指尖,将蘸了水渍和一丝口红印子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视线看着那抹红痕,好几秒才挪开。

  今天只拍了三场,等到后边的戏份顺利拍完,薛今是今天就可以散戏了。

  六点结束拍摄,他到化妆间卸妆,宴来朝照旧在边上等着,中途起身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又回来了。

  薛今是见了,抽空问:“是公司有事?”

  他装作不经意道:“如果公司有什么事,你可以先回去。”

  但很快就被宴来朝否定了。

  “不是,餐厅的电话,我刚才订了家私房菜,等会儿带你去吃。”

  薛今是想说什么,但化妆师正在替他卸唇妆,没来得及出口。

  一边拿着卸妆棉,一边心如擂鼓,化妆师只觉得自己这一瞬间要上天了。

  救命,今天才开始磕的cp,正主就在往她嘴里强硬塞糖,呜呜呜真幸福!

  卸妆卸了好半天才弄完,宴来朝在门外等着,不一会儿换好衣服的薛今是就走出来,道:“我去洗个手。”

  宴来朝:“嗯,我在这等着。”

  “哗啦──!”

  薛今是拧开水龙头,水声不断想着,他把手放在下边冲洗,罕见的有些心不在焉。

  身后隔间里有人在窃窃私语,似乎是在打着电话。

  “我说的是真的,宴来朝和薛今是举止亲密,肯定是在谈恋爱!”

  “今天一整天,宴来朝都呆在我们剧组,我就不信这没问题。”

  “一口价五十万,你确定要的话,我就把拍的那些照片都发给你……”

  电话声隐隐约约,声音极小,若不是薛今是五感敏锐,怕是还发现不了这里也有人。

  对方听到外边的水声,显然也很谨慎,立马小声了很多,但还在和那头讨价还价。

  “五十万,一分钱都不能少……就算你不发出去,拿到云盛卖,宴来朝要买下来可不止五十万,你赚的还少?”

  “我要是有云盛的人脉,还用卖给你,我说……”

  “砰——!”

  电话声被打断,里边的人茫然转身,看着大开的隔间门,眼神瞬间惊悚。

  身后水龙头已经被关闭,薛今是拿着一张纸擦拭指尖的水渍,眼神一直盯着对方的电话,道:“你自己删,还是让我把你手机砸了?”

  他背着光,眼神十分可怕,那人顿时被吓得哆哆嗦嗦道:“我删我删!”

  他调出相册,当着薛今是的面把东西删完,包括回收站里的也删除,哭丧着脸道:“我第一次干这个……还没来得及卖出去,已经删完了!”

  薛今是朝他勾勾手,狗仔一愣,下一秒就被夺过手机,随后一声巨响──

  手机砸在墙壁上四分五裂,碎成了渣。

  狗仔哀嚎一声:“我的手机!”

  薛今是丢给他一百块钱,道:“打车去云盛,让他们报销手机钱。”

  说完,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厕所里,狗仔狠狠捶了一下墙,又被痛得龇牙咧嘴。

  “艹,不就是个小白脸,拽什么拽……还好照片我都云端备份了,妈的!”

  狗仔骂的东西薛今是都没听见,他现在只觉得有点心慌。

  在厕所里听到的所有话都被他忽略,脑袋里只剩下那一句在循环。

  「他们肯定是在谈恋爱!」

  「在谈恋爱!」

  「恋爱!」

  ……

  脚步猛地一顿,薛今是伸手捂住眼睛,第一次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心跳的有点快……操,我好像有点喜欢宴来朝?

  薛今是捏紧双手,立马转身,他想,我还是去把那个狗仔打一顿吧。

  但他脚步刚迈出去,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听一道声音穿透耳际。

  “今是?”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叫个名字,但薛今是此刻和几分钟前的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抿唇回头,宴来朝已经走到身前。

  “怎么了?”

  宴来朝问,随后眼尖地瞧见薛今是指腹一道细小的血痕,他立马伸手想看看,但被薛今是躲开了。

  没等他先开口问,薛今是就收回手,装作漫不经心道:“刚才一不小心划了一下。”

  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宴来朝看他一眼,但薛今是却没和他对视。

  果然,有问题。

  薛今是错身在前边走,宴来朝见他不想提,也就没再出声,只是看了一眼时间,道:“约的时间快到了,门口有车在等着,那家私房菜味道很好……”

  宴来朝还在说,但薛今是觉得自己已经听不进去了,经过刚才狗仔的事情,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

  对方每个字都仿佛带着热度,薛今是心头有些发烫。

  得想个办法先推掉,这种情况下一起吃饭……薛今是觉得自己不太行。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两人刚走到门口,裴少爷就飘了进来,一见薛今是就道:“薛先生,我把唐梨的尸骨带回来了,就在她的房间里。”

  薛今是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闪亮过,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道:“好,那我现在就去──”

  话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宴来朝,对方朝他笑了一下,道:“既然有事要忙,那我就把饭局推迟吧。”

  他已经察觉到薛今是的躲避了,但那又怎样?

  想跑,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宴来朝非常自然地走在薛今是身边,催促他:“还愣着做什么,先去救人,救了人我们再去吃饭。”

  薛今是:“……”

  他张了张嘴,有些无力道:“……走吧。”

  裴少爷没看懂他们之间暗藏的汹涌,急切地在前边带路,率先到了唐梨门前。

  门一打开,就见到了床上横躺的尸骨。

  冥婚死去的人不会被火化,而是土葬,尸身封入棺材,再将棺材埋进坟中。

  死去一年,唐梨尸骨上的皮肉已经尽数腐化,只剩下一架白生生的骨架,明显看得到上边九根钉子,以及口中胸口的金针与桃木锥,乍一眼看去,十分骇人。

  裴少爷搬运尸骨的时候已经见过这惨状,但再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双眼猩红,怒火滔天。

  薛今是一道符贴在他眉心,轻呵:“凝神!”

  四周狂风停息,裴少爷眼中血红色退回去,理智慢慢回笼。

  他咬牙道:“……抱歉。”

  薛今是拍拍手,道:“人之常情。”

  搬运途中裴少爷没有轻易动那些钉子,薛今是上前看了之后,回头道:“能救,但很棘手。”

  裴少爷立马上前:“您尽管治她,需要做什么都吩咐我!”

  薛今是摇头:“这不是你做什么就能轻易救活的……”

  他转头弹出一缕金光,暂时稳住不断散发阴气的钉子,道:“经过钉魂,唐梨如今的魂魄看起来似乎正常,但实际上已经四分五裂,仅仅靠着这些钉子才拼合着没有散开。”

  “轻易拔出钉子,会让她承受巨大的痛苦,同时没了钉子的支撑,她的魂魄也会开始破碎。”

  没想到情况这么危急,即使有薛今是的符篆在,裴少爷也浑身红光涌动,几乎要控制不止自己的恨意了。

  他咬牙道:“祸害遗千年……那贱人害死玉琅不够,还对当时假作非衣的我纠缠不休。”

  “没想到他在我死后,得了机缘看见锦梨,还想找道士拘魂,强硬办下一场昏礼!”

  “要不是恰好鬼差经过,救了锦梨,让她得以投胎转世,不然就没有这一世了!”

  裴少爷双手指甲狠狠陷入掌心,阴气从伤口中流泻蔓延。

  “这一世不知道他采用了什么邪法,徘徊阳间,先一步找到唐梨……”

  他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懊悔和恨意,“是我的错。”

  薛今是见他又要想不开,信手再次拍上一张符,叹气:“你错什么……要救她,还需要你出力。”

  裴少爷浑身阴气一散,无措道:“可您刚才说不好救……”

  薛今是摸摸下巴,道:“的确不好救,但总有办法,只不过这办法还需要你同意才行。”

  他还没说救人的后果,就见裴少爷面色一松,立马坚定道:“不管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他这条命是对方给的,要还去也心甘情愿!

  薛今是点头,道:“那就行。”

  他讲:“要破钉魂而避免唐梨魂飞魄散,就需要一个媒介,将所有的反噬和痛楚,都嫁接过去。”

  说完这句,薛今是转头看着裴少爷,问:“你真的愿意吗?”

  “钉魂反噬带来的痛苦,即使是大罗金仙都承受不了,有我在它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有的时候,痛苦比死还要折磨人。”

  将所有的弊端都讲清楚,薛今是再问他的意见,裴少爷还是点头。

  “我愿意!”

  “好。”

  薛今是道,“还有一件事,唐梨被钉过魂,魂魄虚弱至极,即使鬼差来了,她也没办法完整撑过轮回道……”

  见裴少爷又要开始着急,薛今是道:“我有办法让她转世。”

  裴少爷:“薛先生请说!”

  “你们二人签订命契,命运同担,寿命共享,你能投胎,她就能投胎。”

  这听起来似乎比承担痛苦要简单的多,但薛今是却道:“这样一来,你们生生世世都绑定在一起了,同生同死,即使后边再反悔,也没办法再解开。”

  裴少爷抬眼:“我不会后悔,请先生为我们签订契约。”

  薛今是一顿,道:“好。”

  宴来朝看着他,深思。

  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命契的存在,难道,是薛今是从他自己的世界,继承来的东西?

  他沉思间,薛今是已经抬手刻画出法阵。

  金色的符文在半空中浮现,左右各一枚,宴来朝记忆绝佳,一瞬间就看出来这阵法,和薛今是眼中的那个封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相比下来要简单的多。

  他深锁眉头,那边薛今是已经出手。

  天空中雷霆乍惊,但却迟迟没有劈下来。

  符文一瞬间打入二鬼眉心,裴少爷只觉得心脏一紧,但很快恢复,仿佛有什么枷锁禁锢着,但那种感觉转瞬又消失不见。

  特殊的感应牵连着床上的唐梨,裴少爷忍不住问:“好了吗?”

  “嗯。”薛今是道,“现在开始拔钉子,你准备好。”

  “嗯!”裴少爷刚说出口,薛今是就一掌拍在他眉心,就此昏了过去。

  “醒着也痛,睡了也痛,就让你先昏睡一会儿。”他道。

  随后薛今是双手掐诀,灵光乍现,他五指覆盖在白骨上空,手背上青筋浮现,手掌向上一抬──

  空气中一阵嗡鸣,随着裴少爷昏睡中穿破天际的惨叫声,第一枚钉子浮在薛今是手心。

  宴来朝第一时间布下隔音阵法,钉魂是极其邪恶的法术,每一颗钉子都浸满了恶鬼的血,钉入白骨中吸取唐梨的生气与死气,被□□后还带着冲天煞气,阴气乱撞,钉子不断颤抖着想要逃脱束缚。

  薛今是轻轻“哼”了一声,随后五指一捻,钉子轰然粉碎成飞灰。

  等裴少爷稍微缓过来了,薛今是再用符篆替他稳固魂魄,开始拔除第二根钉子。

  “呃啊啊——!”

  惨叫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窗外星夜已至,明月高悬。

  薛今是粉碎第九根钉子,一旁的宴来朝伸手,神力涌现按在他太阳穴,替他缓解疲劳。

  灵台骤然清爽,薛今是谓叹一声,随后动作一僵,没等他出声,宴来朝已经退开了,身侧只剩空气中几缕香火味。

  薛今是将唇抿做一条直线,目光转向尸骨口中的金针。

  眼口都是人身上最通灵的地方,这里还需小心。

  金针花费了比之前更大的功夫,才被缓慢拔出,这时裴少爷周身阴气四溢,已经被痛苦折磨得几乎没了人形。

  宴来朝顺手弹出神力入他灵台,极大程度的缓解了他崩溃的魂魄。

  现在就只剩胸口的桃木。

  为了防止化厉,桃木锥沾了阳血,是镇煞之物,要想破除阳血,就需要用更加阴煞的东西,或者是比阳血还要厉害的阳气。

  薛今是指尖泛着冷光,他刚想伸手在掌心划上一道,忽然脑子里闪过什么,动作瞬间迟疑了。

  他转头看向宴来朝,四目相对间,薛今是难得觉得有些羞耻。

  “破煞要用到我的血……”

  之前答应过,不会轻易再作出伤害自己的事,割上一道……也算吧。

  宴来朝愣了一瞬,随后眼中闪过惊人的光。

  这家伙,总算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

  宴来朝眉梢忍不住上扬,伸手道:“要血?放我的也一样。”

  薛今是嘴角扯了一下:“所以你不让我放血……但可以放你的?”

  他忍不住道:“只许州官放火。”

  宴来朝忽然笑出声,将手往他闪着冷光的指尖上一凑,掌心被划破,血渗透而出。

  他道:“为你流血,我心甘情愿。”

  一瞬间鸡皮疙瘩掉一地,薛今是转头龇牙,指尖沾上宴来朝的血,默不作声扭头就走。

  宴来朝在他身后张了张口,随后摸摸鼻尖,暗叹。

  用力过猛了。

  回想刚才那句话,虽然的确是他心之所想,但说出来确实有点那什么……

  唉。

  薛今是按住乱蹦的心跳,呼出一口气后,将宴来朝的血打入白骨胸口。

  酆都大帝的血,自然不同凡响,几乎是瞬间,桃木锥甚至不需要薛今是去拔除,就在充满杀机的血中被消融,随后化作水汽,一寸寸消散。

  钉魂破除。

  痛苦消失,裴少爷久久没能松开的牙关张开,浑身阴气没再外泄,和身侧唐梨之间通过一根金线,气息交融。

  半晌,唐梨睫毛颤了颤,随后睁开眼睛。

  她先是有些茫然,之后就感受到四肢传来的酸痛感,脑海中的记忆还停留在最痛苦的时候,唐梨看到四周人影,下意识尖叫一声。

  安魂咒打入她眉心,薛今是指尖揉了揉,从裴少爷脑海中复制出一段记忆,画卷一般在唐梨面前铺展开来。

  唐梨一时入神,随后眼角落下泪来,被一只手轻轻擦去。

  “别哭。”

  裴少爷醒来,朝她笑了一下。

  唐梨一把扑进他怀中,泣不成声。

  薛今是拉了凳子坐下,等他们情绪宣泄够了,开口问:“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两个鬼面面相觑,唐梨轻轻道:“我想报警。”

  在扶手上敲击的指尖一顿,薛今是抬眼:“你有证据?”

  唐梨点头:“我手机里有个程序,会在开启状态下,将拍摄内容传到云端。”

  她垂眸遮盖住里边的决绝和悲痛,道:“在察觉到我父母要害我的时候,我就留了证据,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真的会这么狠心,残忍虐杀她。

  唐梨擦擦眼泪,道:“我还记得云盘密码,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大师帮我提交给警方。”

  “这倒是没问题。”薛今是颔首,他这边不行的话,还可以找祁麟,直接联系他那位叫王争的警察朋友。

  唐梨只有这一个心愿,薛今是又将视线看向裴少爷,道:“你呢?”

  裴少爷神色迟疑,半晌才叹息道:“我背着地府鬼差,私自斩杀恶鬼……回去后,会先去地狱服刑。”

  他沾染了别鬼道血,即使对方罪恶滔天,但动用私刑也算违背了地府法则,按律当判下地狱。

  听裴少爷这么说,唐梨眼睛睁大,抓住他的手,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可以替你去!”

  她擦掉眼角的眼泪,和裴少爷对视一眼,半晌听到一声叹息。

  裴少爷道:“还你的情,这是我自愿的。”

  “你已经还了!”

  “这次是你救了我的命,该我还你的情了。”

  这两个鬼纠结来纠结去,薛今是支着下巴看了会儿,随后张嘴打完哈欠,道:“行了。”

  他眼中含笑,看着裴少爷:“谁说你是背着地府杀的鬼?”

  裴少爷一愣,就见薛今是抬起下巴,对宴来朝那边示意。

  “帝君在此,见你杀鬼情有可原,宽恕了。”

  宴来朝被他抢了话头,一时失笑,摇头无奈。

  他伸手从眉心召出一枚玉印,带着玄奥气息的法印飞至裴少爷身前,落下一印。

  道:“地府不会为难你。”

  裴少爷或许不知晓酆都大帝印的模样,但这熟悉的神明气息,终日笼罩在整个地府,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弯下了腰。

  “多谢帝君!”

  唐梨还有些愣愣的,不明所以,索性宴来朝也不在乎。

  消除完他们的顾虑,薛今是又说:“你们该去投胎了。”

  他信手召出一道古朴的钟声,由远及近,虚幻的勾魂索缠绕在两人手腕上。

  察觉到灵魂上传来引渡的力道,裴少爷带着唐梨朝他们深深鞠躬。

  “两位大人的恩情,我二人没齿难忘……下一世再来报恩。”

  薛今是朝他们吹了口气,道:“去吧。”

  灵气裹挟着他们,踏上黄泉路。

  之后薛今是忽然想起什么,拿出一张符篆,写上字迹后燃烧。

  宴来朝看见他的动作,走上前问:“写的什么?”

  薛今是笑眯眯道:“给孟婆去个消息,盯着这两位可别投了一个母亲。”

  同享命运的两个人,若没有外力施加干扰,百分之百会投进同一胎。

  要真成了血亲,前缘就没法续咯。

  明白过来薛今是的想法,宴来朝闷笑一声,猝不及防道:“现在是晚上十点,要吃饭吗?”

  薛今是整个人忽然一顿,但失态只是一瞬间,他很快调整过来。

  展开手臂伸了个懒腰,薛今是岔开话题:“啊好像有点累了,明天还要拍戏,干脆直接回酒店算了。”

  宴来朝看破不说破,道:“也行。”

  两人又打车回酒店,没想到下车就就见前台迎面而来,对方脸上带着歉意。

  到跟前后,她道:“两位实在抱歉,就在刚才302房水管破了……所有损失我们酒店都会一一赔付,您看需不需要重新给您安排一间?”

  薛今是刚要点头,宴来朝忽然抢先回答:“不用,我们认识,住一间就行。”

  薛今是:“?”

  他反手按住宴来朝的手,心跳加速想要出声反驳,宴来朝就忽然转头:“你怎么了,之前不也一起住过吗,这次反应怎么这么反常?”

  他眯眯眼睛,似乎想要看穿薛今是。

  薛今是顿时表情微僵,放下宴来朝的手,道:“没什么……房间,房间你随意吧。”

  嘴角微不可查上扬一瞬,宴来朝回身和颜悦色道:“我们就一间吧。”

  前台来回看他们一眼,迟疑点头:“好的。”

  薛今是原本的房间门口,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守着,见他来了就上前道:“先生您的行李都在里边,需不需要现在给您搬过去?”

  见宴来朝已经开门,在一旁看着他,薛今是于是点头:“现在搬吧。”

  行李都完好无损,没有产生什么损失,唯一的损失就是,他因此被迫搬到了宴来朝的房间。

  这家酒店星级很高,房间设施非常不错,但再不错,也掩盖不了它只有一张床的事实。

  薛今是进来后,宴来朝将门一关。

  要在从前,薛今是绝对不会多想哪怕一个标点符号,但今天被那狗仔打开新世界大门,意识到自己这么些日子以来,产生的奇怪感觉可能都是源于心动……

  薛今是再也不能直视两人同处一室了。

  但今天的宴来朝似乎格外不知分寸,关上门后,竟然直接就开始解衬衫扣子。

  之前他可从来不这样!

  薛今是眼皮子一跳,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过了会儿,身后似乎没什么动静了,薛今是意动地转头,骤然撞见对方腹部一片紧实的腹肌。

  !

  这是第二次了,但薛今是还是骤然转头,耳朵染上一片绯红。

  他气道:“你怎么在这儿就脱衣服?”

  宴来朝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会受到他的指责,语气有些无辜。

  “我要进去洗澡,里边没有挂衣服的地方,就想着先脱掉。”

  薛今是脑子一团浆糊,闪过的画面全是那片腹肌,他有些想不起来浴室构造了,但宴来朝语气确实很真诚,最后他道:“……好吧,那你快进去。”

  宴来朝在他身后眉梢上扬,语调却听着很平静:“我知道了。”

  等浴室传来水声,薛今是缓缓转头,见身后空无一人,他才轻轻呼出口气。

  他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暗骂自己一声不争气。

  没开窍就无所畏惧,一开窍,怎么反而变成了螃蟹,一点料就红脸。

  浴室门不是全封闭的,上边有个小缝隙,热气和水声不断传出来,磨砂的玻璃还能印出里边的模糊影子。

  薛今是只看了一眼,就立马让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

  付桓宇在不断给他发沙雕视频,薛今是看了却没觉得丝毫可乐,反而耳朵越来越烫。

  他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退出聊天框,迟疑着点开林道长的对话,和对方交涉起小年的进度。

  这孩子被他寄宿在茅山,跟那边的年轻弟子一起上课,除了玄门的法术,还要学习小学课程,林道长一直有按时给他报进度。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形,运行日月……”

  聊着聊着,薛今是一边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总算平静了下来。

  不过没过一会儿,水声骤停,薛今是心跳也漏了一拍,他连忙又念起清静经。

  随后浴室门被打开,宴来朝拥着一身水汽走出来,薛今是语调一顿,随后努力遏制自己的悸动。

  吹风机的声音呼呼响起,薛今是念经声夹杂在里边,不一会儿,他听见声音停了,宴来朝忽然就朝这边走过来。

  薛今是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不要去注意。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形,运行日月……”

  身侧的床忽然下陷一块,薛今是一顿,宴来朝的声音响起。

  “在念什么?”

  薛今是忽然就闭了嘴,难得露出一副吃瘪的模样。

  但宴来朝却不打算放过他。

  “《清静经》,你心不静……怎么了?”

  他刚洗完洗澡,身上还带着水汽和热度,即使是闭着眼睛,薛今是也能感受到他强烈的存在感。

  似乎是觉得自己闭着眼睛有些过于心虚,薛今是忽然睁开了眼睛。

  迎面就是一片胸膛。

  虽然看不到,但薛今是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薛崽:害羞。

  宴崽:嘻嘻。感谢在2022-03-11 20:43:22~2022-03-12 21:1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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