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风巽接过来之后也不管他是外敷还是内服的,吨吨吨的灌下去了一大瓶。
再回过神来,那股恶心味儿果然少了不少。
“谢谢……话说公子你为什么不晕船?”
凭啥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你不晕?!
傅天林也有些奇怪,自己从一出生就在京城,唯一的也就是上战场打仗,也并没来过这地方,怎么也会不晕船。
突然他想起了泯然寄月,他的母亲指引他来这里,会不会也是有关联的?
不过于风巽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船也不晕了,闲来无事就跟掌舵的船夫聊天。
“大伯,你们这药酒是自家酿的?”
“小公子谬赞了,我们这种粗人可没那个能力。”
船夫依旧带着笑,笑声爽朗,没有一丝不快。
“那这药酒是从何而来,见效如此之快……还挺好喝的。”
于风巽承认他差点没忍住再喝一口,但好歹是个医师,是药三分毒,没事儿别瞎吃药,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就说来话长喽,这药酒啊,是十几年前一位姑娘教给我们的,现在就在城东那条街上有个铺子,专门造这东西的。”
姑娘?于风巽不由得联想到上次宴会上,为了蒙骗惠扇公主从而扯出来那个“姑娘”。
算了,都是黑历史。
“那这位姑娘现在身在何处啊?”
于风巽原本还想正常的职业探讨一下,结果他一问出来,那船夫的笑脸瞬间就变了,换上了一副悲伤的面孔。
“那姑娘,我们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只听她说,姓沧。”
沧?!
傅天林原本端着茶杯的手瞬间握紧,幸好碍于还有人在这里,即使收住了力没有让杯子碎掉。
于风巽闻言也是有些震惊,京城之中虽然各族都是姓氏不一,也包含一些奇葩的。
比如说信姓八的,姓哥的……当然都是些小门小户的,毕竟如果没把控好的话,每日天天被人家叫名字,那可勉不了尴尬。
但唯独,姓沧的,京城中就只有一位。
勉亲王府正妃沧江月,白月泯氏家主泯然寄月。
离王妃过世也有十几年,若是那时候是王妃将要嫁给王爷的时候,时间倒也对的上。
泯然寄月会来这里并不奇怪,上次宴席上,泯然廷言便说过泯然寄月接手家主之位后不久便浪迹江湖,行医救人了。
“当年,她是为什么来这?”
傅天林细细摩擦着手中的杯子,又恢复了他平日里的冷静沉寂。
“这位公子,也不瞒您,当年这锦连镇,并不似现在这样。”
傅天林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当年不是这样的?”
那掌舵的船夫叹了口气,将当年之事缓缓道来。
“当年这镇上可不像现在这样安居乐业,从我祖父那辈开始,便渐渐开始有人得病。”
“一开始谁也没当回事儿,毕竟得得了病的人仍然活蹦乱跳的,看上去和旁人无异。”
“谁知不久后,同那得了病的人接触的人,无一例外也都染上了那病。”
船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抵触那不堪的过往。
于风巽却自动接了他下一句话。
那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病症,是瘟疫。
瘟疫可不是小事,一个村子,只要有一个人得病,未能及时治疗,不出十日,那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气沉沉。
“那一场瘟疫,差点杀了我们整个镇子的人。”
“当年我的父亲也沾上了瘟疫,是城东一个小贩传染给他的,为了让病不传给我们,我父亲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
“但当到快要抵到他喉咙的时候,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拦下了他,给他服了个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药丸,几日后,我父亲竟然痊愈了。”
“那姑娘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年之久,将我们整个镇子的人都医治好,甚至还教会了我们自己炼药的方法。”
“这里的人都十分感谢她,纷纷询问她的姓名,但那姑娘却是摇摇头,轻笑几声,说她做好事不留名。”
“但无奈最后还是碍不住镇子里的人的苦苦哀求,那姑娘最终还是告诉我们她的姓氏。”
“姓沧。”
傅天林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显现出来,只是从刚刚一开始,就一直望着外面,不曾回过头。
于风巽也奇怪他在看什么?
本来想也跟着探出脑袋去看看,但无奈那股晕船的劲儿又上来了,只得退回来灌了一口药酒。
“那外头的雕像……”
傅天林的视线一直在外头,没有收回来。
那船夫也注意到傅天林在看什么,视线也随之过去。
“ 公子当真是好眼力,那正是当年沧姑娘离开后,镇上的人为她建的雕像
,也算是在纪念她吧。”
于风巽听着他们说话,视线也跟着向船外看去。
就在这水的中央,有一座纯白色的平台,台上面站着的,也是一位通体全白的女子。
那女子一手抬起,仿佛在迎接向她飞来的蝴蝶,一只手扶着头上的斗笠,风吹过,将面纱吹开了一角,露出女子斗笠下的明眉皓齿,和那温柔的笑容。
傅天林盯着那雕像看了许久。
直到船离开,他才依依不舍的将视线收回。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母妃不是被困在王府时不自由的样子,而是她最逍遥快活,意气风发的时候。
傅天林好像知道当年为什么他父王会对他母妃一见钟情了。
因为他在母亲最好的年华遇见了母亲,惊鸿一瞥,从此便再也忘不掉了。
作为颜控的于风巽也望呆了,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王妃,甚至连个画像都没有,对王妃的印象全凭别人口中描述的和书信中体现出来的。
本来她在于风巽心中的形象就已经很好了,如今在看到她这副快意年少的样子,瞬间就明白那父子俩为什么把她当成白月光了。
好好看呐!
“二位公子,到地方了。”
不知不觉一路闲聊着,船就已经到了城东。
“嗯。”
傅天林应了一声,便先行起身下船,稳稳当当。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看某位晕船的小可怜。
于风巽晕船的毛病又犯了,刚刚支起半个身子,船就不稳的晃了起来,直接将他吓定在了原地。
“哎呀妈呀!”
于风巽整个人连带的船体都在抖,半天了才跨出去一只脚。
“哎。”
傅天林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了,于风巽虽说是医术高明,但实在是身体素质不行。
就像母妃纵然一身医脉血液,最后还不是客死他乡吗?
“慢着点儿。”
傅天林伸出一只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于风巽。
于风巽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手最后几步几乎是跳上岸的,从摇摇晃晃的船上回到平稳的陆地,于风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多谢,多谢!”
下次再也不跟你来坐船了!
傅天林见于风巽轻轻的哼了一声,瞬间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咋,晕船还怪我啊,憋着吧,你就。
城东,江潍坊
于风巽穿来了这么久还没出过远门,啥东西都只是在书里,或是上辈子在史书中看到过,因此现在到了实地,看什么都好奇。
还记得他小时候,因为对古人这些胭脂什么的还不太懂,就很突然的把他姐刚买了放在桌子上的口脂当颜料涂了……
那天的那天,于瑶脸气的通红,就像那口脂一般。
那天的那天,于风巽屁股被打的通红,比那口脂还要红。
都是他妈血的回忆。
因此,于风巽从那天开始看到奇怪的东西,虽然还是会好奇,但是绝对不敢再去碰一下了。
“公子,你闻着什么味儿了没有?”
于风巽走着走着,狗鼻子就又显灵了。
“什么?”
傅天林听了他这话,停下脚步来仔细闻了闻,虽然他的嗅觉不及于风巽,但也不是一点都闻不到。
“是……”
“是公子您屋里熏香的味道。”
傅天林也不知道是遗传的谁,从刚出生开始就睡不好觉,可愁坏了泯然寄月和傅麒,前前后后换了不少法子,却都没有用处。
但这能难得到泯然寄月?那可真就白费她一这一身医术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傅天林一切所用的香囊,熏香,或是生病时的药方,全部都由泯然寄月一手操办,可能也是力不从心,一边自己做,一边还将家仆教会了。
但也并不是全部的人。
那是当年她嫁过来,傅麒配给她的一批侍卫和侍女——烟蓝卫。
虽然表面上和别的仆人没有什么差别,但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腰间都挂了一束蓝色的流苏。
那是泯然寄月最喜的颜色。
但这日子也就持续了五年,五年之后,母亲香消玉损,父亲远征边疆,烟蓝卫便给了傅天林,让他们保护着还未到总角之年的小世子。
“这莫不就是刚刚那位大伯说的制药的地方?”
于风巽他那神奇的职业病又犯了,好想进去探讨一下是怎么肥事。
但无奈边上的人没什么动作,他也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你想看望一眼便是了。”
傅天林怎么会不知道于风巽这点儿小心思呢。
“得!”
于风巽还是没有唐突地冲到里面去看,况且他也不想打扰人家,仅仅只是在门口望了一眼。
里面每一个人都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服,带着辛酸泪水和欢乐,炼制着一炉又一炉的药。
仿佛他们身上,都有王妃当年的影子。
那是他们永远信奉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