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知夏嗤笑一声:“你不许我走?傅北时, 你是我甚么人?你有何资格不许我走?我并非你的嫂嫂,亦非你的娘子,我们只是露水夫夫。且我可不是甚么贞洁烈女, 被你夺走了完璧之身, 便须得任由你摆布。”

  傅北时未曾料到有一日年知夏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忽觉嗓子发疼,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道:“我以为知夏是喜欢与我当露水夫夫的, 我们便继续当露水夫夫不好么?”

  “不好。”年知夏面无表情地道,“傅北时,要我提醒你么?我确实向你自荐枕席了, 但只有一回。后来, 是你强迫了我,你甚至害得我足足三日下不了床榻。傅北时,我同你做露水夫夫是为你所迫。”

  倘若他并非身怀六甲,他愿意一直与傅北时做露水夫夫,直到傅北时厌倦了他,或是直到傅北时与卫明姝成亲。

  但他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为了腹中胎儿的安危,他不能再留在这镇国侯府了, 他得离开, 离得远远的。

  傅北时望住了年知夏的双目:“你对我便没有半分夫夫之情么?”

  “一夜夫夫百日恩, 可是……”年知夏勾唇笑道, “傅北时,我们至多是强.暴变通.奸, 我好端端的, 岂会犯贱地对你产生甚么夫夫之情?”

  “我……”傅北时哀求道, “知夏,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可好?”

  年知夏失笑道:“换成你,作为男子的尊严被强.暴犯踩于脚下,身体一次又一次地被强.暴犯打.开,你能否原谅?”

  “我……”傅北时登时语塞了。

  “你甚么?你,傅北时,表面上是铁面无私,断案如神的京都府尹,官居正二品;实际上,你强迫了自己名义上的嫂嫂,悖逆人伦,淫.乱这镇国侯府,实乃衣冠禽兽!”年知夏施力去推傅北时,却怎么都推不开。

  傅北时这双手好似嵌入了他的血肉当中,难以剥离。

  不知孩子能否感受到傅北时的温度与力道?

  这大抵是他最后一次被傅北时所拥抱了。

  思及此,他的眼眶稍稍有些发烫了。

  不过他的双手却是坚定地掰开了傅北时的一根手指。

  年知夏所言字字诛心,傅北时惊慌失措:“知夏,我要如何弥补,你方能原谅我?”

  年知夏一言不发,一根又一根地将傅北时的手指尽数掰开后,当即向后一退。

  他瞧着傅北时,直觉得自己的心脏业已被自己掰碎了,全然感受不到心跳,这便是痛彻心扉的感受罢?

  傅北时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双目生红:“知夏,我究竟要如何弥补,你方能原谅我?”

  “我已受够了,不管你如何弥补,我都不会原谅你。”年知夏从未见过这样低声下气的傅北时,心若刀割,但他不得不伤害傅北时,不然,他便走不了。

  “我……”傅北时又伸手去抱年知夏,被年知夏躲过了。

  年知夏怒斥道:“傅北时,勿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傅北时收回手,小心翼翼地道:“知夏,我知错了,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在未经知夏允许的情况下碰触知夏了,知夏可否留下来?”

  自己居然将傅北时逼到了如此境地,但是年知夏明白自己不能妥协,万一他显怀了,一切便不可收拾了。

  是以,他摇了摇首,讥讽地道:“你曾强迫过我,毫无信用可言,我信不过你,且我不想与你这等伪君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傅北时清楚自己手中没有任何筹码能挽留年知夏,遂不折手段地道:“我劝你快些打消离开我的念头,否则,我便去娘亲处将你揭穿。”

  年知夏笑吟吟地道:“傅大人曾承诺过我要护我与家人周全,傅大人果真毫无信用可言。”

  “是,我卑鄙无耻。”傅北时凝视着年知夏道,“我只想将你留下来。”

  年知夏满不在乎地道:“你若去镇国侯夫人处将我揭穿,休怪我禀明镇国侯夫人她这小儿子有样学样,与兄长一样成了断袖,甚至仗着发现了嫂嫂的秘密,逼.奸嫂嫂。这镇国侯府便要在这一代绝后了,任凭镇国侯夫人找再多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的美人来,亦无济于事。”

  他当然知晓傅北时并非彻头彻尾的断袖,他不过是拣了最为恶毒的语言来中伤傅北时而已。

  但奇的是,傅北时并不反驳。

  傅北时只得拿出了兄长这一算不上筹码的筹码:“兄长与今上如若再度交恶,兄长便会回镇国侯府,知夏,你假使走了,便见不到兄长了。”

  “等夫君与今上交恶,得等到猴年马月,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年知夏娇羞地道,“等夫君回镇国侯府了,我再回镇国侯府便是。”

  至此,傅北时用尽了全部的筹码。

  年知夏取了傅北时的衣衫来,靠近了傅北时。

  傅北时以为年知夏改变心意了,笑逐颜开:“知夏,你不走了么?”

  年知夏迤迤然地往傅北时面上吹了一口气,继而亲手为傅北时穿上了衣衫,末了,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你现下便去镇国侯夫人那儿,让她放我走。”

  傅北时不肯走,被年知夏推下了床榻,他踉跄着后退了十数步方才站稳。

  年知夏握紧双拳,揪住了床褥,以防自己冲上前去,扑入傅北时怀中。

  傅北时教一十又二的他情窦初开,又教一十又六的他怀上了身孕。

  傅北时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之人,可惜他不是傅北时生命中最为重要之人。

  “知夏……”傅北时近乎于卑微地唤了一声。

  年知夏高高在上地道:“你怎地还在此处?碍眼得很,快去!”

  傅北时绝望地确认道:“你当真非要走?”

  年知夏毅然决然地道:“对,我非要走,我忍受不了与你居于同一屋檐下了。”

  “好,我成全你。”傅北时倏然落下泪来,而后行至年知夏面前,温言软语地道,“知夏,过往种种俱是我的不是,我会尽早说服娘亲,放你走。”

  这是年知夏第一次见到傅北时落泪。

  傅北时言罢,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年知夏眼睁睁地看着傅北时越走越远,无声地哭了出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让你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对不住,全数是爹爹的过错,爹爹要是女儿家该有多好?”

  傅北时很是庆幸五日前,自己并未向娘亲坦白,否则,他既伤透了娘亲的心,亦得不到年知夏,反而会令年知夏难做。

  出了年知夏的房间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枯坐了一夜,彻夜未眠,天一亮,他便去见娘亲了。

  镇国侯夫人正由白露伺候梳发,见得傅北时,奇道:“北时,你今日不是要上早朝么?为何连朝服都不换,还有空来向娘亲请安?”

  傅北时开门见山地道:“娘亲,我认为兄长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头是岸,将嫂嫂留在这镇国侯府太过委屈嫂嫂了,还是放嫂嫂回娘家罢。”

  镇国侯夫人摆摆手,令白露退下,才问道:“你已有数月不曾提起过此事了,今日是怎么了?”

  傅北时解释道:“嫂嫂由于过度思念兄长而犯了病,饮汤药如饮水,我觉得嫂嫂若是回了娘家,便毋庸再目睹兄长用过的旧物,更毋庸日日躺在兄长曾睡过的床榻之上了,这对于嫂嫂的身体有好处。”

  “这……”镇国侯夫人自然知晓“年知秋”每日早中晚都须得饮汤药,为此她亦忧心不已,但她从未想过要送“年知秋”回娘家,“‘知秋’已嫁入镇国侯府了,岂可回娘家?”

  傅北时叹了口气:“难道我镇国侯府耽误了他的年岁尚不足够,还要取他的性命不成?”

  镇国侯夫人为难地道:“南晰不是要你好生照顾‘知秋’么?南晰定然对‘知秋’并非全无情意,娘亲倘使送’知秋’回娘家,‘知秋’万一改嫁了,该如何是好?”

  傅北时劝道:“娘亲,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兄长假若一直不回府,嫂嫂难不成要守一辈子的活寡?”

  镇国侯夫人按着太阳穴道:“北时,你容娘亲想想,你先上朝去罢。”

  “儿子告退。”傅北时回房换好官服,便坐上轿子,往九阙去了。

  离早朝的时辰尚早,他与朝臣一同在朝房等候着。

  须臾,他突然瞧见王大人洋洋得意地走了过来,自是心生疑窦。

  半年前,王大人从正三品吏部尚书被今上贬为从六品吏部员外郎,自此,他每回见到王大人,王大人皆是低眉顺眼,生怕得罪了他,以致于触怒了今上。

  今日王大人是发生甚么好事了?

  莫不是王贵妃顺利生产了,且诞下了皇长子?

  目前为止,今上膝下仅有两位公主。

  今上已为兄长遣散了后宫三千佳丽,而兄长并非女子,不能生育,换言之,惟有王贵妃有望诞下皇长子。

  果不其然,紧接着,他听得王大人高呼道:“昨夜,皇长子降生了。”

  鉴于王贵妃接连两胎均是公主,不少朝臣面露愕然,随即纷纷向王大人道贺。

  尽管王贵妃已被逐出了后宫,如今有了皇子傍身,卷土重来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