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北时端视着年知夏的眉眼道:“知夏, 你可还好?”

  年知夏颔了颔首,又夹枪带棍地道:“少了傅大人每夜的侵.犯后,我好得很。”

  “知夏, 全数是我的过错。”傅北时扯了扯唇角, “你且放心,我不会再侵.犯你了。”

  “是么?”年知夏狐疑地巡睃着傅北时。

  傅北时指天发誓道:“我,傅北时若胆敢再侵.犯年知夏,便罚我五雷轰顶, 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年知夏心脏发疼,面上嘲弄道:“赌咒发誓有何用?上苍要是开眼, 我岂会深陷在这镇国侯不得自由?”

  “知夏……”论口舌功夫, 傅北时决计比不过年知夏,更何况他有愧于年知夏。

  年知夏伸长手,一把掐住了傅北时的下颌,突发奇想地去掰这下颌,他并未用力,傅北时马上配合地张开了唇齿,他便以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住了傅北时的舌头。

  这舌头曾好生亲吻过他,他全身上下处处被这舌头驻足过, 包括那处。

  过往的床笫之事一幕又一幕地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教他原本便滚烫的手指, 烫得惊人, 似乎能从指尖一直烫到心脏。

  他定了定神,嗤笑道:“傅大人的口舌如此不灵便, 我还以为傅大人的舌头被猫儿叼走了。”

  傅北时讨好地用自己的舌尖与唇瓣去磨.蹭年知夏的手指, 年知夏厌恶的眼神当即刺入了他的双目。

  年知夏松开傅北时的舌头, 转而以左手抚摸着傅北时的脑袋,像是抚摸猫狗一般,右手则被他送到了傅北时唇边,他又高高在上地命令道:“好好舔。”

  傅北时唯恐被人目睹,阖上房门,将年知夏打横抱到了床榻边坐下,自己则跪于年知夏足边,虔诚地舔.舐年知夏的右手。

  年知夏并不喜欢卑微至此的傅北时,遂淡淡地道:“傅大人,你的尊严何在?”

  傅北时柔声道:“知夏,是我亏欠你在先,在你面前,我可放下全部的尊严。”

  年知夏的身体业已一寸又一寸地发软了,但他仍是强撑着道:“傅大人这副深情模样当真令我动容,不知卫将军如若在场会是怎样的反应?”

  傅北时坦荡地道:“知夏,明姝如若在场,定会以为我中邪了罢?”

  年知夏轻笑一声:“你的娘亲如若在场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娘亲她会崩溃罢?”傅北时叹息着道,“知夏,我此生自认为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我只愧对你与娘亲。”

  年知夏讶异地道:“你这个当弟弟的,不觉得愧对兄长么?”

  “知夏,我的确曾觉得愧对兄长,可是在你与兄长和离前,我不曾强迫过你。兄长早在十数年前便心有所属了,兄长乃是断袖,他早已知晓你并非女子,是以,你勿要对兄长抱有希冀了,兄长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不过是害怕你在这镇国侯府孤苦无依,万一被娘亲戳穿了,难以善了而已。”于傅北时而言,过去兄长是留下年知夏的诱饵,而今他必须同年知夏说清楚,年知夏方能回头是岸,“知夏,今日早朝,兄长穿着与今上一般规格的朝服,被今上牵着手,登上玉阶,同坐御座,今上还当朝宣布要与兄长共享天下。”

  年知夏曾从傅南晰看闻人铮的眼神中,看出满腔深情,而闻人铮得而复失,自然宝贝傅南晰,故而,今上这般做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但是他自诩处处小心谨慎,居然早已被傅南晰看穿了。

  所幸傅南晰心善,并未将他拆穿。

  他好奇地道:“傅大人,夫君是如何知晓我并非女子的?”

  傅北时并不卖关子:“你曾在深更半夜对着铜镜模仿你妹妹的言行举止,被兄长瞧见了。”

  年知夏自嘲地道:“原来如此,我还天真地认为自己天衣无缝。”

  “只是意外罢了。”傅北时安慰道,“知夏,你的确天衣无缝,行为举止看不出丁点儿少年气。”

  年知夏失笑道:“多谢傅大人安慰。”

  傅北时低首含住了年知夏的尾指,口齿不清地问道:“知夏,我问了庖厨,你依然日日得饮三碗汤药……”

  年知夏打断道:“与你何干?”

  傅北时忧心忡忡地道:“我并不想窥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关心你,知夏,你一日要吐几回?”

  “与你何干?”年知夏把玩着傅北时的发髻,将好端端的发髻折腾得乱糟糟的,才再次问道,”娘亲托傅大人给我带甚么话?”

  傅北时要求道:“知夏,你须得先回答我。”

  年知夏不耐烦地道:“多则十回,少则六回。”

  “多则十回,少则六回……”傅北时喃喃自语着,又凝视着年知夏道,“知夏,你当真没生甚么恶疾?”

  年知夏勾唇笑道:“你想要我生甚么恶疾?”

  傅北时真诚地道:“我舍不得你生恶疾,我衷心盼望你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年知夏微微偏过首去:“轮到你回答我了。”

  傅北时答道:“知夏,你娘亲托我问你,你这个月何时回家?”

  年知夏登时沉默了,回家……娘亲是过来人,他这副状况定然逃不过娘亲的双眼,他若要回娘家,便得做好向娘亲坦白的准备。

  他如何开得了这口?

  他要如何对娘亲说自己心悦于傅北时,勾.引了傅北时,甚至还美梦成真地怀上了傅北时的骨肉?

  试问当娘亲的,岂会愿意自己的儿子成为断袖,还怀上了另一个男子的骨肉?

  他其实早就思考过无数遍的措辞了,然而,始终想不出完美的措辞。

  不过关于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完美的措辞。

  他倘使是娘亲的女儿便好了。

  但他倘使是娘亲的女儿,娘亲会想要一个与前叔叔私.通的女儿么?

  他对不住娘亲,对不住爹爹,对不住兄长,对不住妹妹……

  他对不住的人委实太多了。

  可是他迟早得向家人坦白,据闻孕后期,孕妇浑身上下会水肿,身体会变得笨拙不堪。

  就目前的状况判断,他十之八.九较寻常女子更为辛苦,他需要家人的帮助,方能顺利地产下孩子,并将孩子抚养长大。

  傅北时见年知夏一言不发,提议道:“知夏,要不要我去告诉伯母,你这个月便不回家了,省得她担心?”

  “你倒是好心。”年知夏拍开傅北时的脑袋,看着自己右手上的水光,嫌弃地道,“端盆水来。”

  傅北时麻利地端了水来,细细地为年知夏洗手。

  年知夏满心歉然,暗道:北时哥哥做事细致,以后定是个好父亲,可惜……

  傅北时将年知夏的右手清洗干净后,又用锦帕擦拭了。

  年知夏盯着傅北时道:“我这个月要回家,是彻底地回家。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镇国侯夫人何时放我走?”

  傅北时不答,转而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近来办的案子。

  年知夏喜欢听傅北时对他说话,但过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打断道:“我是问你我何时能回家,不是问你你的案子办得如何了。”

  傅北时恍若未闻,继续说着自己的案子。

  年知夏佯作无可奈何,只能听着。

  少时,他腹中翻腾,熟练地拿起放于床头的渣斗,吐了起来。

  傅北时抬起左手,欲要轻拍年知夏的背脊,却犹豫不决。

  于年知夏而言,他乃是秽物,只会玷.污了年知夏。

  年知夏吐得眼泪直流,不断在心中抱怨傅北时为何无动于衷。

  良久,他才吐干净了,抬起首来,瞪住了傅北时。

  傅北时双目中心疼丛生,他一下子便心软了。

  紧接着,他瞥见了傅北时放于他身后一寸处的手,却原来,傅北时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在踟蹰会不会惹他生气。

  他见傅北时递了锦帕过来,忽而一笑:“由你来擦罢。”

  傅北时受宠若惊,颤着手为年知夏拂拭唇瓣。

  年知夏情不自禁地捉住傅北时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面,并对肚子里的孩子道:这是你父亲的手,父亲是爱你的,只不过因为爹爹之故,父亲不能抱你,更不能陪着你长大,但爹爹在,爹爹一直在,爹爹会抱你,会陪着你长大,对了,你还有外祖母,外祖父,舅舅、姨姨。

  傅北时不知年知夏何故这么做,战战兢兢地问道:“知夏,你要与我重修旧好么?”

  “重修旧好?”年知夏讥讽地道,“我们有何旧好可重修么?我已不想当你的通房了,你若是需要通房泄.欲,另觅他人罢。”

  不要,不要另觅他人。

  但是傅北时绝不可能为他所有,迟早会另觅他人。

  他阖了阖双目,猛然拨开傅北时的手:“傅北时,告诉我,我何时能走?”

  傅北时澄清道:“我不需要通房泄.欲,我绝不会另觅他人。”

  “傅大人这时候怎么想起为卫将军守身如玉了?”年知夏笑吟吟地道,“傅大人将我弄得下不了床榻那回,可想到过卫将军?”

  我从未想到过明姝,我心悦于你。

  这话傅北时说不出口,纵然说出口亦无济于事。

  哪个受害者不是对加害者深恶痛绝,哪里会被加害者的表白所打动?

  年知夏误以为傅北时默认了,苦涩难当,又质问道:“我何时才能走?”

  傅北时回道:“娘亲尚未松口,但你放心,我定会教她松口的。”

  年知夏没好气地道:“尽快。”

  不快些,他这肚子便要显怀了。

  倘若在闻人铮带傅南晰祈福那日之前,镇国侯夫人都未允许,他便在那日离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