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桑被温青峰指派的人拽上马车,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马车不多时便飞驰起来,怕他跳车,专门留一个人在马车内看着他。
但一个时辰不到,马车再次被截停。乌桑以为是温青峰反悔了,满心欢喜跳下马车,看到来人顿时眉头紧皱,而后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霍池渊抱着手臂打量手被绑结实的少年,确认是之前劫持苏清和的人后,不仅手被绑了,因为一路聒噪嘴巴还塞了块布,脚乱踹人也给捆了。
叶萧与霍池渊并骑,边道:“苏大人先前的确是他带走的,不在那车上恐怕是有人抢了我们的先。”
“捆他又不伤他,想来彼此认识。嘴巴总能撬开,多吃些苦头的事情。”
一行人在一处驿站修整,乌桑被拖下马车,摔在地上。叶萧取下他嘴里塞的布,问道:“苏大人如今在哪里?”
乌桑连咳嗽几声,马车驶得太快,颠得他骨头都要散架了。
“我都被绑着了,怎么会知道!”
霍池渊没什么耐心,直接道:“既然不说,长舌头空摆设,割了。”
话音落,叶萧拔出匕首掰开乌桑的嘴巴,乌桑本想使劲儿咬一口,奈何被对方大力掐着牙关,合不拢嘴。
“最后问一遍,说还是不说?”叶萧拿刀对着他。
乌桑只看着他,动也不动,仿佛不相信对方真会割了他的舌头。直到舌尖传来冰凉触感,再是舌根发痛,他猛然惊醒,对方来真的!
看他挣扎起来,叶萧忽然停了刀,“想说了?”
乌桑呜咽着,看样子确实想交代。叶萧忽然收了刀,乌桑舌头虽没被剜下来,也划开了一道小口子,疼得发麻,口水忍不住往下淌。
乌桑本来也不甘心就此被送回去,他有话想对温青峰说,现在被这伙人拦下也算帮他一个大忙。
霍池渊嫌马车太慢直接丢弃了,乌桑被迫爬上马背,不熟练在马上飞驰,几次险些滚下来,好在是稳住了。
——
温青峰没带苏清和回元安,而是去了最近的山庄,隐在一条河背后的竹林里,需乘小舟过去。
不知什么时辰,苏清和迷糊转醒,入帘是雕花床架,淡青色窗幔泻下来。他浑身酸疼得厉害,软骨散药性过去,身上有了些力气,咳了两声发现喉咙也能发声了。
他扯了扯床帘,想喝口水。
本以为屋里没人,直到床帘被掀开。温青峰换了身墨绿衣袍,没听见门响动,人可能一直在屋里坐着。
不用苏清和说,温青峰扶他坐起来,再给他递了杯温热茶水,始终一句话不说,看着他慢慢喝完。
苏清和将杯子递还给他,直接问:“霍池渊呢?”
“死了。”温青峰说得平淡,直视苏清和,每个表情他都不想错过。
“我问你,霍池渊呢!”苏清和咬紧牙关捏紧了拳头。
“他死了!”
苏清和推开他预备下床,就这一举动惹恼了温青峰,不由分说将人掀翻在床,随后压下去,吼道:“我说他死了,苏玉尘,他已经死了,你听不懂吗!”
苏清和本生刚恢复点力气,这会儿挣脱不开身上的人。双手被重重压制在两侧,他扭了扭手腕纹丝不动,冷声道:“放开!”
“你是我的。”说着温青峰腾出一只手去撕苏清和的衣襟,边说:“他踹断你的肋骨,差点要你的命,军营给你一箭,预备要你的命,雪山上你只剩半条命。他次次想要你死,你为什么还要他。苏玉尘,你没有心吗!”
“温青峰,你扪心自问,这一切是谁害的!”苏清和咬牙揭穿他,“毒老怪当年夺爱失心散只做了三颗,高价卖了两颗,剩下一颗被你天机阁收了。你把他无偿送给萧景意欲何为?你算定了萧景会因为容悸对付我,也算定霍池渊会来,你还真是卑鄙无耻!”
温青峰被揭了短,忽然不再说什么,气恼着他如何会知道,索性什么也不顾低头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他吻得很霸道,苏清和一点不能招架,张口狠狠咬着对方舌尖。温青峰吃痛一瞬,条件反射给了他一巴掌。
苏清和差点被这巴掌扇背过气,呛了一口血,没咽下的顺着嘴角流出来。温青峰顿时清醒,他知道苏清和身子向来不好,忙帮着把嘴角的血擦了,道歉道:“对不起玉尘,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他毫不留情给了苏清和一巴掌这是事实。
苏清和别开脸不愿他碰自己,“滚出去!”
温青峰就像没听见一般,忽然说:“玉尘,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苏清和未发一言,温青峰只当他默认了,接着说:“左右都要恨我,那今晚我要了你,你恨不恨我,我都不在乎....”
温青峰没解苏清和衣带,而是喂了他一颗细小的药丸,“我想你在榻上是想要我的,玉尘,这药不伤身,我不会害你。”
苏清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对方,“温青峰,我会杀了你。”
……
后半夜忽起大风,一阵接一阵刮得树枝“唰唰”响,铁一般的黑云沉沉压下来遮了月,越来越低,几乎同远山连在一起。
隐隐的雷鸣低低滚动,而后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一道闪电似利刃,划破天际。霎时,骤雨倾盆,豆大的雨滴“哗”得倾泻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山庄外潜伏已久的黑影在雨中蠢蠢欲动,几乎与不见五指的夜融为一体。
房里,苏清和浑身发烫,迷糊觉着有人推门进来,黑暗中看不清,只能听见地板轻微“噔噔”响,一声比一声近,遂在床边停下。
苏清和心下一跳,知道温青峰等着他开口求饶来了,于是翻身而起,“今夜,我们只有一个能活!”
“我们两个都要活!”温青峰志在必得,幽幽道:“药性上来了不好受吧,乖乖躺下,我帮你。”
温青峰缓缓靠近,苏清和侧身让开,抓起矮柜上的花瓶朝他砸过去。
“哐当”一声花瓶在地上四分五裂未伤及温青峰分毫!屋子里未点灯,不能视只能听,苏清和当下稳了神。他趁对方未反应过来抬手一掌劈了过去,对方弯腰闪划躲过一击,苏清和就碰到个衣角,转身又迎了上去,一时间谁也没落下风。
“小瞧你了,身子弱归弱,劲儿倒是大。”温青峰邪魅一笑,挥袖抬掌,利刃一般的劲风朝苏清和袭去。
“过奖。”苏清和侧身一跃躲过,圆桌炸开成了两半,冷声道:“不必跟我客气,放马过来!”
苏清和猛得一脚掀起半块圆桌直直向男人砸去。“嘭”一声巨响圆桌在男人咫尺炸开,碎成碎渣。
“你还不信霍池渊死了,他死在去南国的路上,大津传遍了,要我带你亲自去捡他的尸骨吗?可惜太晚了,骨头恐怕都被野兽嚼干净了!”
愣神功夫,掌风袭来苏清和躲闪不及生生挨下,亵衣都震散了,一口血喷出,呛得他捂着抽痛得胸口直咳嗽。
“打架走什么神!”温青峰皱眉,想看他的伤势。
苏清和跌在地上的同时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滑破了对方的手背,“滚!”苏清和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就快要控制不了自己。
房门突然被扣响,门口的人焦急道:“阁主,小巫主被人抓了,吊在山庄树上,您去看看吧。”
温青峰眉心一紧,看一眼苏清和什么也不说快步走出去。
乌桑被吊在山庄门口的大槐树上,不知吊了多久,被大雨淋得相当狼狈,耷拉着脑袋没有意识。
树下只站着一个人,叶萧手里拿着根绳子,只要他松手,被吊的小少年摔下来,不死也残。
温青峰也不废话,直接道:“你想如何?”
“我?”叶萧笑道:“原不想如何,但乌桑说你不会管他死活的,我正在验证他的猜想。”
叶萧摆摆手,“但温老板出来的太晚了,乌桑没坚持住,昏了。”说着叶萧松了手,绳子瞬间腾飞,树上的人也快速下落。
温青峰三两步跑过去接住了,乌桑因为极速下坠的冲击清醒过来,他虚弱咳了几声,气若游丝道:“霍池渊偷偷潜进去了,他们拿我拖延时间,你还不快回去,否则人要被抢走了。”
乌桑面上的不知是雨还是泪,他从温青峰怀里退出来,“哥,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这才跟着他们过来,只想跟你说一句话。圭藏长老说...他说我喜欢哥哥,我确实喜欢。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圭藏长老说的不是那种喜欢,而我自己当时也不明白。现在明白了。长老说若不能两情相悦,就给对方一个成全。哥哥,我以后都不会缠着你了,这是我给你的成全。”
“阿桑…”
乌桑慢慢站起来,抿着唇在笑,过会儿说:“哥哥,我要回印疆了,你以后别来,我缠人得很,到时候一定不会放你出谷。”
乌桑面上的是泪,他在哭。
“回去也好,”温青峰顿了顿道:“我不会去,你好好在那,娶妻生子,再无忧无虑过一辈子。”
“嗯,好。”
乌桑真的转身走了。但叶萧却不能让温青峰回山庄里,两人看着乌桑单薄的背影在竹林消失。
温青峰看一眼叶萧预备返回山庄,叶萧忙道:“虽然答应过乌桑不说,但是我觉得良心过意不去,还是决定给你提一提。”
温青峰知道霍池渊早就进去了,或许人早就被他带走了,现在只觉得脑袋和心里莫名空空荡荡的。
他站在原地等叶萧把话说完,叶萧挣扎一会儿,说:“来前乌桑说他无家可归了,我先前还在疑惑,不是还有你吗,现在知道了,他确实无家可归,因为你也不要他。”
“什么意思?”
“当初在西漠打仗时,军中饭后闲谈曾听过一个事儿。印疆有个巫澜谷,不知缘何一夜之间被一把火烧了干净。刚才才知道,乌桑原来是乌澜谷的小谷主。”
“他说那日不止是大火,是贼人屠杀再放火,一夜之间死干净了。所有人死也要掩护他一人出来,让他投奔你。刚才他又说不想投奔你了,不能让你有负担,可实在想离你近些。他会在你教他练剑的那个山崖跳下去,和亡故的族人团聚。他担心跳下去会死得很丑,所以让我帮他收尸,作为报酬,他会在地底下保佑我余生平安富贵。”
叶萧还想说什么,温青峰失神一瞬箭步冲出去。
待他冲到山崖上,没有人影。他侥幸想,乌桑怕疼,胆子也小,怎么可能真跳下去。
直到他在地上看到了巫澜谷以身献祭祈福时才会画的符咒,那是用血画的,掺着雨水晕染开来,看着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我会想,生活本来就很苦了,为什么小说还要这么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