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智大师顺着姜禾目光看向远方的菩提树树冠,声音里带着超脱时间的悲悯和安宁。

  “其实姜施主心中早已有了决定。之所以有今日这一遭,只不过是施主心中在寻求一个认可。

  只因为老衲六年前看得出,故而施主便将老衲当做了见证者。”

  姜禾闭了闭眼掩去眼中浮现出的了然和透彻,她双手合十朝着弘智大师拜了拜。

  “大师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多谢大师。如此……我想向大师求得一物。”

  “何物?”

  “听闻百年前的慈光寺并未是如今的慈光寺,姜家先祖曾将很多东西都交予这座寺庙的主持和德高望重的大师保管。流传至今,我仍相信寺中依然还保存着当年姜家先祖之物。我想请大师在合适的时机,将长生醉的解药药方交予我。”

  “姜施主果然聪慧。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只是……姜施主可知,若你轻易出手,恐将打破一方世界运转?”

  “世间一切自有因果,……我会履行我的果。只是……还望大师能相助一二。”

  姜禾躬身拱手而拜,恭敬有礼,不卑不亢。

  “好。老衲答应了姜施主。只是,还望姜施主记住今日所言。”

  弘智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后转身向正殿走去,他悲天悯人的声音飘渺出尘。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姜禾看着弘智大师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后,仰头看着头顶巨大的菩提树,缓缓闭上了眼睛,一缕叹息溢出嘴边,消散在风吹枝叶的簌簌声中。

  寒来暑往,秋去春来。

  时间长河中的记忆如同梭影快速滑过,宁国长公主府后院的红梅已然绽放,京都内传来孩童兴高采烈过新年的叫喊声和络绎不绝的人群布景。

  听竹苑中迎来了一位客人,禹琼看着抱着酒坛走进院子中的姜禾,收起了手中长剑,走向石桌。

  “我就知道你这小丫头这些日子会来的。果不其然……”

  禹琼将长剑放在石桌上,打开一坛酒闻了闻,眼中惊喜乍现。

  “临江楼的女儿红。不错啊,价值不菲的酒,你竟然拿了三四坛。”

  “我想与琼叔叔做个约定。”

  姜禾坐在石凳上,仰头抬眼看着禹琼,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在禹琼狐疑的目光中也打开一坛酒喝了一口。

  “放心,不是亏本买卖。只是……我与琼叔叔的约定。可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陆姐姐。”

  禹琼坐在另一侧,放下了手中酒坛,诧异的看向姜禾,“你这小丫头啊……心思太重了。”

  姜禾听闻此话,只低头垂眼笑了笑,并未出言反驳,她手指滑过酒坛坛口,望着东北方缓缓道来。

  “想必琼叔叔也知道我身上有着我娘亲留给我的‘逝景’,爹爹怕是与你说过这种毒的厉害。我之前曾让暗卫去调查过,……云家不是简单的家族,乃是江湖中有名的医药世家,只因上一任家主意外亡故导致江湖众人以此相逼。后,云家败落,云家子弟四散于天下。我还让人查到过,曾经的医圣与云家来往密切。琼叔叔你说,医圣有没有可能就是云家之人?”

  禹琼听到这话,搁在桌边的手指紧握,眯眼与姜禾明知一切的了然目光相对。

  “小丫头,有些事情不要过分依靠你的那些暗卫。何况……你当真能确定那些暗卫是为了你?”

  “这不重要。”

  姜禾轻笑出声,“我只是想问,琼叔叔可愿帮我?”

  禹琼定定地盯着姜禾,与她目光相对间毫不退让,片刻后他垂眼掩住眼中深思的神色,看着酒坛沉声说道,“说吧。”

  “不管陆姐姐想做什么,还请琼叔叔能帮她一把。至于我……”

  姜禾垂眼看向手心靠近腕部的紫色纹路,“还请琼叔叔向爹爹找个合适的理由离开京都。前去金城,帮我去找一个人。”

  姜禾在禹琼惊讶的目光中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

  “这封信里,我写了与他见面的时间地点和他的资料。至于你和他要作何?我也一并写到了信中。”

  禹琼拿过信封并未拆开去看,他晃了晃手边的酒坛深深的看着姜禾。

  “你说,若有何事,让我帮霂丫头一把。但若是她的事与你的事冲突了,你让我出手帮谁?”

  姜禾并不在意禹琼眼中的审视,她淡淡而笑,手指轻敲着桌面,眉宇间一片柔和,没有丝毫迟疑。

  “帮她吧。”

  “好。小丫头这可是你说的。”

  禹琼仰头喝了几口酒后,潇洒而笑。

  随后他转身向院门走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抹久违的不羁放纵。

  “行了,跟着我来吧。”

  姜禾垂眼无声笑了起来,起身跟着禹琼走出了院子,来到了云清道长的东院。

  姜禾藏身于西侧花圃中的窗下,听着屋中传来的交谈声,捏着裙角的手指微紧。

  “兄长之所以留在京都,留在长安,是不是就因为你手中的那些东西?”

  杯盏与桌面轻磕声伴随着禹琼的声音一同响起。

  “禹琼,莫要说了。”

  云清道长看了一眼禹琼后,垂眼看向了手中的杯中之茶。

  “兄长,我虽到处游迹,不理世事,可也知道些许事情,你又何必瞒我。

  兄长难道不是被宁国长公主用婚姻之事和驸马之位困在这长安城。难道这么多年来,兄长就没想过利用宁国长公主留给你……桎梏你的东西一走了之吗?

  “禹琼,不管我们之间如何,阿毓她到底是你嫂嫂,是皇室的公主。”

  “兄长,人都是会变得。更何况……如今的皇室已然不是当年大景开国君主和姜家先祖所在的皇室了。

  兄长不想走,难道也想让那小丫头也同你一样困在这京都吗?同你一样做这京都内皇权之下的傀儡?做宁国长公主棋盘上的棋子?……兄长可知道之前小丫头偷喝我的酒,稀里糊涂的说了些什么吗?

  她说,若是将来有朝一日她身边之人都会因为她而落得个荒野埋骨,她该如何自处?如同浮萍漂泊于世,还是一卷草席曝尸荒野?难道在兄长眼里就只有一个宁国长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