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的棋局铺的太大了,只是棋局本意却是……罢了。我知晓了。之后我不会再回京都,县主同云清道长在京都护好自己。待来日,我定会助县主一臂之力。”

  “尽量与西域诸国谈好条件,纵使不能使他们依附大景,也要与之结盟。柳将军,我们只有两年的时间。承安十六年的七月,我在京都等你归来。”

  “好。”

  柳昱起身拱手而拜行了一礼,与姜禾擦肩而过。走到台阶前俯身拿起红梅和酒坛,向巷尾走去。

  “县主身子不好,故而我将酒都带走了。告辞,再会。”

  姜禾看着柳昱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巷尾,她侧身看向台阶前的糕点纸包,垂头缓缓而笑。

  抬步上台阶时,姜禾将手中已经空掉的酒坛俯身放在了台阶旁的空地上,拿过糕点纸包缓步拾阶而上。

  院中陷入黑暗中的楼阁木栏后划过一抹灰色道袍的衣角,无人可见,只有拂过木栏的风知晓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二月十二日,上元花灯节。

  姜禾游走在人群中,瞧着满眼花灯和人山人海,心中却无丝毫开怀,于石桥之上与王尔岚无意间相撞。

  姜禾看着眼前眼中愁苦愈加的王尔岚,心中一时有些不忍,还未说什么,就被王尔岚开口截住话头。

  “姝姀县主可愿与我一同前去观看莳花阁的今日的歌舞?”

  姜禾知晓王尔岚应当是有话要说,自己也同她有话要说,遂以答应她的相邀。

  “……好。”

  莳花阁的江边画舫上。

  姜禾顺着挂起的轻纱帘幕看向水中湖心亭中的舞姬们宛若游龙惊凤的舞姿,收回目光看向对面而坐沏茶的王尔岚,平静安然。

  “今日得见,王姑娘想要与我说什么?”

  “不知县主想与我说什么?”

  王尔岚放下茶壶,递上沏好茶的茶杯。

  她抬眼看向姜禾,那本来大气端方的面容和气质因为一丝愁苦,竟凭白多出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感觉来。

  姜禾接过茶杯,看了王尔岚良久,垂眼喝了一口茶后放下茶杯,摇了摇头。

  “无论过多久,我还是不喜欢这些茶,太苦。”

  “县主是借茶喻人。我明白的。”

  王尔岚轻啜了几口茶,又添了些,端在手中看向姜禾。

  “县主喜欢的,于县主来说是蜜糖。可县主也该明白,于您来说该为□□的东西,于我……却是蜜糖。”

  姜禾轻叹一声,她抿了抿唇一时无话,她看向王尔岚缓缓而说,“我并不是要阻止你什么,只是我不愿你这么好的女子,将一生都搭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

  “县主之意我明白。”王尔岚放下茶杯。

  她理了理衣袖,笑容苦涩却没有丝毫怨气,“只是县主有值得一试的勇气,我没有。所以……县主不必担心我。”

  “……”

  姜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看了一眼王尔岚后,扭头看向船窗外的湖心亭。

  湖心亭的声乐从婉转逐渐转向恢宏大气,舞姬们曼妙的身姿也逐渐端庄起来。

  从腰间抽出早已藏在舞衣中的绣剑,一招一式带着舞者的柔美符合着乐声的有力。

  姜禾不由得看花了眼,入了神,忽而听到王尔岚的声音,她回头看去时,看到王尔岚也正看向湖心亭的舞蹈。

  “莳花阁不愧是京都第一舞乐教坊。县主觉得这支舞如何?”

  “很美。很符合今日的舞曲名。”

  姜禾眼中赞叹不已,眉眼柔柔,晕染了江边的灯烛暖意之色。

  “敢问县主一个问题。”

  王尔岚在姜禾的不解懵懂神情中,缓缓问出口,“不知县主师兄有何之处能让县主不顾及婚约及世俗,仍要欢喜于他?”

  “……”

  姜禾似乎没有想到王尔岚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直到她看到王尔岚眼中的坚持,她伸手摩挲着桌上茶杯杯口,眉眼间的柔软之色令湖边人声鼎沸瞬间失了声。

  “我当年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偶尔听别人提起师兄,心中便多了几分好奇,几分不忍。后来……当我看到她,我心中突然觉得安定了不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看着她,心中的满足一日胜过一日。有人曾说过她气度不凡,潇洒闲逸。也有人说过她温和有礼,品貌不凡。

  各种夸奖赞美之声太多,我看着她,心中骄傲不已,就像那些人不是在夸奖她,而是我。

  我很幸运,能遇到她,同她长大,更是幸运能与她一起经历诸事。

  我知道她有很多事,我也知道她的些许想法,可那都不重要,我只想和她一起,哪怕生死,我也想护着她。”

  王尔岚听着姜禾这一番话,桌下手指微蜷,她眼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神色。

  “县主情谊……当真让人艳羡,只是可惜生在了姜家皇室……”

  王尔岚的话语令姜禾有些不解,她抬眼去看王尔岚时,只看到王尔岚满眼的笑意。

  “县主,无论发生何事,你永远都是县主。但若是有朝一日,你需要尔岚的帮忙,尔岚定当全力以赴。”

  姜禾秀眉微蹙的看了眼王尔岚,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王尔岚推至手边的桂花糕吸引了注意。

  “这支舞想必还有一会儿时间,县主尝尝这个吧。待会儿,就该是京都的火树银花观赏之时了。”

  “哦。”

  姜禾怔愣片刻后,拿起碟中的桂花糕吃着,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剑舞。

  反而是她对面的王尔岚看着姜禾的目光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眼中再无犹豫和愁苦,只有一片平静的柔和。

  剑舞结束,姜禾与王尔岚下船后分道扬镳。

  一人向东,一人向西,二人背道而驰。

  只有一人心中清楚,终有一日,另一个人会与之同行,因为……她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

  火树银花观赏台前,姜禾趴在木栏前看着眼前的烟火和铁花四溅,有些百无聊赖的抠动着手边披帛一角。

  直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至极的温和嗓音时,姜禾瞳孔猛地收缩,她急急回头去看。

  ——“禾儿。”

  只见身后的陆霂尘身着一袭银灰色立领锦缎长袍,腰束同色一掌宽的腰带,衣袍胸前肩膀处有着在月色烛火中隐动的银色暗纹,同色鹤氅披风垂坠于身后。一头乌发全部束于银冠之中,银簪从中穿其而过。

  那张英气凌厉,雌雄莫辨的面容上,一双英气不输于月光的明亮眼眸中是满满当当的温和笑意。

  “陆……师兄。”

  姜禾眼眶中浮现出了泪花,她扑进陆霂尘怀中,将头埋进她的肩颈处,泪水滑落晕染了陆霂尘颈边衣襟,闻着熟悉的沉香熏香,姜禾唇角微勾,手指紧紧攀住陆霂尘的肩背。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