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抬眼看清了阮青瑜眼中冰冷无情的冷戾,手下匕首转了个圈,避开他即将偷袭的手,奋力刺向他的心口处。

  “阮青瑜,你敢对她对手,信不信我此刻就杀了你。”

  “姝姀县主一向心狠,这我如何能不知。只是让我猜猜,县主的下联是不是这个……”

  阮青瑜拽下腰间垂下的玉壁,顺利格挡住了姜禾快要刺向心口的匕首,随手将玉壁中暗藏的一张药方展开轻念。

  ——“了却余生随春雨。”

  “阮青瑜,你放肆。”

  姜禾毫不顾忌地越过玉壁,匕首换了只手,倾尽全力刺进阮青瑜心口。

  只是却被阮青瑜巧妙避开,刺中了肩膀。

  与此同时,身后一支羽箭破空袭来,阮青瑜忍痛任匕首在伤口处转了个半圈,捂住肩膀退开。

  “姜禾,你就是个疯子。”

  阮青瑜看着羽箭在姜禾脚下摇晃,将手中药方扔向她,捂住肩膀处的伤口,有些跌跌撞撞的向巷尾快步走去。

  姜禾抬眼看了眼屋檐相交的阴影处,淡淡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她垂眼将沾血的匕首甩了甩,平静的从袖中掏出帕子将匕首上血迹擦拭干净后,还匕首于刀鞘。

  帕子落地,姜禾蹲下身将那张躺在地上的药方捡起。

  本就发皱的药方在姜禾逐渐收紧的拳头中愈发地不能看了。

  她闭眼轻笑,幽幽的声音在无人寂静的小巷中如同鬼魅之声。

  “是啊,我的确是个疯子。在你们日复一日/逼我中……早就已经疯了……”

  姜禾低低沉沉的笑声在巷子中响起了回声。

  几息后,笑声停止,姜禾神色莫名冷沉。

  她垂眼看了眼手中的药方,突然出手撕碎了药方,抛向空中,提步向远方人声鼎沸街巷中走去。

  碎片在身后纷纷扬扬而落,被雨后的风吹向巷子青石砖不易察觉的阴影之中。

  帕子沾血一角被风吹的卷了起来,与洁白无瑕一角重合。

  而暗处人影闪过,帕子已不见踪迹,碎片也已不见,只余脚印杂乱的雨后青石砖。

  丹霞山。

  姜禾抬头看了眼山上,回头看了眼身后马上白衣蒙面人,眉眼淡淡,看不出方才与阮青瑜在暗巷中对峙时的丝毫情绪。

  “只记住,无论是谁问起你们,告诉他们,我今日出门后在文雅轩放了一副字,直接便来了丹霞山。可明白?”

  “明白。”影卫抱拳领命,沙哑的声音从面巾下传来。

  “去吧,不必再跟着我了。若是陆姐姐来了,你们就直接回府吧。”

  姜禾话音落下,驾着马向着山道奔驰而去,留下一路翻涌的灰尘。

  影卫看着姜禾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打马拐了个弯从另一处山路离开。

  半个时辰后,姜禾从缓坡上站起身,她拿起地上的长弓,绕开旁边吃草的骏马,跑向另一条山路旁边。

  她脸上的笑容轻快而又明媚,恣意又烂漫,仿若这山林间自由来去的鸟儿。

  远方山路中有个身影渐渐显露,姜禾轻快欣喜的声音在鸟鸣声中突兀响起。

  “师兄!!!”

  远处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只粗粗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气度不凡,潇洒闲逸,雌雄莫辨。

  “吁——”陆霂尘勒马停下,翻身下马。

  一袭银灰色束袖长衫,头戴银冠,素缕银簪从银冠中一穿而过,整个人在阳光底下仿佛散着光的如玉公子,让人移不开眼。

  她眉宇间一片温和笑意,眼中明亮宠溺的光似乎都染上了阳光之色,接住了向她跑来的明媚少女。

  姜禾环住陆霂尘的腰,侧脸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眉眼弯弯像是得到了想念已久的稀世珍宝。

  “陆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眷念,姜禾偶尔抬眼看向陆霂尘的眼底深处还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深深倾慕和害怕。

  “我在。我在的。”

  陆霂尘搂住姜禾,下巴磨蹭着姜禾侧鬓,轻抚着她的肩背,借此安抚怀中人暗藏的小心思和惊惶。

  山间清风吹动了林间的枝叶,红叶簌簌,鸟声齐鸣而和,可堪称人间清音。

  风拂过姜禾衣角,毫无杂色的白衣衣角压在了银灰暗竹纹的衣角上,在枝叶间隙的阳光下竟然奇迹般地晕染成一片和谐之色。

  “回家吧。好不好?”

  陆霂尘的声音响起,她抚了抚姜禾的后脑,将姜禾缓缓推开,俯身摩挲着她的眼角。

  “我走时让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桂花糕,回去后应当刚好赶上。”

  “好。我们回家。”

  姜禾握住陆霂尘的手,闭起了眼睛,脸颊在陆霂尘掌心轻蹭,眉宇间一片软糯的柔和和心满意足。

  陆霂尘将姜禾扶上马后,自己也上了马,看向远处跑来的马摇头轻笑。

  “清风,我们回家。”

  骏马好似听懂了陆霂尘的话,仰天长啸一声后,追在二人同骑的马后,不一会儿与之同行。

  风中传来姜禾恣意的轻笑声间或响起陆霂尘的几声低语,随之而来的就是轻笑声逐渐轻快加深,如同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雄鹰,自在的长鸣,让人闻之心中也自在轻松了不少。

  九月十七日,撷芳斋。

  “师兄,你刚刚在看什么?”

  姜禾从内间跑到柜台前站着的陆霂尘身边,眼神不住的往陆霂尘刚刚一直在看的地方望去。

  “没什么。”陆霂尘摇头轻笑。

  俯身拎过姜禾手中的糕点盒子,陆霂尘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姜禾漫步在人流络绎不绝的长街中。

  “是不是没意思了?明明今日是秋猎,你向来喜欢热闹,为何偏偏陪我留下来了?”

  “师兄不知道?”

  姜禾凑近陆霂尘,眉眼弯弯逼问,眼中笑意深深,惹的陆霂尘垂眼低笑。

  “我不知道。快说。”

  姜禾耸肩努了努嘴眼珠微转,伸手抱住陆霂尘的胳膊,一脸神秘看向陆霂尘。

  “我带师兄去见个人。”

  外城枫叶巷第四户。

  姜禾上前敲门。

  片刻后,门内传来脚步声,大门被人从内打开。

  里面的男人抬脸看过来,脸上的刀疤分外明显,但他自己全然不在意。

  看到来人是姜禾,刀疤脸男人抱拳行了一礼,“姑娘。”

  “李大哥,我们可否进去说?”

  姜禾左右环顾了一眼巷子,抬眼看向刀疤脸男出声示意。

  “姑娘请。”

  李大哥伸手邀请姜禾和陆霂尘进屋,在陆霂尘跨过门槛时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陆霂尘。而后踏出门外再次仔细看了看巷子里,方才进屋锁了大门。

  堂屋中,姜禾进门时第一眼瞧见了墙上挂着的弩/箭。

  她唇角微勾起一抹与之荣焉的笑意,在陆霂尘看来时,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为其解释。

  “师兄该知道金城是我的封地,……而李大哥就是我和金城之间的暗使。此次他突然从金城而来,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陆霂尘闻言负于身后的手指微蜷,她抬眼看向李大哥时,眉宇微蹙间眼神微沉,只瞬间她脸色已恢复如常,行了一个江湖之礼。

  李大哥还之一礼,然后他看向姜禾,从怀中掏出一枚铁令,转而递给姜禾。

  “姑娘,这就是我在金城发现的东西,此事还关系到朝中左相陈炤翊。

  且,姑娘之前命我私下里去趟太原王氏,我查出当年陈左相曾暗中拜访过太原王氏家主。”

  姜禾翻看着李大哥递给自己的铁令,而后递给旁边坐着的陆霂尘,一脸平静,唇角偏生隐含着浅淡的讽意。

  “师兄瞧瞧,可熟悉?”

  “姜家皇室暗卫之令。”

  陆霂尘接过铁令,摩挲着令牌上几乎糊成一团的纹样,眸光瞬间紧缩。

  她转眼看向姜禾,眉头紧皱,张了张口话语终究未出口。

  姜禾注意到了陆霂尘眼中的怒意和一掠而过的凝重,她并未在意,缓缓起身走到了墙边。

  伸手将那副弩/箭拿了下来,姜禾拿在手中试玩,不以为意的瞄准了屋外院中的树。

  “师兄也想到了。我原以为金城当真是我的地盘,固若金汤,没有多余的虫子爬进去。可惜啊……他们还是很有办法的,累的我的人陪他们玩了一场躲猫猫。呵……”

  弩/箭从堂屋射中,深深钉进了院中的桂树中,入木三分。

  姜禾看了一眼院中的树,敛目垂眼看向了手中的弩/箭,眉目冷漠,眼中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温度。

  “这京都中,打我主意的人还挺多,如今居然还出现了曾经盯着先帝的人……他们以为拖着我,就能让姜毓的计划停止。当真可笑…… 只是可惜了陈相的一番爱护之心……”

  “姑娘猜测的不错。陈左相的确是借着皇上派遣的暗卫暗中行保护金城之责,只不过……最后那些人死在了世家派来的人手中。”

  李大哥垂眼摩挲着桌边,一字一句,每个字都透露出别种含义。

  陆霂尘看着李大哥,搁在膝上的手指捻动,眉头微蹙的沉思着事情的严峻。

  她余光注视着姜禾,没有忽略她的所有情绪变化。

  在看到姜禾再次露出哂笑时,陆霂尘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和无可奈何的无力。

  “好一招借刀杀人。陈左相不愧是姜毓之前看中的人,可惜啊……”

  姜禾将弩/箭重新挂回墙上,走到陆霂尘身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推至李大哥面前。

  “把这个交给柳昱。他知道我的意思。之后你回金城。记住,你与他,将来在承安十六年的七月,前后脚回来京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护好自己。”

  姜禾话音落下,转头看向一旁的陆霂尘,眉眼柔柔,并无刚才的神色,好似现在这个姜禾与刚才并不是一个人。

  可只有陆霂尘知晓,她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

  陆霂尘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桌上的荷包和旁边充当木头人的李大哥,看向姜禾低笑。

  “走吧。”

  姜禾顺势握住了陆霂尘伸来的手,她在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李大哥。

  李大哥抬眼看来,他们二人目光相对时,姜禾轻点了点头,李大哥垂眼收起了桌上的荷包。

  姜禾收回目光,垂眼看着牵着自己的手,她抿了抿唇。

  不发一言一语与陆霂尘齐步走出了堂屋,走出了大门,从而走出了巷子。

  “师兄不问问我此番真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