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阵不止隔开了诸多半魔，也将其困锁于原地，方便了苏晓一个个去查看，许是玉寻逃得远了，一直毫无察觉的魔气也缓慢释放出来。
一箭箭放出揪回了一个个漏网之鱼，终将得以感知的半魔都聚集于此。
可抓是抓回来了，怎么处理又是另外的问题，耳边嘶吼声不断，间或混入人声，苏晓就循着声音去寻，再失望寻往另一处。
眼前的半魔蓦地消失，困住其的风阵也失了目标，兀自散了。
惊异于这突然的变化，苏晓警惕看向四周，发现异样之处也仅是消散的城众，消失数目甚至超过现身于此的一半。
是被转移还是她仍身处幻境？
苏晓有些分不清，凭着记忆一一对应而过，大抵是肯定了幻境的存在。
那幻魔偷了懒，捏出的虚妄多是复制了仍存留的半魔，就连站位都能在某个角度对应。
也怪她初时没去认真查看，竟漏了这么重要一件事。
头上月影与先前有着些许的不同，更让苏晓确定幻境已破，这是否便意味着她的师父成功追上了玉寻茶妄，甚至让茶妄慌乱到无力继续这真假参半的一处幻境？
她师父应很快就回来了，这些人还有救……
空中飘雪未断，视野之内却不见积雪，苏晓呵出一圈白雾，却从中看出些黑气。
乘风而归的仙人身上残留的黑气未消，速度之快几乎晃了苏晓的眼，落于地面之时，道修忽就坦然，分出心去挥散了身周沾染，“徒儿可见有谁经过？”
苏晓摇了摇头，“不曾。”
扬起的风拂到周边城众，惹了一连惊恐低吼，噪噪不安。
四下里扫看一眼，道修同样察觉到数量骤减的城众，心知是茶妄暗中搞了鬼，更是觉得这魔障是个麻烦，看回不明所以的苏晓解释道：“无事也好，只是可惜让那幻魔逃了，最后也没见到她长相。”
话里意思便是玉寻顺利解决了，也难怪能感到城内魔气，只是仍不大对劲，数量太少了。
怕是自己感知有误，苏晓再次展开大范围引灵，虽不能覆盖整个黑城，但是所及之处异样明确，“师父，这城内人少了好多。”
回来的路上道修就对此稍作了探查，也便知道苏晓所言不假，结合多少从茶妄口中套出的信息推测道：“应是被他们转移了，那些人都已完全入魔，就算我们找去也无力回天。”
转眼见道修走过一人便伸手一点，在那人身上留下法术自行作用，又走向另外一人，有了道修在近旁，苏晓也就不再怕失败，回忆着逆转魔化用的法术，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不禁感慨自己愚笨。
谁知才这样想，竟忽就得了道修安慰，“徒儿无需着急，逆转魔化比不得魔化简单，人心的复杂程度也同样决定了法术的难易，恶意使人堕魔虽也比不得自行堕魔来得痛快，却能造就同一种恶，真是讽刺。”
苏晓想起茶妄对她的诱导来，想来这里大多都受到了类似的对待，同样包括她的师父，疑惑萦绕心头，苏晓不解道：“可是那么多人都……魔族到底想做什么？”
嗤笑溢出嗓间，随着飘雪落于地表，溅出一丝涟漪，道修停下手中动作，回首看向了她，“很简单，他们的王诞生了，眼下在人界屯兵造甲，不过是为攻上天界做准备罢了。”
终于成形的法术缓缓流转于眼前青年身周，一点点逼走了黑色雾气，也同样逼走了增生出的骨肉，苏晓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愈发低落。
周边城众都得了道修法术点身，开始了漫长转化，只余苏晓这边一个腾不开手，道修神识在城内城外转了一圈发现再无遗漏后也就松了口气，靠近苏晓才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来，想想还是问道：“在想什么？”
突兀的声音现于耳边，听得苏晓一哆嗦，手中法术险些断了，又意识到是道修的声音，连忙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开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人类真的好脆弱。”
道修嗓音一滞，过了一时才接话道：“是，所以才会有神仙在，人类难以抵挡的灾害、难以对抗的妖魔，都由神解决。神解决不了的，还有【至】在。连【至】都无法约束的，才叫命数。”
之后便是良久的静默，苏晓脑子空转了许久，忽听道修放缓了声音的一句话。
“我们该联系天界了。”
——
到头来还是飘飘悠悠送出去一个唤音，目的地设定了镜尘的所在，大抵是之前忘了留下传音的法器，颇有些麻烦。
只是与预想不同，瞬移前唤音的朝向不是天上，而是偏南的一个方向。
苏晓抬头去看，见道修也是一头雾水，片刻后又别过了视线，语气听起来十分心虚，“忘了他比起天界更常在人界了。”
不过唤音送都送到了镜尘那边，倒不如干脆让他就此回天界去守着，遇事还能及时告知她二人。
这样解释给苏晓之后，那边也接通了，入耳便是呼啸的风声，镜尘听着有些激动，嚷嚷道：“何事？想我了？”
“正事。”
那边镜尘“噗嗤”笑出声来，只让这边二人莫名其妙，直到镜尘再次开口，“道修你变坦诚了，这是好事，我也想你们。”
终于明白过来镜尘为何发笑，道修轻咳一声掩了二人间逐渐弥漫的尴尬，硬声道：“不许胡闹。”
镜尘怕错过什么大事，也就不再调笑，又笑了一阵才勉强止了，“哦哦哦，那你说。”
面前青年身上显而易见的黑气与多余的骨肉终于消散，苏晓松下一口气，手上法术虽尚不敢停，却总算能专心听这二人的对话。
道修理理思路将这几日黑城之事总结一番，说与镜尘道：“魔族不知何时开始了造魔计划，受害范围以城为基准，他们在把无辜人类转化成魔壮大自己。”
那边静了一瞬，道修正欲开口继续，然而镜尘反应足够快，听出了道修话里的意思，确定般问道：“也就是说魔王要打上来了？”
“我也是如此猜测。”
唤音传来的风声骤然消失，只剩下镜尘的声音，少了先前活跃，听起来极为认真，“原来如此，要我做什么？”
“回天界去，让天帝增兵防守，一旦出事就告知于我。”
风声再起，比起之前更添凌冽，吹乱了镜尘声线，带着几分破旧感，“我正有此意，不过等我先砍了那个魔障。”
不得不说，镜尘所处的环境听上去很不好，现下话里突然出现的“魔障”更是让道修没来由提起了一颗心，急忙问道：“你在干嘛？”
镜尘却并不急，也并无危险，只是有些抱怨，“还能干嘛啊，天帝差使我查东西，结果撞见一个高级魔障骗一个小妖怪堕魔。”
忖了片刻，道修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原来不止是人类。”
也不管是否是说给他的，镜尘自觉回应道：“魔族胃口向来大，不然也不会一直觊觎天界宝地，就先这样吧，这个唤音我留下，那家伙加速了……”
之后便是风雪呼啸，伴随着间或响起的兵器相接。
道修掐断了两边唤音的联系，回头对上了苏晓视线，看出那眼中流露出的几分疑惑，忽就笑道：“镜尘很强的，不用担心他。”
这倒确实，苏晓也就不再去想这事，转而看向了面前的青年，虽说肤色气色都如常人一般，却还是不见醒，难免有些纳闷，又将周围看了一圈，也不见有任何人醒来。
“师父，他们为何还不醒来？是我法术用错了吗？”
道修也将那青年看了看，肯定了苏晓的法术，“没错，你手中的法术也可停了，日出之时应就陆续醒了，也是为了不让他们与神产生关联，无碍的。”
重新结起的风阵与上一个有所不同，挡了漫天的飞雪，也挡了彻骨的寒风，防止城众受寒。
大抵将城众安置进庙祠后，她二人也总算能稍加休息，搬了两把还算完好的椅子坐下，静等着日出，可是一声呼喊却在这时打破了静寂。
“姐姐——”
这声音苏晓听过，她在存留城众中找了良久，就是为了找出声音的主人。
是徐诺。
苏晓心中欣喜不已，连忙回头去看，入目却将希望再次打碎。
背后增生出的是四对完整的步足，原本下肢所在变成了鼓起的肿大腹部，而那曾满是笑意的干瘪小脸上，数对全部漆黑的眼睛都看往一处——苏晓。
“徐诺？你之前在哪儿？”身体止不住的发抖，苏晓终于站到徐诺眼前，止在结界两侧，却怎也跨不出那一步。
道修收回几乎脱手而出的风刃，挡身到苏晓面前，阻止了她的进一步前进，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却将事实掰碎呈现给苏晓，“他已经完全入魔了。”
风阵外的徐诺不断试图进来，却因触碰到结界而被连连灼伤，声音愈发凄厉，“姐姐让我进去啊！”
这声音化身为刀，刀刀划在苏晓心口，纵使另一人将她的心整颗环住，也未能缓解一丝一毫，“为何感应不到？师父呢？师父也没能感应到吗？”
“嗯，没有。”
道修只能承认，这显然不是她二人其中任何一个的疏忽，这是来自玉寻的报复，而且，他成功了。
苏晓猛地扯下道修的手，“魔真的都是恶吗？”
她生生闯入的眼睛里，清晰映着她自己的样子，无相的面孔扭曲得骇人，那汪潭水依旧平静。
“对不起。”
“没关系。”忽然拥上的怀抱温暖不已，道修的手轻轻顺过她的发丝，这声音如同三月春风慵懒舒适，带走了一切躁动，令人心安，也终让苏晓打定主意。
唤弓入手，苏晓挽弓指向徐诺，执弓的手却止不住颤抖，她也终于能确定，徐诺失去了他的视力，只能依托于听觉找到她。
“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爹还没回来找我，他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低低的呜咽包揽了日出之前的一切声响，回荡在几已空掉的黑城，悲切入骨，也终化为愤然哭喊。
“姐姐为何不救我？”
“姐姐为何不救我！”
仙人终还是不忍心，伸手扶住了颤抖的弓，另一只手复又捂住苏晓的眼睛，只留话语余音和着徐诺的嘶吼与撞击。
“给他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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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镜尘：何事？想我了？
道修：正是（事）
镜尘：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