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学的那天校门口依旧堵得水泄不通,谢知遥一边跟许淮安感叹幸好她们搭的公交是停在学校天桥对面,一边跟对面同样在人群里间艰难前行的李思媛挥手打了个招呼。

  早在军训前就分好的班级,她们三个都在2班,那天军训回来的时候班主任开会为了方便,索性让李思媛继续当了班长。

  其他的各科课代表和学习委员按照中考成绩来排,就算许淮安不太愿意,也被班主任抓去挂了个学习委员的名头。

  630满分,她中考581,班上第一,年级第二,第一的林雪在3班。

  这一届高一21个班,除掉末尾的那几个国际班和艺术班,走普通高考的一共18个班,一中惯例1到3班是重点,互相之间暗暗较着劲。

  军训的时候见过,李思媛也知道许淮安只是单纯的话少,走去教学楼的一路闲聊时她随口就说了句那天关于排名的事情。

  许淮安回忆了一下,看了她两眼道:“林雪……她卷面分比我低两分。”

  “啊?”李思媛闻言一愣,她在心底暗暗再算了一遍,疑惑地问,“那为什么最后反而是她第一?”

  许淮安脚步一顿,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旁边的谢知遥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犯了个错误,思媛。”谢知遥瞟了眼身边的人,笑得肩膀发抖,“你是不是把体育分算了30分整给她?”

  “对啊,体育不一般都是……”李思媛理所当然地接话,但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深宁的中考体育是两百米跟八百米二选一,30分满分,计入中考总成绩,但是标准定得不算很高,三年训练下来大部分人都能拉满,所以她也就先入为主地记了满分。不过听谢知遥的意思……

  许淮安无奈地瞪了眼憋笑的谢知遥,说:“你一定要揭我短吗?”

  “这不能怪我,你自己跑出来的成绩呀。”后者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边挽着人一边不忘扭头去跟李思媛爆料,“她中考体育22分。”

  李思媛:“……”好,她懂了,但知道这个她还能在许淮安手底下活下来吗?

  座位表一早被贴在了门口。

  谢知遥把书包放下,一边冲着在后桌坐下来的许淮安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初中做了三年同桌,现在变成了前后桌还叫人有些不习惯。许淮安看了眼自己名叫张昕的新同桌,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露出一对酒窝,是挺可爱的女孩子。

  她尽量温和地道了声你好,对方冲她笑了下,但估计还是觉得不熟悉也没多话。

  相比之下谢知遥性格温和开朗,这一天下来反而有不少人主动过来闲聊,其中也包括了张昕。

  所以第二节 晚自习对方来找她换座位的时候她也从善如流地应了。

  许淮安见她过来也只是点了下头,然后就继续翻着手上的书。

  谢知遥抱着本子凑过去看了眼,发现她是写完了作业在抄英语课文。

  她英文字写得很漂亮,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外边专门写英文贺卡的那种花体字,但一写中文就是标准的学生楷体,除了整齐没什么别的优点。

  早前谢知遥第一次在她家看见的时候还问过她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人写字,中英文还有这样的反差,许淮安当时没直接答她,直接把人领进了家里的书房。

  然后她就看见了书架上被翻得卷边的好几摞外文的参考书还有各种杂志。

  “我妈妈大学是学英语的。”当时的许淮安是这么说的。

  她趴在桌子上翻她的笔记本,开学第一天上课的内容不多,她几门加起来也就记了薄薄两页,翻几下就到了头。她转了两下笔,回头看了眼抄课文的许淮安打了个哈欠。

  许淮安听到动静抬头睨了她一眼,微微挑了下眉,用口型问她:“做什么?”

  谢知遥眉眼弯弯,压低声音说:“下课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侧过身,把手上的动作遮了个严严实实。

  许淮安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倒也真的没再继续下去,她随意翻了翻课本,挑了下一篇继续抄算是打发时间。

  身边的人从那一句话之后就真的安静了下来,许淮安中途翻页的时候瞟了两眼,也没看见她到底在干什么。谢知遥认真起来的时候没了那种惯常的笑意和温和,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旁人才会觉察到那藏在深处的一丝距离感。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晃而过,她无意识地紧了紧握笔的手,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抄写,殊不知她低头的那一刻,身旁的人才抬眸看了她一眼。

  被她遮住的本子上是用铅笔描摹出的轮廓。谢知遥小心翼翼地瞟了两眼她的侧脸,埋头继续动作。

  这份安静持续了到了这节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

  临近下课,班上压低的说话声逐渐大了起来,本来就是刚开学没什么作业,这样倒也正常,不过说着说着,忽然整个班都静了下来。

  谢知遥画完最后一笔刚想兴奋地去戳身边的人,抬头猝不及防跟窗户外面的教导主任对上了眼。

  她刚抬起来一点的手臂瞬间僵了。

  许淮安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她的动作,没忍住勾了下嘴角。

  翻车来得猝不及防。

  谢知遥低下头,掩饰般地翻了两下桌上的英语书。

  好在只是例行巡视,她成绩也够好,人家没在窗外站太久就往走廊另一头走了过去。许淮安撕了张便利贴,提笔写了几个字贴在了装作看书的某人面前。

  【好好学习。】

  谢知遥哼哼了两声,合上书把便利贴贴在了刚才画画的本子上一起传了过去。

  【呵,你有本事打开看了再落井下石。】

  她把桌上的书收好,低声叫了下前桌的张昕把座位换了回来。

  许淮安低头看了眼花花绿绿的笔记本,撕了便利贴翻开了被折了个角的那一页,目光掠过书页后唇角微扬。

  那是张速写图,画上的女孩坐在窗边,握着笔认真的在书页上书写,背景模糊开,只画了她身侧倒映出教室里大概轮廓的窗户。

  画上的人是她。

  所以遮遮掩掩一节课就是为了这个?

  还没等她生出什么多余的感受,前桌的谢知遥忽然回头把另一张纸条丢到了她桌上。

  【女人,就问你感不感动!】

  好嘛,原本可能还有点感触的,这一句一出来啥都没了。

  许淮安嘴角抽了抽,捂脸把纸条抽过来,面无表情在上边写。

  【你这个语气跟谁学的?】

  【电视剧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我可是花了晚自习宝贵的一节课画出来的!】

  许淮安默了片刻,提笔无奈地回她。

  【行,感动,你少看点肥皂剧。】

  同桌磨磨蹭蹭地刷完作业,一抬头就不小心看到了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她愣了半天,没忍住瞥了好几眼才确定身边的这个人是那个传言中冷淡的许淮安。

  是她眼花了还是她穿越了啊?!

  当然同桌心里的咆哮许淮安是不知道的。

  出于安全考虑,一中走读生只用上两节晚自习,九点就能走,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许淮安刚好抄完最后一个单词。

  她收了两本书放进包里,抬头就看见谢知遥单肩挎着书包盯着她,见她收拾完东西,女孩脸上绽开笑意,说:“走吧,回家。”

  一中建校的位置很特殊,国际部宿舍那边的小西门出去是南峰山公园,从正门走出去一条街正好是这两年新建的金融区林立的写字楼,颇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在,不过落到了一中学生的嘴里就被调侃成了考不上大学就去美食街卖烤串。这个点还有不少刚下班的人从写字楼里出来,旁边的美食街叫卖声不绝,满是烟火气。

  许淮安跟着等车的时候想起课上的那副速写,随口问了句:“阿遥你还在学画画吗?”

  她是知道谢知遥从小学绘画而且相当喜欢的。

  “没有,不过偶尔会去画室待着。”谢知遥把手背在身后,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画得好看吗?比起原来怎么样?”

  这要怎么答?画上的人是她自己,要她夸自己好看吗?许淮安怔了一下,干脆跳过了前一个问题,诚实道:“实话,我看不懂。”

  相比之下她是个最多画个火柴人的水平。谢知遥以往试着教过她,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真的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可能因为脸还行,唯一的作用是给人当模特。

  她顿了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多问了句:“你有想过……去学美术吗?”

  一中的美术班在市内的学校里也挺拔尖。

  “我是想啊,但是估计我爸妈不让。”她眼神暗了下,又故作轻松道,“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吧……当爱好,也不是不行。”

  可惜她这突然低落下去的语调怎么看都不像是坦然接受。

  许淮安抿了下唇,试着安慰道:“现在说还早吧,美术班分班也是高二,你跟叔叔阿姨聊一聊,既然以前肯让你学画画,去专门学应该也没所谓。”

  她见过谢知遥的父母,第一印象就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说话温和有礼,这样的父母应该是能好好沟通的。

  “那不一样啦,到时候再看吧。”谢知遥咬了下嘴唇,“淮安,你爸妈那边有想让你学的吗?”

  “没有。”许淮安插在裤兜里的手下意识攥紧,“我妈妈……她说我喜欢什么都行,至于我爸……”

  她眼睫颤了颤,声音却依旧平稳:“没问过,我们很少聊。”

  明明在一个屋檐下,但早出晚归的,她也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他了。

  那一瞬的低气压没逃过谢知遥的眼睛,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话题转开道:“你翻笔记本了没?”

  “嗯?没有。”许淮安脚步一顿,狐疑道,“你又干了什么?”

  “你回去翻翻不就知道了?”她站在小区门口冲她狡黠地眨眨眼,不等人说话就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大门。

  许淮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用气音很轻地笑了声。

  到家的时候客厅亮着灯,约莫是听到玄关的动静,母亲俞秀筠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一眼。

  许淮安的五官跟母亲长得很像,都带着点南方女子的温雅秀致,但她的气质比母亲更冷一点,反倒容易让人忽略了那点温和。

  “小宝回来了?饿不饿?”

  她摇了摇头,换鞋时瞟到了鞋柜里依旧跟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摆放得别无二致的男士拖鞋,眼神微微一动,道:“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你爸爸晚上有应酬。”俞秀筠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洗完澡早点睡吧,给他留个门就好了。”

  她应了声,一如往常的没去多问。

  在她背过去的时候,身后的母亲看着她的背影,很轻地叹了口气。

  太懂事,到底是好是坏呢?

  洗完澡出来,她看到了谢知遥几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明里暗里提示自己要记得去翻笔记本,弄得人有些想笑。

  笔记本吗?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思考了一阵,伸手把书包拎过来翻出了之前谢知遥要过去的本子,一页页地往后翻,翻到最后,终于没忍住低笑了声。

  不是速写,是隔两页纸的logo上画了衍生的小人,一眼看过去可能看不见,但是还挺可爱的。

  就是真的有点幼稚。这个把戏她从小玩到大,最初因为许淮安一般都是用俞秀筠从公司拿回来的黑封笔记本来记笔记,小的时候在一群总喜欢用一些可爱风的本子的女孩子里就有点格格不入,谢知遥当时想了半天,索性拿笔帮她把里面简约风的线条改成了简笔画小人,谁知道这个习惯保持到了现在。本来以为上高中了自己的笔记本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不过她也不觉得讨厌,反而是习以为常了。

  她合上笔记本给人家回了条信息,看了眼时间也已经不早,索性道了晚安就关灯睡觉。

  夜里下了场雨,沉闷的雷声惊醒了本就浅眠的人,许淮安揉揉额角,看了眼映亮了窗帘的电光,爬起来打算去客厅倒杯水。

  只是她才刚把房门关上,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客厅那一缕微弱的灯光。

  客厅没开顶灯,落地灯昏暗的灯光打在了男人冷峻的侧脸上,投下一层细密的阴影,他面前陶瓷杯还在散发着热气,应该是刚回来不久。

  许淮安脚步顿了一下,她低垂着眼睛倒了杯水,见他看过来才慢慢挪过去,对方身上散发的酒气让她没忍住轻轻皱起了眉,她沉默地凝望着男人的脸,嘴唇嗡动了一下却没叫出声。

  “怎么还没睡?明天不是要上课吗?”许钧毅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鼻梁。

  许淮安垂着眼,这才轻声回答道:“半夜醒了,出来倒杯水。”

  对方像是很轻地点了下头,顿了好一会儿见她还站在原地,再次开口说:“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现在进去怕吵醒你妈。”

  许淮安无言地点了下头,放下杯子转身进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关上,她抬起头看向床头的时钟。

  凌晨三点十八分。

  外边大雨瓢泼,密集的雨点拍打在窗户上,一阵阵闷响。她背靠着门,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很轻的脚步声和主卧的关门声。

  她低着头,一点点滑坐在地上,将脸庞埋在了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