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依旧在持续,哪怕这一次拿完了成绩回去,谢知遥主动把成绩单放在了书房里,谢远宏也始终没跟她说半句话。倒是夏兰私底下安慰了她几句,说已经没打算逼她转班了,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谢知遥听话地点了头,却还是觉得家里气氛压抑的过分。没其他办法,她只能往许淮安那边跑,俨然有种把人家家里当图书馆的节奏。

  这么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星期,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许淮安突然说:“我爸想让我下周回淮川一趟。”

  两个月的暑假,他们没空照顾孩子,家乡的老人也闲着,自然而然就动了让她回去陪陪老人家的心思。

  谢知遥咬了下筷子,说:“唔,挺好的啊,怎么了?”

  许淮安一手撑着脸,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了她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去淮川?”

  “诶?”

  “反正你在这儿也就是去图书馆或者……”她想了想,叹了口气,“就当去散散心也行。”

  谢知遥歪头笑了:“你这是要带我去旅游呀?”

  “唔,不算。”许淮安思索了片刻,诚实摇头,“淮川不是旅游地,也没有什么很出名的东西……但是你想的话可以把画板带上。”

  “嗯?”

  “当做放松去采风。”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谢远宏听到她要去淮川,没说同不同意,只是让夏兰给了她出去的钱。谢知遥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这样也不错。他们之间需要冷静期,与其这个假期都在他面前晃悠添堵,不如暂时离开一阵子。

  深宁到淮川五个小时的高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谢知遥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观一点点变换。

  到站的时候下车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人散在小小的站台上,望远一店眺望过去还能看见连绵的山和若隐若现的田野。

  没有钢筋水泥的大楼,余下的是市井的生活气息,节奏似乎在她们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慢了下来。许淮安在高铁站外面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爷爷家的地址。

  司机是个中年人,一瞧她俩这打扮就笑了,问她说:“丫头,从哪儿读书回来的?”

  说的还是普通话,但操着浓重的口音,乍一听还有点不习惯。

  许淮安愣了下才回他:“深宁。”

  “哟,那敢情好,大城市呢。”车载音响里放着电台里颇具年代感的歌,一路回响着,司机一边跟着哼,一边跟她闲聊,“我闺女开学就去那儿上大学了。”

  许淮安应了句,对这样的热情有点不知所措。她不擅长聊天,只能求助地看了眼谢知遥。

  谢知遥闷笑了两声,接过话茬儿说:“那姐姐很厉害呀。”

  深宁的研究所和很多大学的附属研究生的校区很多,但正经的大学就两所,宁大985,理工大211,省内还稍好一点,对外省的考生而言难度不小。

  司机哈哈笑了两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自豪。

  高铁站到大院外面的路口开了半个来小时,谢知遥跟人家聊了一路,下车的时候还被司机塞了一包桂花糖。

  许淮安一边摇头说她真的是跟谁都聊得来,一边拉开行李箱领着她往大院里头走。

  斜阳把人影拉长,微风掠过巷弄,吹起衣摆。

  老人站在大院门口,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慈爱的神色。

  “回来啦?”淮川的方言软糯而低柔。

  许淮安应了声,她走快了两步,有些嗔怪地说:“不是说好不用出来接的吗?”

  “就这两步路,不打紧的。”老人伸手要去接她手上的行礼,被许淮安拽开之后才看见她身后的少女。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同学呀?”她的普通话同样不是很标准,带着点轻软温柔的调子。

  许淮安点了点头,说:“她叫谢知遥。”

  “奶奶好。”谢知遥乖乖打了个招呼,眯眼笑说,“喊我知遥或者遥遥都可以的。”

  她模样生的周正,笑起来的时候杏眼清亮,是讨长辈喜欢的长相。老人家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边领着她们往屋里走,一边问她:“是琼瑶的瑶吗?”

  “不是,是遥远的遥。”

  院里的广玉兰开了花,呼吸间还能闻见很淡的花香,老爷子坐在树底下的摇椅上,蒲扇轻轻扇动。

  谢知遥跟着许淮安喊了人,目光落在院子里那棵玉兰上。

  “这树到现在可都五十来年了。”老爷子笑眯眯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这孩子模样生得是真的俊。”

  谢知遥乐了,上前两步把手背在身后问:“那爷爷,是我好看还是淮安好看?”

  “都好看!”老爷子摇着扇子,指了指里头的屋子,“好啦,你们俩赶紧去把东西放下,洗洗手吃饭。”

  其实才五点多,但这边吃饭吃得早,两个人也没去反驳,乖乖地去放了行李再下楼。老人家把桌椅搬到了院子里,傍晚的风一阵阵地吹,凉快得很,半点没有在城市里的那种热意。

  许淮安难得回来一趟,又带着朋友,老人家做了一桌子菜,还炖了藕汤。这边吃饭边念叨着两个姑娘得多吃点,省得太瘦了不健康,弄得两个人哭笑不得,到了最后只能摆摆手说实在是吃不下了。

  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才上楼收拾东西。

  二楼的房间一直有打扫,奶奶本想着怎么说都是客人,让谢知遥住另一间,然而谢知遥只是摇头笑说没关系,拉着行李箱转进了许淮安的屋子。

  许淮安好笑地摇了摇头,跟老人解释了几句才进门。

  说是一间屋子,但其实过年的时候人多,几个孩子挤一间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是以这间屋子里其实有两张床。

  趁着对方在铺床,许淮安开了行李箱翻出了个东西递过去,“喏,给你带的。”

  是去年生日的时候许钧毅送的那个拍立得,她之前抽空在网上买了相纸,这次想着或许能用上,索性一起带了过来。

  谢知遥不无惊喜地接过来摆弄了两下,“你什么时候买的?”

  “生日的时候,我爸送的。”许淮安动作一顿,仰起头看着她说,“反正我不怎么会拍照,就拿来给你用了。”

  她说着话,手里还在收拾衣服。谢知遥把相机放在床头,蹦跶过去从背后圈住她肩膀,“淮安你也太好了吧!”

  许淮安原本是蹲着的姿势,被她这一抓差点仰面倒下去。她手撑在地板上,磨了磨后槽牙道:“你想吓死谁啊!”

  后者自知理亏地蹦开,吐舌道:“我错了。”

  当然,至于是不是认错态度良好但是屡教不改只有她自己知道。

  下楼的时候奶奶刚沏了壶茶。脚边的热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袅袅而上。

  院子旁边放着一堆杂物,说是刚从侧边的屋子里清出来的,看看有什么不要的,清理掉算了。

  谢知遥跟着搬了把板凳在许淮安边上坐下,抬眸不经意的一瞥却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把吉他是谁的啊爷爷?”她起身过去轻轻拨了两下弦,眼中有惊喜的神色。

  虽然看着挺久远的了,但明显还保存的挺好,声色清亮。

  老爷子摇着扇子笑了:“是她爸爸的。”

  许淮安诧异地回头看了眼,像是不敢相信。

  “他啊,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皮得很,啥都摸一摸,就是不好好学习。”奶奶从屋里端了几盘糕点,就着冲好的茶水推到两个女孩面前,“你要说摸一样也就算了,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你爷爷当时就差没论起鞭子抽他了。”

  老爷子哼哼两声,拿着扇子在那儿比划:“一放假就往田埂那边跑,上房揭瓦下河捉鱼的事儿也没少干。”

  可是现在……谢知遥想起为数不多几次见到对方的模样,永远的西装革履,永远严肃的一张脸。

  许淮安垂下眼,低声说:“他……没跟我说过这些。”

  老爷子浑浊的一双眼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别有深意道:“有些事情,你们还小,暂时还是不懂的。有句话叫有得必有失,但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有时候失去一些东西,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凡事都得自个儿努力去争。时间一久啊,以前再怎么皮实的小子都跳不起来啦。”

  许淮安心头一跳,张了张口刚想问些什么,却听见奶奶话锋一转开了口。

  “再说了,这哪儿能跟你说啊,说了他还有脸教育你?”老人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笑眯眯道,“得亏咱们小宝像妈。”

  谢知遥扑哧笑出声,她把椅子挪近了点,凑到许淮安耳边揶揄地压低声音道:“小宝?”

  许淮安脸霎时红了,她伸手把人推开,羞恼道:“不许这么叫。”

  “怎么就不行了?我可比你大呢。”谢知遥跳起来躲到两个老人家身后,软声道,“大半年呢,按理来讲你还要叫我姐姐嘞,爷爷奶奶说对不对?”

  “谢知遥!”

  “好啦好啦,别闹了。”老人家笑呵呵地打圆场。

  外头的街巷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的音乐声,应该是大院里的老头老太太放着音乐在跳广场舞。

  谢知遥调了几下手里的木吉他,“想听歌吗?”

  “你会弹?”许淮安歪了下头。

  “简单的会一点啦。”她指尖摩挲了一下,“想听什么?”

  “都可以,你随便弹吧。”

  旁边两个老人家配合地乐呵呵鼓掌,院中蝉鸣声声。

  谢知遥清了清嗓子,指尖拨过木吉他的琴弦,轻声开始哼唱。

  “热夏你归来听蝉,再游于北方知寒,沿途不枉为少年,终有个结局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唱的歌是房东的猫的《美好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