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医室回去的时候闭幕式还没结束,班上的人看见谢知遥被许淮安背着回来,免不了的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崴了脚还拿了第四,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钦佩。

  奖状是体委去拿回来的,谢知遥接过来被一群人嚷嚷着合照的时候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然,解决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拉这个人陪自己一起尴尬。于是她从始至终都勾着许淮安的脖子没撒手。

  许淮安倒是无所谓,就是只能在她动作太大的时候连声提醒她小心撞到伤口。

  回去的时候打了车,只是出租车只能停在小区门口,进去还是要自己走。许淮安回忆了一下距离,把书包挂在了前面,冲着扶着墙缓慢挪动的人招了招手。

  “不背了吧,好多人看着啊……”谢知遥看了眼来来往往的人,有点脸热。

  “不背你自己蹦跶?”许淮安把头发往前拨了一点,“上来吧,又没人认得你。”

  谢知遥看了她一阵,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还是让她背着了。

  谢远宏和夏兰不在家,她本以为敲门没人应,没成想才推门进去就看见了端坐在沙发上的爷爷。

  许淮安问了声好,把人放下来亦步亦趋地挪到了沙发边上。

  老人看了眼谢知遥明显不对的腿,问了句:“腿怎么了?”

  “跑步扭到了……这是我同学,送我回来的。”面对老人,谢知遥抿着唇,规规矩矩地端坐着。

  老人板着脸,目光移到了旁边的许淮安身上,眼神显得很锐利。

  许淮安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有点心里发毛。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谢知遥抿了下唇,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低声唤了句:“爷爷。”

  老人哼了声,睨她一眼道:“行了,你坐下。也谢谢你这位同学,还把你这么送回来。”

  谢知遥这才弯了弯眼睛。

  那犹如实质的目光移开来,许淮安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跟老人打了个招呼之后,她随口嘱咐了两句谢知遥注意自己腿上的伤,这才拿上书包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老人看自己的目光里有几分没来由的警惕。

  谢知遥也觉得有些不对,她坐在沙发上,往那头看了好几眼,犹豫了半晌要不要开口,却听见老爷子先她一步道。

  “你同学成绩怎么样?”

  没问人名字,反而先问的是这个。

  谢知遥心里不大舒服,却还是道:“挺好,文科年级第一,前几天还去参加了数学竞赛的集训。”

  大概是过去身为老师的职业病,老爷子总喜欢那些脑瓜子聪明的学生。

  “噢,那还可以。”果不其然,一听这话,老人眉头似乎松了点,“文科去数学竞赛……呵,有点意思。”

  谢知遥闻言舔了舔唇,坐直了身子补充道:“是破例让去的,淮安数学很好的。”

  “再怎么好,也是学文的。”老人睨她一眼,“没选到点子上,浪费了。”

  “爷爷……”

  “行了。”老人把手里的书往后翻了一页,状若不经意地另起了个话头,“以后,不要这么麻烦人家。可以叫你爸妈去接你,女孩子家的,让人这么背回来算怎么回事。”

  谢知遥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才低声道:“可是……”

  不都是女孩子吗?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可是的,影响不好。”老人说完这句话,拄着拐杖慢步挪回了房间里,只留下客厅一脸不明所以的谢知遥。

  到底为什么会说影响不好?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谢知遥偶然忆起这一天老人的反应,才终于明白了这一句看似无厘头的叮嘱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深意。

  有些东西很早就已经初露端倪,只是她们并不知道罢了。

  校运会连着周末,等到许淮安从林雪那里知道集训结果的时候已经是周一了。

  老师集体要开会,每周一最后一节课都是自习,许淮安跟着林雪去办公室把集训考试的卷子拿了回来。

  比她预想的要好一点,的确有点出乎意料,毕竟她当时赶着回去,都没怎么好好检查。

  “也就竞赛班的有两三个比你分高。你是没看见那谁的表情,相当的……精彩。”林雪勾了下唇,咬字重音落在了最后两个字上,像是有些幸灾乐祸。

  许淮安翻卷子的手顿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出办公室门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许淮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地发现德育楼边上的那棵梧桐木上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她眨了两下眼睛,伸手接住了最后一片随风飘落的梧桐叶。

  一场秋雨一场寒。她把叶子揣回了口袋里,把校服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点。

  后面没了什么活动,时间过得似乎愈发快,期中考匆匆而来又匆匆过去,原本以为哀嚎声会持续一阵,可似乎所有人都随着骤降的气温泄了气。

  因为年末的竞赛,许淮安比原先更加忙碌。集训只是个开始,后面的正式比赛才是重头戏,就算即便进了全国赛最后也肯定比不过专门竞赛的学生,但也能算是多了个头衔给自己,算作镀了层金。

  近些年有不少高校开始自主招生,有这个经历在,或多或少比别人多了点优势。

  就是实在是累。

  谢知遥估摸着她的作息都快跟高三的同步了,她看着早出晚归的许淮安,总忍不住提醒:“你多注意点,别累着了。”

  许淮安则一般都会从成堆的卷子里抬起头,低笑着敷衍她。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深宁的天气湿冷,冬天尤其如此,有可能白天还好好的,夜里就突然下起了冻雨,防不胜防。

  大概是晚上讨论题目晚了,回来恰好赶上下雨,这么一冷一热的,想不感冒都难。

  一早上谢知遥都能听见后桌的抽气声和低低的咳嗽,她往后看了好几次,最后实在忍不住在大课间的时候跑了一趟医务室。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一个月出头,她脚踝还有点疼,医务室又远,紧赶慢赶地回来,又跑去致远楼那边打了水,离上课也就剩了五分钟。

  “淮安?”谢知遥没顾上喘口气,轻轻推了推趴在桌上的人,轻声道,“起来吃点药。”

  “……你去医务室了?”大概是因为感冒让人迟钝,许淮安抬头看了她好一阵,才哑着嗓子开口道,“腿疼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问人家腿有没有事。

  “早就没事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伤嘛。”谢知遥从保温杯里倒了水出来晾着,又顺手拆了包冲剂给她泡着,“倒是你,小朋友,要不要我跟赵老师打个招呼,你回去宿舍待着吧?”

  许淮安把她从校医室拿回来的那一板感冒药拆了,皱着眉头吞下去,明明嘴里尝不出味道,却还是隐隐觉得舌根发苦。

  “再看吧。”她摇了摇头,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只觉得浑身没劲,甚至没跟平常一样去跟人纠结为什么又叫她小朋友的事情。

  谢知遥见她这副神色恹恹的模样,有点担忧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额头有点热,摸不出来烧没烧,但很明显在发虚汗。

  “没事,感冒而已。”许淮安伸手把她的手拉下来,嘴角弯起一点弧度,“转回去吧,要上课了。”

  这节课是语文,秦素跟往常一样提前了两分钟抱着教案进门,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这两个人的反应。

  她脚步一顿,把教案放到了讲台边上,从上面走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谢知遥仰起头,又看了看趴着的人,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秦素看着女孩子略有点发白的脸色,顿时皱眉道:“别上课了,先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的秦老师。”许淮安拧着眉把稍微晾凉了点的感冒冲剂喝了,轻轻摇头道,“吃过药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我回去拿个镜子给你自己看看?”秦素好笑地瞪她一眼,“得了,死撑着越拖越严重。谢知遥,把她拖过去,一个人不够让李思媛跟你一起。也不看看你这个状态听什么课。”

  许淮安怔了一下,本来还想着辩解,结果前桌的人一听这话就笑了。

  “好嘞,这就把她抓过去,谢谢秦姐姐!”

  “没大没小的,喊老师!”秦素顺手抄起她桌上的本子轻敲了一下她的头,笑骂道,“赶紧的,待会儿上课了遇见主任巡视的还要解释。”

  谢知遥吐了吐舌头,站起来走到后桌边上伸手道:“走吧淮安。”

  许淮安无奈地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这个季节感冒的多,校医一看见她俩推门进来,又看了看其中一个的脸色,立马拿了体温计递过去。

  “旁边坐着,先量个体温。”

  冬衣裹了好几层,不大方便把体温计放进去。许淮安摘了围巾,把外套拉链往下拉了点,解开了里衣最顶上的两颗扣子。

  校服宽大,即便是外面还套了毛衣,也能看见那一小片因为解开扣子露出的胸口。女孩子纤细精致的锁骨在衣物的遮挡下若隐若现,约莫是因为她身上有点热,似乎还泛着粉。

  谢知遥愣了下,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往她身上一罩,掩了这份光景。

  “……你干什么?”许淮安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伸手就要把外套拉下来,“你倒是不怕自己感冒。”

  “哎呀没事,我抵抗力好。”谢知遥摁住她的手,趁着她病了没力气,把人牢牢地摁住了,“你别乱动,衣服也别还我,到时候温度计测不准了。”

  许淮安拿她没办法,只能安安分分地偏头靠她肩上不动了。

  38.5摄氏度,果然还是发烧了。

  校医拿回体温计甩了两下放回去,提笔在本子上快速写了几句,这才折回去拿了两盒药塞她们手里,还不忘叮嘱。

  “回去捂一捂,发点汗,多喝点热水。这个天气是该注意下,你们这些孩子也多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谢知遥一一应了,借了校医室的电话和赵清请了个假,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就把许淮安拉回了宿舍。

  这个点所有人都在教室上课,宿舍楼里空空荡荡的。

  “被子盖好。”谢知遥抓着上下铺的梯子,板着脸道,“都跟你说注意点了,昨晚打个电话给我我给你去送伞啊。”

  吃了退烧药有点昏昏欲睡的许淮安听见她的抱怨,没忍住笑了下,闷声道:“那就一起赶不上门禁打卡了。”

  “你还有理了?”谢知遥捏了下她的脸,指尖触碰到的温度还是有点烫,她识趣地收回手,哼了声道,“赶快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

  “好。”她阖上眼,长睫微颤,“你回教室上课吧。”

  “知道啦——”谢知遥跳下梯子,拖长音道。

  “等你睡着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