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豫章的房中是关欣在值夜,只是本该睡在暖炕上的人,这会却在主子的被窝里。天已经透亮,被窝中的两人,衣衫还算整齐的相互依偎着睡在一起。

  豫章本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发展的这么快,她还没适应这个心态的转变,但是她没想到关欣那么能哭,平日里那么活泼开朗的人,哭起来简直要惊天地泣鬼神,也不知道是真的委屈了还是特意哭给她看,让她心软,后面竟然哭的差点背过气去,吓得她赶紧的掐了关欣的人中,最后没法只好留宿哭吧精一夜,这一晚,豫章一直被抱着,她没忍心拒绝关欣的求抱抱,心软是一方面,她也真怕关欣半夜在外面真的抽过去,她在里面不知道。

  或许是两个人的体温会高于一个人,豫章这一夜睡得出奇的好,后背一直热乎乎的,腰被环着,后背有倚靠,睡得舒服的同时,还很安心。所以当她早上按照往日的习惯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意外,她以为她这一夜会同从前一样睡不踏实,因为突然多了个人,她会不习惯,但事实证明,她睡得好极了。更没想到自己的手在睡熟之后竟然会主动的牵住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嘴角情不自禁的泛起笑意,这就是真心的接纳一个人的感觉吗?似乎挺不错的。

  突然的敲门声惊醒了还在沉睡的关欣。她昨晚哭得大概太用力,累着了,睡得有些沉。突发的声响,惊得她一哆嗦,下一秒手被握了一下。原来是她放在豫章腰间的那只手被握住。稍稍的往后挪了挪,豫章乘机转过来与关欣相对。

  “是暖意在敲门。”

  我擦,关欣有些迷蒙的双眼瞬间清醒,扑棱的坐起来,越过豫章就要下床,在翻越到豫章的正上空时,与被她迫的平躺的豫章来个愉悦的微笑,“早安,我的公主殿下。”说着还重重的亲了一下,“早安吻。”

  亲完就立刻下床,正在穿鞋时,豫章也坐了起来,并且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妨的,无需紧张。进来吧。”

  关欣被豫章如此大胆的行径直接吓到傻掉。这是出柜吗?这么直接?都不需要隐瞒了?她都还没有心理准备。

  暖意手中端着洗脸水,胳膊上搭着擦脸巾,暖心端着漱口的青盐,漱口杯自门外进来。

  进屋后的视线第一时间就是落在本该关欣睡的暖炕上,不是她们八卦,而是暖炕在必经之路上,想不看都不行。上面没人,被褥整齐,昨晚暖意铺成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欣欣姐没在这里睡?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暖心用脚轻轻的踢了她一脚,并且努嘴让她往主子的卧室方向看。

  暖意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向卧室,她需要去把帷幔撩开,伺候主子穿衣。撩开帷幔的那一刻,手一抖,手中的帐幔掉落下去,脸上有些发烫,欣欣姐竟然睡在了公主的床上,看样子,公主也没有瞒着她们的心思。暖意毕竟是暖意,做了十几年的贴身侍女,这点镇定的能力还是有的,稳了稳心神,复又撩开帷幔,眼睛不敢乱看,微微低着头,“公主早安,热水已经备好。”

  此刻关欣的脸也是红的,她没想到会这么猝不及防的曝光。被人堵在床上,虽然她并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那也心虚。弯下腰,蹲在地上,帮着豫章把绣鞋穿好,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下长衫替她披上,早上寒凉。这个过程,关欣一直低眉敛目,连豫章她都不敢直视。

  豫章见关欣如此羞涩的模样,心中暗笑,帮她拢了拢睡觉时扯开的衣领,才拉着她的手从暖意身前走过。往次关欣值夜的第二天早上,暖意负责叫起,暖心准备用品,然后是暖心伺候着洗漱,暖意去收拾床铺,关欣则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然后去跑步,吃早餐。今日,暖心见自家公主拉着一脸红晕的关欣从卧室的方向走过来,瞪大了眼睛,本来她就是个大眼睛的姑娘,这会用惊诧的目光瞪着关欣,更显得她的眼睛尤为大。

  关欣心虚,一点都不敢回怼,只任豫章拉着,走到暖心跟前,豫章停住,威严的看着暖心,暖心一哆嗦,终于回神。立马低下头,只是低下头也没有很安分,还是在努力的偷瞄关欣。

  “管好你的嘴。暖意!”豫章冷声的对着屋里的暖意叫了一声。

  “奴婢在。”暖意从里屋出来,低眉敛目。

  豫章对暖意的态度甚为满意,暖意暖意,善解人意,这名字果然是没叫错。“今日所见,不可对外人说起,不止你们两个,府中所有人,都不得对本宫与关欣的关系有所非议,也不可传出府外。一经发现,决不轻饶,此事,暖意你来处理,可有问题。”

  “奴婢一定处理妥当,请公主放心。”说完,暖意抬起头,对着关欣眨眨眼睛,她的猜测成真了,就说么,欣欣姐看公主的眼神跟看她们不一样。难得看见欣欣姐这样羞涩的模样,倒是挺有意思。

  “恭喜公主,恭喜欣欣姐。”暖心听见自家主子的吩咐,恢复了活泼的德行。这是终于收了欣欣姐了,她也终于可以放心了,省得郡主惦记。跟着公主十几年,没人的时候,她与暖意跟主子还是挺随意的。

  “没大没小。”豫章哼笑了一声,刚刚的威严只是一瞬,给她们提个醒而已,这俩丫头知道分寸,这一点她还是放心的。况且,她压根也没想着隐瞒她们,贴身婢女,主子的秘密根本瞒不过她们的眼睛。拉了拉还在脸红的关欣,“平日里不是很是豪爽的,这会倒是害羞了,我这里没有备你的洗漱物品,你还是得回你那里去。”

  关欣毕竟是关欣,是在关键时刻可以把节操扔一地的人,这会见豫章都如此大方坦诚,她也总算是拿出了被她藏起的那些层脸皮,抬起头笑嘻嘻的看着豫章,“好,公主大人吩咐,我当然要服从,这就回去洗漱,不然会遭媳妇嫌弃,不给上床的对不对。”

  豫章被关欣这个陡然厚脸皮的人一声媳妇弄得愣住,有些羞,也有点不太习惯,羞恼的瞪了眼关欣,不再搭理她,任由暖心伺候她洗漱。

  关欣吐了吐舌头,留给暖心一个嘚瑟的眼神,心情愉悦的回去自己的院子。

  暖心替自家公主高兴,也替关欣高兴,更替自己高兴。高兴主子可以有个真心喜欢她的人,虽然是个女的,但是对主子好啊,还能让主子健健康康,这就比什么都强。更替自己高兴,因为她是再也不用死守这个秘密了,终于可以跟暖意畅所欲言,这阵子可是憋坏了她。等忙过这一会,一定要找暖意好好的唠唠嗑,缓解缓解。

  暖意在里屋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当她听见关欣的那声媳妇时,自己噗嗤一声没憋住,轻笑出来。公主肯定不习惯这样的称呼,因为就连驸马都不敢这么称呼公主,更别说调侃,欣欣姐小心挨眼刀子。在她心里,主子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只要主子开心就好,况且这也不是她一个丫鬟该管的。她只要管好主子的饮食起居,帮主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心满意足。再说欣欣姐对她家公主是真心实意,从穿衣吃饭到运动睡觉,无一不细心周到。以前她还有些怀疑欣欣姐要抢她跟暖心的位置,现在完全没这个担心了,因为现在连公主这个人都是欣欣姐的,以后这个公主府将会有三个主子,公主,欣欣姐,小公子。

  关欣的嘴角一直处于上翘之中,几次收到豫章的白眼,都不能让她收敛飞扬的神情,只因她实在是太高兴了,以至于根本收不住。

  “哎呦呦,我说欣欣啊,有什么好事发生?让你都笑了一个早晨了。说出来让我与六娘也乐呵乐呵。”长乐实在是看不下去关欣那飞扬的德行,忍不住开口戏谑。

  关欣摇头晃脑,嘚瑟非凡,“不告诉你,这是我跟殿下的秘密,是吧,公主大人。”

  豫章只感觉一阵阵头疼,就知道会是这样。就知道她一旦明确了态度,关欣会是这副得意的德行。虽然她心中也很高兴可以两个人没有隔阂的相处,但是要怎么跟阿姐解释,才不至于那么不好意思。果然,阿姐的目光看了过来。豫章未语脸先红,虽然不至于满脸通红,但是耳根子确实有了发红的迹象。

  长乐何等聪明,关欣那副嘚瑟的德行,再看六娘这副扭捏害羞的模样,心中不难猜出答案,但是六娘在没跟她提前通气的情况下就真正接纳了关欣的这个行为,让她这个当姐姐的有点吃味了,一向以她为先的六娘被彻底拐走了,她这心里啊,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是既心塞又有些如释重负,心塞自己的亲妹妹被猪拱了,如释重负的是,终于拱了,不用再担心被人截胡了,天知道她之前有多纠结,既不希望豫章走上这条路,又害怕她俩中间出什么岔子,怕关欣这头猪被人家牵走,现在好了,这头猪总算是被自家的白菜占住了。就凭关欣可以让六娘开心,可以让六娘有这么多鲜活的表情,不再是曾经那样暮气沉沉的模样,就可以让她长乐认可她。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但是吓唬吓唬,还是可以的。

  “呵,好啊,没想到啊,我的六娘也开始与外人一起合着伙的隐瞒我了,看来,此处,我才是那个外人啊,行,我走。唉!”说着,长乐作势要起身离开,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悲伤掩面。

  本来还有些耳根子泛红的豫章,听见长乐哀伤的话语,立刻白了脸色,慌忙的拽住长乐的手,不让她起身离开。“阿姐,阿姐,别走。”

  “不走留下来被你们欺骗吗?”长乐甩开豫章的手,拿出怀中的帕子,装着转身擦泪。

  关欣在一旁看得傻眼,好好地,就因为一句话这样了?她咋不信呢!快步的走到长乐的跟前,想看看长乐是不是真的哭了,还是在装可怜博她媳妇的同情。但长乐见她过来,直接低头以手帕掩面,压根不给她看,手帕下传出来压抑的呜咽声。

  豫章听见阿姐的悲泣,慌乱的站到长乐的面前,双手抓着长乐的两个手腕,急急地开口,“阿姐,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故意隐瞒你,我们也只是昨晚才刚刚表明心意,本来我也是准备今日跟你说的,阿姐,别生气好么?六娘错了,六娘不该在没同你说之前就跟她表明心意,不该心软的留宿她,让她这样得意忘形,气到阿姐。”

  关欣在旁听着那些焦急的解释,直皱眉呲牙,这什么情况,她怎么有一种她不是插足了豫章跟驸马的感情,而是她插足了豫章跟她阿姐的感情的错觉。

  “什么?你留宿她?这么快?”长乐猛然抬头,脸上哪有一滴泪水,杏眼圆瞪,惊诧连连。听见豫章的解释,哪还顾得上装哭,直接惊诧的抬头质问。

  豫章这才发现,原来阿姐是在故意逗她,可笑她竟然当真,还把昨晚留宿关欣的事,情急之下说了出来。心中懊恼,脸上也带着羞愤,“阿姐,你怎么……”豫章气得甩袖跺脚,转身坐在一边,背对着二人生闷气,浑身都散发着,我生气,谁也别碰我的气势。

  关欣翻个白眼给长乐,耸耸肩膀摊开手,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嘚瑟样,活该吧,让你装哭,让你惹我媳妇生气,该,自己哄吧。这会公主大人在气头上,谁去谁讨不得好。

  长乐不屑的看了眼关欣,这有什么,她有经验着呢,瞧好吧。讪笑的坐在豫章身后,拿着手指头戳了戳豫章的肩膀,“好六娘,阿姐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还真生气了啊?我这不也是气你没跟我提前商量,就跟她……唉,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六娘,不再是我的喽,可怜我啊,没人疼,没人爱的。”

  豫章无奈转身,叹了口气,倾身抱住长乐,“无论何时,你都是我阿姐,我不会丢下你的。阿姐,以后莫要再这样逗弄于我,不然,我真的生气了。你最怕我难过,我也是最怕你伤心啊。你怎么会没有人爱,我一直都会在。”豫章坐直身体,扭头看向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关欣,“你过来。”

  关欣撇了撇嘴,凑过去,总算是想起还有个她了。

  “以后,你随着我叫阿姐,不许再气她,此生,阿姐是我最亲的亲人,你说过你会在意我所在意的,所以,阿姐也该是你的亲人,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便替我好好的陪伴她,照顾她,可以吗?”

  “乱说什么呢,什么叫你不在了,她不是说过,你还会活好几十年。”长乐嗔怪的拍了下豫章的手背。

  “你这么美说什么都行,必须行。”关欣坐在豫章的身后,双手向后,拄在暖炕上,让自己放松,双腿在炕沿上荡悠,“我以前一直当五公主是朋友,如今当然也会当她是亲人,不过第二点,我可能帮不了你喽,因为我会先你而死,所以,陪伴你阿姐的事情,还是需要你自己来做啊。”

  豫章猛然转身,心脏抽搐了一下,“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先我而死?是不是因为你替我续命的缘故?”不然,关欣这么健康的身体,怎么可能会活不过她。

  长乐也皱起眉头,表情凝重。事关两人生死,关欣不会乱说,她也没心思再开玩笑,“你起来说清楚,你知道如何续命?”

  关欣索性坐起来,盘上腿,装模作样的学着当年青姑娘那样,以手指为剑,先是在太阳穴上停留一阵,再放在嘴前,“biubiubiu,好了,我一发功,你们百病全消,都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长乐好悬一口老血喷出来,越过豫章,上前掐了一下关欣腰上的软肉,“能否有个正形,说正经事呢。”

  豫章也紧随长乐其后,掐住了关欣的另一侧腰上软肉,眼带威胁,仿佛关欣如果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她绝不松手。

  哎呦我的妈呀,长乐是真下死手啊,疼的关欣脸都扭曲了。还好亲媳妇没用力,只是做做样子。“我确实不知道如何续命,但是我知道我俩的卒年啊,确实还有好几十年,具体的日期就不要问了哈,说出来不好,等临到跟前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提前做个准备就是了。其实咱俩属于生死相依的类型,我死后七天,你跟着,大概是你心疼我一个人处理不了你的身后事,所以先处理好我的,你才随着我一起,记住我要先火化,烧成骨灰再土葬,我可不想让蛆虫爬满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忒恶心。归宿就是云梦山,说起这个,我倒是觉得现在就该买好地方,听说咱们当朝的李淳风道长很厉害,二位殿下能不能请得动他去帮着选一处风水宝地,日后好作为陵寝之地,也好庇荫子嗣对不对。”

  “少胡说八道。什么火葬土葬的,以后这些话不许再说。”越说越不像话,还有几十年,选这么早的陵寝做什么,她以为她们是皇帝吗,早早的选好归眠之地。长乐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给关欣,不解气的又扭了一下才松手。

  豫章倒是留了心,既然知道了大限的时间,确实应该早作打算,虽然着实早了点,买下来放在那又不会丢,还是早买早省心。再有就是关欣说的那句生死相依,如果只差七天,还真就可以称之为生死相依了,看向关欣,是这个人将要伴她一生,这未来的几十年,真的有些期待了。

  三个女人笑闹了一个上午,当日下午,长乐领着长孙延离开,在这住了两三日,该是回去的时候了。豫章没多做挽留,左右两府相距并不远,随时可串门,她也该去做剩下的事情了。长乐走后,豫章也带着唐见日离开去了唐府,这是她之前答应过驸马的,要带孩子回去看望唐家二老。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留言,有人说关欣爱的卑微。确实有点,因为身份不对等,我个人认为,多半还是因为豫章的婚姻关系,虽然她的行为是事实,但心里还是别扭的,再加上独身一人,没身份没地位的,会有自卑吧。换个角度想,卑微也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在豫章这,还有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