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迟没有说话, 灼灼地看着沈轻若。

  沈轻若松开她的裙带,说:“不想就算了。”

  她转身还没走开几步,身后响起轻微的声音, 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搂着她的腰身, 将她带到一个柔软的怀抱, 后背没有丝毫间隙的贴着身后人, 一缕熟悉的香水味萦绕于鼻尖。

  孟迟冷静的声音微颤:“我想。”

  现在已经是下午,阳光往西移, 客厅陷入半明半暗之中。

  她们站在阳光交界带,沈轻若精巧的耳朵被映得通红透亮,甚至能看到上面细小的绒毛。孟迟微抿薄唇, 然后吻了上去。

  沈轻若心中微微悸动,不由得握住孟迟缠在她腰际的手。

  迷离的光在眼前闪烁,仿佛陷入一场夏日幻梦之中,她有多久没被这样抱过了?

  这样的拥抱,给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什么都不用想, 就像是回到懵懂的中学时代。

  好想回家。这样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底里滋生。

  她视线滑过电视柜上的老相框,那上面依稀能看到旧日的模样,苦涩的情绪像是气泡般翻滚, 然后猝不及防地漫了出来。可是,她已经在家了啊。

  是家,又不是家,无论白天还是晚上, 只有她一个人。

  她昏头昏脑忙了两天,从凌晨睡到下午,醒来的那一刻, 房间里很安静,阳光没有那么热烈,却突然有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可是她不是很多年前就开始独自生活了吗?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

  “姐姐……”

  年轻好听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有人跳进这如寒冰般的深水,向坠入海底的她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一点一点地往上拉。

  她回到现实之中,温暖和煦的阳光里。

  孟迟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她不可察觉地呼出一口气,敛起眼神里的伤感,转身轻轻搂着孟迟的脖颈,说:“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买这么多沙发垫了。”

  她眼尾微微泛红,戏谑说,“原来你想多试试在沙发上。”

  孟迟虽然知道她说话就喜欢这样,但仍是被她逗得耳根发红,正想反驳说“没有”,触到她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不禁抬手,抚了一下她眼尾,说:“你怎么了?”

  沈轻若心中一颤,但眼神里仍含着笑,说:“我有怎么吗?”

  “我说不出来,”孟迟很认真地说道,“但我感觉,你好像不开心。”

  “对,我确实不开心,”沈轻若自然地说,“你买这么多沙发垫做什么?有钱没处花吗?还是想让我一直欠你的?”

  她眼尾没有那么红了,表情看上去很正常,好像刚才那一瞬难过,只是自己的错觉,孟迟只好按下心里的疑惑。她本想说“不用你还”,但又觉得自己之前就说过,好像没被沈轻若听进去,便说:“欠我的怎么了?”她又不会对沈轻若怎么样。

  沈轻若双手抵着她肩头,将她慢慢推到沙发上,含情的眼睛微微上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你想成为我最大的债主吗?”

  孟迟心中微麻,但还是强撑着淡定的表情说:“不可以吗?”

  “可以,”沈轻若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

  两个多小时后,两人瘫在沙发上休息。

  太阳收起最后一束光线,沉没了下去,昏暗吞噬了整个客厅。

  沈轻若觉得有点冷,挪了挪无力的身体,靠在孟迟的怀里,说:“你饿吗?”

  “不饿。”孟迟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可恶,恢复理智的她,听上去很正常,她随手拿起沙发上的衣服,披在沈轻若的身上,说,“你呢?”

  “我也不饿。”沈轻若说。

  她看着空气发呆,心情已经从刚才的苦涩中脱离,相伴而来的是一种全身心的餍足,像是饿了很久突然得到一份丰盛美味的食物。

  她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很多次面对孟迟时,她都想让自己冷静点,但仍是忍不住靠近对方。

  她突然有些想抽烟,又忍住了摸烟盒的举动,蹭了蹭孟迟的颈窝,撒娇说:“小孩,下次给我买糖吧。”

  “糖?”孟迟有点疑惑她怎么突然说到买糖。

  沈轻若:“我要水果糖。”

  她说,“虽然烟税是我国税收的重要来源,但为了身体,为了健康,为了再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五十年,我决定不在这儿贡献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某个小朋友,有样学样,差点跟大人学抽烟,为了祖国的幼苗,我决定身先士卒、言传身教,把烟给戒了。你以后也别想着抽烟。”

  孟迟被“以后”这两个字打动,心中微微酥软,连看沈轻若的目光都柔软了不少。但因为客厅里没有开灯,沈轻若看不到她目光,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敢大胆地看着她。

  孟迟语气淡定地说:“你想抽就抽吧,不用顾忌我。”

  说完以后,她发现自己还挺能装,明明沈轻若为自己戒烟,自己感到很高兴,可偏偏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沈轻若这时正好摸到打火机,不禁在手里把玩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火,小火苗在她素白的手心里窜动,暖色的光衬得她的脸格外好看。

  “我给你拿烟。”孟迟说。

  沈轻若随即把打火机塞到抱枕下,用力地埋进孟迟的颈窝,闷闷地说:“小朋友,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买糖?”

  “买。”孟迟立即说,还有下半句话忍着没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觉得这句话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而且怕沈轻若取笑。

  有时候她真不喜欢像沈轻若一样的大人,总是拿年龄说事,仿佛年纪小,说什么就都是幼稚的。

  不过也没有什么长辈说她幼稚,都是夸她老成。

  好像只有沈轻若老取笑她。

  沈轻若开心地吻了吻孟迟修长的颈子,说:“你欠我一袋水果糖哦。”

  可能想到那五大箱新沙发垫,她又咽了口唾沫,补充说,“只要一袋,你可别给我买好几箱,到时候我该吃烦了。”

  孟迟语气稍显可惜,略微妥协道:“好吧。”

  “为了报答你的糖,”沈轻若慢慢地穿着衣服,说,“我决定下一次厨。”

  孟迟语气略带疑虑:“你会做饭?”

  她一直不知道沈轻若会做饭,之前看她厨房这么干净,以为她不怎么下厨。

  沈轻若头发刚才披散了下来,她边起身走去冰箱旁,边随便拿了个皮筋扎头发:“看起来不像?”

  “有些。”

  沈轻若笑了笑,取出冰箱里的食材,说:“虽然不饿,但多少还是要吃些。一条人生经验,建议你现在用小本本记下,难过的时候不吃饭,会变得更难过。”

  家里也不是什么食材都有,而且沈轻若厨房里已经很久没有开火了,很多调味料已经过期。沈轻若在外卖软件上买了些菜,买不到的,便让孟迟去楼下生鲜超市买。

  孟迟将过期的瓶瓶罐罐调料扔进分类垃圾桶,又把下午带回来已经喝完的汽水瓶,以及家里一直放着的几个汽水瓶一并还到馄饨店,老板嘴里叼着烟,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随手将汽水瓶丢进箱子里,同时从铝皮盒里抄出一两张零钞,递向孟迟,说:“你姐下午吃馄饨多给了,这些你拿回去。”

  孟迟说:“既然是我姐给的,我没道理替她收。”

  可能因为沈轻若老是自称姐姐,弄得她嘴里的这声姐叫得格外自然。

  而且下午的时候,她不是老叫沈轻若“姐姐”吗?想到这处,孟迟不禁心口发烫。但脸上仍是平静的模样,老板粗枝大叶,也没看出什么来。

  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见孟迟一脸不情愿,抬手烦乱地揉了揉后脑勺,随便将钱扔到了一旁,又看了眼孟迟,说:“你跟你姐长得不太像。”

  孟迟即将离开前,老板将烟从嘴里拿下,说:“我看你跟你姐挺好的,你有空多陪陪她,这几年她老一个人来这儿吃饭。”

  接着他又把烟塞进嘴里,说,“最重要的是,你可以提醒她按时归还瓶子。”

  随后孟迟从超市里买了些东西,提着上楼,到门口换鞋的时候,顺口说道:“我回来了。”

  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句话了。

  这时厨房里飘来悠然好听的声音:“欢迎回家。”

  孟迟心中一恍,拎着菜朝厨房走去,见沈轻若熟练地切着土豆丝,心里更是觉得别样,片刻后说:“我帮你洗菜吧。”

  沈轻若“唔”了一声,一会儿后见孟迟还呆站在门口,便笑着说:“怎么着?后悔说要帮忙了?以为家长会说‘不用不用,你去玩吧,很快就好了’?你现在已经成年了,要学着帮家人的忙了,要不然谁敢跟你谈对象?”

  孟迟支吾了一声,像是对沈轻若最后一句话提出异议,仿佛在说不用你管。

  她走到沈轻若身旁,忙了一会儿,像是不经意间提到的一般:“馄饨店老板说,这些年你总是一个人……”

  “嗯?”沈轻若切菜动作不停,“他还说什么了?”

  孟迟将老板的话复述了一遍。

  沈轻若立即道:“他放屁。我前几天还带谢蓁去吃了馄饨。他就是舍不得他那几个瓶子,叫你提醒我好好还。”

  孟迟:“哦。”

  她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陪沈轻若的。

  不过也好,至少这些年沈轻若不是一个人吃饭。

  又过了会儿,沈轻若觉得自己衣袖被扯了扯,她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耐心十足地偏过头去,只见小孩握紧拳头伸到她面前,边说:“哪只手,猜猜看。”

  沈轻若手上沾了油,朝孟迟右手努了努嘴,孟迟立即摊开右手,只见手心里躺着一颗水果糖。

  估计是刚才在生鲜超市里买的。

  沈轻若唇角含笑:“看来我运气不错。另外一只手呢?”

  小朋友慢慢摊开另外一只手,也是一颗水果糖。

  她抿着唇,眼睛里满是笑意,说:“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