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若家的厨房虽说不是很小, 但一下子站三个人还是有点伸不开手，沈轻若见谢蓁没有多大的用处，便打发她出去了。
谢蓁玩了会儿手机, 端起水果往厨房走, 迈着八字步, 做出一副领导过来视察的模样, 正准备说“同志们辛苦了，吃点水果休息休息”的时候, 看到厨房里正在进行的一幕，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厨房里的两人挨在一块，孟迟比沈轻若略高一些, 她抬手，轻轻搂着沈轻若的脑袋，指腹摩挲着沈轻若略带粉色的耳廓，她低下头，薄薄的唇落在沈轻若光洁的额头上。而一向嘴上浪荡的好友，此时露出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情态, 眼睛微微阖上，眼尾轻颤，竟然有一丝真实的羞涩。
谢蓁心中有些诧异, 从来没见过沈轻若这副样子，虽然这人平时也爱装娇羞，但那矫揉造作的样子，浮夸得厉害, 她还以为现在的沈轻若脸皮已经炼得八尺厚，刀枪不入了。这样猝不及防地看到，谢蓁好一会儿没缓过来, 等缓过神来，也不做声了，悄悄地退回到客厅。
昨晚剩了不少菜，还有一些烧烤，沈轻若没做多少，随便炒了两道菜，炖了一锅汤。即便如此，餐桌还是被占满了。
谢蓁感慨道：“这丰盛得好像年夜饭。”
沈轻若解着围裙，孟迟帮她脱下，拿在手里，顺便送进厨房。
沈轻若坐下后，朝谢蓁伸手：“红包拿来。”
“什么红包？”
“这不是你说的嘛，吃年夜饭，年夜饭后面的项目我最喜欢了，”沈轻若恬不知耻地指了指从厨房出来的孟迟，又指了指自己，对谢蓁说，“你作为长辈，不应该给我和小朋友包个压岁钱？”
谢蓁：“……有你这直接要的吗？先不说小孟，小孟确实比你我小很多，就说你，你跟我不是同年吗？”
她停顿了半秒钟，又起身往书房里走，很快又回来了，将两个折叠的粉红色便签纸甩到桌上，纸上大大的写着两个字——红包。
然后，她坐下来大口大口吸溜炸酱面，并且发出舒爽的声音：“终于吃到这一口了！”
谢蓁见沈轻若拆便签纸，便说：“嗨，你这晚辈懂不懂事了？不知道等长辈走了后再拆吗？”
而这时沈轻若已经把便签纸拆了，拿出里面折成小块的一百元，夹在指间晃了晃：“就这？”
谢蓁：“这是小孟的，你的是另外一个。”
她让沈轻若别拆，而沈轻若这时跟调皮捣蛋的小孩没什么区别，说话间就把另外一个也拆了，从中掏出张折叠的褐色纸币。沈轻若感叹道：“难为你了，线上支付这么久了，你从哪儿淘来的一毛钱，我都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谢蓁：“珍惜吧。”
沈轻若跟她胡侃起来，嘴上没把门，说，“以后等我有孩子了，我就跟她说，看，这就是你谢姨某年某月某日在你妈家一顿胡吃海喝后留下的饭钱，孩子啊，不是以前的钱值钱，而是你谢姨，着实不像话了点。”
换做之前，沈轻若可能还要说得更不要脸，什么诸如“姐姐，我这么辛苦，你就给这么一点”这类的话，现在已经是她收着的了。
孟迟默默在一旁吃着，也不参与她们俩的扯皮，可听到沈轻若说“以后有孩子”的事情，不免心里一沉，抬起眼来，装作不经心地观察沈轻若脸上的表情，看她的样子像是开玩笑，但低落的心情还是没有缓解过来。
她跟沈轻若有着同样的性别，她们之间不会有后代。
所以，在沈轻若未来的计划中，或者潜意识里，还是会选择婚姻，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孟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想了，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如同自虐般地往下想，关于没有她的沈轻若的未来。
沈轻若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结婚对象？婚宴定在什么样的场地？沈轻若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
诸如此类的问题，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孟迟觉得身上发寒。
谢蓁先觉得沈轻若这玩笑开得不太对，虽然之前她们偶尔也开这种玩笑，但只是玩笑而已。无论是她，还是沈轻若，都没有结婚生孩子的打算。她快速地扫了孟迟一眼，发现孟迟没有什么反应，仍然细嚼慢咽地吃着面，心里松了口气，觉得孟迟应该没有放在心上，但还是出于保险起见，打断了沈轻若的胡话，说：“你少胡咧咧。”
谢蓁说，“昨晚你一条消息，我就把烧烤送来了，我都没说什么，你知道这家烧烤店有多热门吗？队伍有多难排吗？”
沈轻若根本没有觉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就觉得谢蓁怎么突然上火了。她没打算继续跟谢蓁掐了，随便应了一声，又把一百块零一毛都推给身旁的小朋友，眨眨眼说：“我们家不兴保管小孩的压岁钱，喏，都给你。”
孟迟语气淡淡地说：“我没做什么，你拿着吧。”
她将嘴里的炸酱面咽下后，又对谢蓁说，“谢谢蓁姐。”语气柔软了不少。
沈轻若听着怪不是滋味的。
怎么回事？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感觉孟迟对谢蓁，比对她温柔？
这一定是错觉，怎么可能呢？沈轻若随即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一会儿后，吃饭的气氛融洽了不少。
孟迟逐渐从低落的情绪中出来，心想自己大概想多了，在沈轻若的事情上，她总是容易想很多。她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总也控制不住，真希望自己身上能装个开关，发现自己开始多想的时候，就关闭情绪闸门，等心情平复了再打开。
谢蓁喝了口汽水，拍了拍半饱的肚子，说：“今天我跟几个老同学聚，其中有一个在北山山腰开了家农家乐，我说周末过去捧场，你们周末有时间吗？一起去玩玩？”
沈轻若一向吃得不多，本来早就放下筷子了，但又被孟迟添了许多菜到碗里，被孟迟哄着，只好小口小口地继续吃。沈轻若一边吃一边挥着手里的筷子，说：“你来晚了，这周末我们有约了。”
孟迟本以为沈轻若不记得周末还约了姜思甜，正准备出声说，就听到沈轻若的这一句话，又因为她口中的“我们”，心情变得有些异样。
孟迟心里多了一丝甜意，也多了一丝丝苦恼。
她好像很容易就被沈轻若哄到了。
总是这样，因为沈轻若某一句话感到低落，又因为她的某句话而感到甜蜜，明明是自己的情绪，却不受自己的控制了。被别人影响左右情绪，她居然就任由自己处于这种失去理智的状态，真是奇怪。
谢蓁惋惜道：“好吧，我只能另外找人了。”
晚餐结束后，谢蓁抢着收碗筷，连忙说：“我来我来，小孟你放下……让我来……”
沈轻若自然地将手搭在孟迟的肩上，阻止她手上清理的动作，说：“让你谢姐来吧，厨房里有洗碗机，你谢姐最喜欢抢这种不费劲的活儿了。”
心心念念这么久的炸酱面终于吃上了，谢蓁有些心满意足，也懒得跟沈轻若呛了。
她边收拾厨房，边说：“哎，吃得有点撑，我们待会儿出去运动吧……我刚才用手机查了一下，你家附近新开了家游泳馆，我们游泳去？”
沈轻若：“你刚才吃这么多，不怕吐在泳池里啊？”
谢蓁本想呛回去，一想刚才确实自己吃得最多，这无从辩驳，只好继续说：“待会儿我多做些热身呗。”
沈轻若无心拿起孟迟落在肩头的长发，轻刮对方白皙修长的颈子，柔声说：“你想不想游泳？”
孟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被她这番动作弄得有点心浮气躁，没怎么思考，直接顺着说：“你们决定就好。”
“怎么都要姐姐们决定，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意见吗？”
孟迟轻轻按住沈轻若玩她头发的手，说：“我有。”
她视线灼灼，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润泽，却又说着跟神情不相符的话，语气颇为无奈，“你别玩我头发了。”
沈轻若被她的目光灼得心口发烫，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她的长发。
三人很快达成一致，休息了会儿，便前往附近的游泳馆。路过馄饨店时，沈轻若把喝完的汽水瓶熟练地放进箱子里，跟店里的老板说了一声，老板背对着她们坐着，没有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一心一意地用手机刷着短视频。
沈轻若的泳衣比较骚气，孟迟不想穿，谢蓁不太合身，所以她们在游泳馆里随便买了两套。
换衣间里。
谢蓁很快换好出去了，孟迟换好后，见沈轻若迟迟没从隔间里出来，便出声问怎么了，沈轻若说她上衣搭扣坏掉了。孟迟走进沈轻若的隔间，帮她查看搭扣，确实松了。
两人衣服几乎没怎么穿，几番接触之下，很快呼吸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
谢蓁做了热身，游了好几个来回，上岸休息的时候，沈轻若才慢慢地蹭过来。
谢蓁待的休息室可以抽烟，她给自己点上一根，放到嘴里叼着，视线滑过沈轻若身上的泳衣，奇怪道：“你刚才穿的不是这一身啊。”
沈轻若说：“刚才出门没仔细看，带来的那一套坏掉了，重新买了一套。”
谢蓁目光掠过沈轻若胸口的红痕，狐疑说：“你身上怎么有红印？”
沈轻若镇定自若：“蚊子咬的。”
她心想，蓁儿，我劝你点到即止。
谢蓁没有继续问下去，不知不觉之中，绕开了自己的雷区。谢蓁将烟盒递给沈轻若，沈轻若摆手，并且从手提包里拿出颗水果糖，剥开放到嘴里，含糊不清说：“戒了。”
“哈？”谢蓁满脸疑惑。
沈轻若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方的泳池。
休息室朝向泳池的一侧是玻璃窗，可以看到楼下的深水池。
谢蓁顺着沈轻若的目光看下去，深水区只有一抹修长白皙的身影，游得非常好看且灵动。
她看着好友脸上有点蜜意的表情，又想起不久前在厨房里看到的一幕，烟反复地从嘴里拿下来，终于说：“要不然，你们谈恋爱呗？”
谢蓁语气故作随意，以此来表示自己只是随便一说。
果不其然，沈轻若脸上的笑收敛了许多，但目光仍旧投向深水区里游动的身影。
她纤细的手臂搭在栏杆上，下颌轻轻靠上去，舌根漫上些苦涩，就连嘴里的糖也难以化开，她轻声说：“我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