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微西斜, 枯枝倒映在湖面的影子微微波动。
施然挽着陈若瑜的手迟迟都没有放下,她们两个就这样并肩朝宴会所在的临水小栋走去。
风带着水汽掠过陈若瑜的手臂,纵然没有阳光的照拂她也不觉得寒凉。
“听说这次陈家那三位都到场了, 真是够给面子的了。”
“这个宋家的小姑娘今天是要出尽风头了, 先不说别人, 陈饮冰这些年了,什么时候出席过这种场合。”
“我可听人说,陈饮冰有意将自己这个外甥女培养成她的接班人?”
“可他要真的培养怎么又把宋怡放在陈远山名下?”
“不知道, 人家家里的私事, 咱们怎么能知道清楚了。”
“待会可以去问问式微。”
……
几个路过的夫人讨论的声音从蔷薇架子后传了过来,施然无意听见,却记在了心里,旁敲侧击道:“陈远山是你的?”
“二伯。”陈若瑜回答道。
“那陈饮冰是……”施然又问道。
“我爸爸。”陈若瑜道,“陈式微是我姑姑。”
陈若瑜点到为止,施然也瞬间了然了陈若瑜同宋怡那一层为外人所不知的关系。
怪不得当初宋怡二战家里给了她那么大的压力, 这么个近水楼台的机会,她只要攀上就能飞上枝头了。
想到这里施然便不再深挖,评价道:“果然是大家, 你们家的名字都挺有意境的。尤其是你姑姑跟你的。式微式微胡不归, 相必两位老人也是想让女儿能长久的陪伴身侧吧。”
“而你便是怀瑾若瑜,是你爸爸跟妈妈的宝贝吧。”
施然说着眼睛里闪过了几分羡慕。
她的名字来的很草率,原本他爸给她起的是施男, 小老太太没听清楚才给报成了施然。
也没有什么别的意义,就是希望能得个男孩。
微风拂过两人身旁, 撩起了施然脸侧的长发,陈若瑜将施然眸子里的变化全都放在了眼里,轻声道:“怀瑾若瑜兮, 穷不知所示。我妈妈生下我就离世了。”
意思就是怀揣着美玉,妻子离世,不知到该给谁看。
纵然宝贝,其实也是一种被遗弃。
施然想起了周沅曾经给自己讲过的那一点点陈若瑜家里的事情,也想起了高中校园里陈若瑜永远孤身一人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高岭之下是不被人窥到的孤独的感觉。
可谁又是一开始就会主动选择孤独呢?
她不是,陈若瑜也不一定不会是的。
方才吹拂过的风又折返了过来,落叶簌簌而下,周遭变得扰乱又静谧了起来。
施然在这时昂起了头,将另一只抄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注视着身旁的陈若瑜道:“你可以给我看呀。”
施然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冬日中显得格外清脆,乘着风一下就抚乱了陈若瑜的长发,还有她一时低落的心。
陈若瑜感受得到她那迟缓冷漠的心正咚一声咚一声的为面前这个人热忱的跳动着。
想着安慰人,却反被人安慰了。
陈若瑜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金灿灿的一轮圆日就这样落在施然的身后,让她比记忆中还要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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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走的不算快,到了邻水小栋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宋怡正被众星捧月的站在陈远山身旁,好不热闹。
“小怡就是不错,您看着山水画的多有意境,在陈老师手下精进了不少呢。”
“要说也得是宋怡有天赋,不然陈老师教过那么多人,也没有见过能画的这样好的。”
张然同汪年因正挽着一个同宋怡眉眼相似的妇人,哄得她格外开心。
施然去宋怡家拜访过,认得这个人就是宋怡的妈妈,而宋怡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陈远山则站在一旁点了点头,道:“小怡的确资质可以,偶尔几笔还能让我惊艳。这孩子懂得内敛,那几幅很不错的画都没有挂出来,很是难得了。”
施然听着陈远山的话,沉默的环视了一周这屋子里的画。
所谓的内敛不过是宋怡心虚,她很聪明,没有选被自己润色过的那些画,而是选了些中规中矩的,成全了自己的名声,也造了一份声势。
正说着,宋母就率先注意到了刚刚进门的施然跟陈若瑜。
她端详着陈若瑜,眼眉弯弯,格外慈爱:“若瑜来了,外面冷不冷?”
陈若瑜微微颔首,礼貌的回道:“不冷,姨妈。”
听到自己母亲这么说,还在一旁跟人聊天的宋怡猛地抬起了头。
她远远的看着施然跟陈若瑜站在一起的画面,突然觉得格外刺眼。
那轻盈的铜青旗袍在灯光下悄然散发着的万种风情,怪异的占有欲在宋怡的心中发酵。
明明当时她同施然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今天这个人不属于自己了却愈发的想要拥有。
也是同时,宋母也注意到了站在陈若瑜身旁的施然,有些疑惑:“小然怎么是跟若瑜一起来的?”
“阿姨,我……”施然刚要开口,却不想就被一旁的宋怡打断了:“妈,您站累了,要不坐下歇歇。”
施然见宋怡这个反应就知道她并没有把她们两个人分手的事情告诉她妈妈,甚至可能连陈远山也并不知情,大抵她还在做自己今天被她哄一哄会回去的梦。
宋怡接着跟汪年因交替了一个眼神。
汪年因立刻会意,岔开了话题道:“小怡,笔墨纸砚已经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吗?”
宋怡点点头,看向了一旁的陈远山:“那老师我就献丑了。”
陈远山点点头,张然见状看着站在一旁的施然,意图不明的提议道:“施然我记得你曾经上过陈老师的课是不是?要不要也去画一幅,让陈老师看看?”
说着张然也不等施然回答,便兀自话锋一转,自说自话道:“哎,你瞧我这脑子。我想起来了,你现在已经转行做了原画,这些事情是不是都已经荒废了吧,画出来怕是要贻笑大方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张然的话里表面上是不经脑子,实际上却是暗戳戳的暗讽。
写意工笔不比原画,可以不断撤销修改。宣纸上作画,一笔落下就如下棋无悔,怎么也改不了,是最考验画师的。
今天这个场合请的人基本上都是在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施然被张然这么一说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在鄙视链上还有些低人一等的感觉。
几双眼睛就这样同时看向了施然,目光里写满了审视打量。
施然本是想拒绝的,可也不想惯着张然的这张嘴。她知道张然这是想帮宋怡出气,但没有打脸打到面前来还忍气吞声的道理。
施然微微笑了一下,在张然看热闹的目光下欣然同意了:“好啊,我也想看看我跟陈老师学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忘记,要是画的不好陈老师可不要训我。”
陈远山听着笑眼盈盈的走到了施然身旁,道:“倒是有两年没有看你画画了,不要有压力。不过是过生日助兴,画得不好也无伤大雅。”
“老师说的对。我当然比不上宋怡她这个专业学画的。”施然也笑笑,弯弯的眼睛扫过宋怡,就看到她脸色已经泛上了些难堪。
自己的实力究竟如何,宋怡是最清楚的。
宣纸平铺在桌上,枝头的麻雀像是看热闹那般呕哑嘲哳的聚在了一块。
外行的画没什么的好看的,大部分的人都去宋怡那边给她捧场了,施然这边就显得有些冷落,墨香之外唯一一缕淡淡的清香陪在她身旁,令人心静。
在旁人来看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兴趣的陈若瑜正站在施然桌旁,平静的注视着这个作画的人。
阳光穿过窗棂,被分割成许多分,将周围的嘈杂人群都打上了虚影。
施然微微低伏下的身的影子安静的落在一侧,同陈若瑜的影子交织在一起,遗世而独立。
就在这时,陈饮冰跟陈式微从楼上走了下来。
老头子不动声色的将远处的这些都放在眼里,目光跟着他的女儿在施然的身上多停了几分。
陈远山是第一注意到陈饮冰的人,礼貌的迎上去:“大哥,您下来了。”
“看着下面很热闹,就让式微陪着我下来了。”陈饮冰道,“这是在比画?”
“没有,不过是她们年轻人在宴会开始前无聊,作画取乐,图一乐罢了。”宋母说着就给陈饮冰让出了观看宋怡作画最好的位置。
不过陈饮冰并没有要亲自看宋怡的画的意思,对一旁的陈若瑜招了下手,道:“若瑜,你来。”
陈若瑜闻声不动声色的将落在施然身上的目光,从容的走到了宋母让出的位置。
宋怡的画做的不快,到现在还只有一个山头出现在纸上,透着半点虚伪的巍峨。
“这个地方应该折一笔,才能体现出山的巍峨。”陈若瑜一针见血的点评道,声音不冷不热。
宋怡没想到陈若瑜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声音柔弱的辩解道:“因为是园子里的假山,所以就画的没有那么巍峨。”
陈若瑜却不然,毫不留情的点破道:“假山之贵重在真,太过虚浮的线条也根本撑不起一个‘假’。”
陈远山听着也点了下头,语气里透着点失望:“宋怡,你这副怎么跟过去差得有点多,是筹办生日聚会累找了吗?”
这句话让宋怡本就心虚的手顿了一下,豆大的一滴墨骤然在画纸上蔓延开来。
陈远山多为关心,宋怡也顺着点了下头道:“……是有点累了。”
而后宋怡放下笔,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陈若瑜:“阿瑜果然还是阿瑜,木石之心,即使不做画了也一眼就看出我的毛病。我的天分本来就不如阿瑜,回去一定会再多加练习的。”
这话说得让在一旁作画的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跟张然不愧是好朋友,真是做得一副好态度,明里褒暗里贬,讲陈若瑜不近人情,戳陈饮冰最在意的事情,捎带手表现一下自己的谦卑。
只是宋怡没有想到,陈若瑜这次并没有同过去每一次那样沉默,而是就这样看着她的画,语气淡淡的指出:“笔拿不稳,不是天赋的问题,是你手的问题。”
宋怡闻言神色当即就垮了,攥着画笔的手更是紧了几分。
以前她这样说,陈若瑜都不曾怼过她,就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
她以为是因为她性子冷,不会跟自己争辩,便到处拿自己跟她做对比,明褒实贬,卖惨卖的一把好手,把她的姑姑跟二伯的独宠抢到了手里。
怎么如今却变了?
宋怡可能永远都想不到,陈若瑜过去不做,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而如今她多了一个人要护着,就断不会再给宋怡利用自己的机会。
窗外的天空上飘过了一朵厚云,屋子跟着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
站在一旁的陈饮冰无心再听那边的对话,背着手来到了施然这边。
却看到施然铺展开的画纸上已然站着一只灰麻雀,圆滚滚的站在树枝上,格外的憨笨。
“怎么想起来画这个?”
陈饮冰的声音兀的从施然的头顶落了下来,在一旁看热闹的施然也忙回过了神来。
而后她将手里的笔一放,看了看自己画的这只麻雀,又看了看那聚在一处的人群,笑意渐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苏轼的一首诗‘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
陈饮冰明白施然话里的意思,着实被这这个小姑娘逗到了,背着手也跟她笑了一下,难得的抛出了两个字:“不错。”
在一旁的陈远山听到了他哥哥的评价,也走了过来,打眼一看便道:“施然,这许久不见画技见长啊。”
施然笑了一下,目光瞥过站在不远处的张然:“虽然是工作两年了,但工作上不少也能用到,也就没有荒废。”
话音落下,在场的几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尴尬,张然的脸色也变得跟宋怡一样的不好看了。
后来的陈式微并不认识施然,打量着问道:“这孩子天分这么好,我竟然不认识。”
“这是施然,是小怡的女朋友。”陈远山主动介绍道。
只是这句话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施然就接着更正道:“老师我跟宋怡月初就已经分手了。”
宋怡脸色霎时变得更难看了起来。
她没想到施然会这样直白的在陈远山介绍完后直接挑破她俩现在的关系,脸上全是意料之外。
陈远山有些惋惜:“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这些日都没见你再来画室。”
宋母则缓和气氛道:“虽然分手了但还是朋友吧,今天小怡生日不也是来了。”
施然闻言对宋母抿唇一笑,看起来仿佛是要默认一般。
只不过她可是施然,怎么可能为了点长辈前的礼貌就吞下这只苍蝇。
她摇了摇头,道:“也算不上朋友了,我有东西在宋怡那里,但是宋怡最近好像很忙,抽不出空来,我就亲自过来了。”
说着施然就转向了宋怡,白皙的手往几人视线中一摊,道:“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
直白却也留了三分薄面,话都没有说透。
宋怡就这样被施然推到了众人的中央,还是并不光彩的中央,计划全都落了空。
她瞥了一眼她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撒谎成性:“可镯子不在我这里,我要来回走怕丢了,所以放在包里了,现在在车里,要我去拿吗?可宴会就快要开始了,来不及了怎么办。”
施然自然不会因为宋怡这话心软,不过宋怡这话也不是说给施然听的。
陈式微向来耳朵软,听到宋怡这么说立刻就像开口缓和,却听到一旁传来一声轻响。
陈饮冰将念珠砸在手里,很少参与这种事情的他抬眼看了眼宋怡,严厉的提醒道:“物归原主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件事情本就是你做得不够周到,又怎么能要求别人体谅?”
宋怡顿时有些骑虎难下,红这一双眼睛道:“姨夫说得对,是我做的不对,我这就去拿……”
“宋怡,还是我去吧。”汪年因说着就走到了宋怡跟前,“这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你在这里招待几位长辈。钥匙是不是在你这件外套里?”
宋怡知道汪年因是来给她解围的,便点了点头:“对的,麻烦你了年因。”
“没事儿。”汪年因说着就将镯子藏在自己的袖口中悄无声息的从宋怡外套口袋中拿了出来,对一旁的施然道:“跟我来吧。”
短暂的插曲就这样结束了,放在长桌上的那只没有被画完的麻雀成了几人围观品鉴的中心。
陈远山看着麻雀脚下的那只枯枝,有些可惜的讲道:“这几笔缺了点灵气呀……”
陈饮冰看着不以为然,转头看向了陈若喻:“你的人,你来说。”
陈若喻会意走上前来,端详两分,这才不紧不慢的讲道:“鱼目。”
在场的人并没有听出陈若喻话里的意思,只是站在一旁的宋怡将手猛的握了起来。
陈远山闻言则皱了下眉,俯身又仔细看了看施然的画。
而后就像是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宋怡。
目光如炬,含着愠色。
阳光穿过窗户毫无遮拦的落在宋怡的脸上,那柔弱的小脸上写满了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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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施然跟着汪年因走到了临水小馆的外面。
可能是再也忍不住了,汪年因在走廊的转角处停下了脚步,主动发难道:“施然,你就这样的讨厌小怡,不能跟小怡好好相处下去吗?今天是她生日,你就一定要在今天给她难堪吗?”
施然觉得汪年因的话好笑,便笑了出来:“拜托你搞清楚,不是我给她难堪,是她自己在自找麻烦。”
“一个镯子你连这七年的情分都不认了。”汪年因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了施然的镯子,质问道,“难道你对宋怡的感情就这样的浅薄吗?你知道她有多难过吗?”
这已经不是施然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她了。
她本以为她在那天晚上将宋怡从她的生命中剔除出去就不会再痛了,可是这些日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就像是有人在不停的将她结痂泛白的伤口挣开,非要看着已经快要长好的口子渗出些血来才满意。
想来真的是有意思,她追宋怡的五年,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说她喜欢宋怡喜欢疯了。
如今主动提了分手,所有人又都来质疑她,说她的爱太过浅薄。
究竟是她的爱太过浅薄,还是原本沉沉深情禁不起单向付出的折磨。
施然就这样看着面前这个否定这自己的人,冷笑了一声。
她不是六子,不会向不信她的人证明她到底吃了几碗粉,她只将手摊开在汪年因面前,道:“你说我浅薄,那我就是浅薄。所以现在就把镯子还我,我知道你把放在她口袋里的镯子拿过来了。”
汪年因没有想到自己方才自诩为没有破绽的动作居然被施然看出来了,只是目的没有达到,她的手扣在装着镯子的口袋里,迟迟不愿意拿出来。
施然不愿意跟汪年因纠缠,径直拿出了手机:“不还也可以,我现在就报警。”
“我不在乎这个聚会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满城风雨也好,像刚才那样让她下不来台也罢,镯子不还我,我什么事情就做的出来。”
“汪年因,你要清楚,我今天来不是来参加聚会的,是来拿东西。我说的出来,就做的出来。”
施然一字一句的说着,漆黑的眼瞳直直的看着汪年因。
阳光从她的背后直直的打过来,猩红色的唇上扬起来,沉重的古着给她压上了一股不好惹的气势。
汪年因是信施然这些话的。她就是个疯子,不是疯子不会喜欢一个无望的人喜欢了五年,如今为了一只镯子,她也是可以说到做到的。
汪年因拿施然没有办法,只得不情不愿的将镯子拿出来,拍在了施然的手中,怒然离开。
那熟悉的镯子就这样又重新回到了施然的手里。
她仔细的端详着这只镯子,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眼眶微红。
奶奶,是我不好,当时搬家的时候没有检查仔细,今后不会了。
我不会再让重要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这么想着,施然便小心翼翼的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银白的掐丝花纹同她身上这件铜绿缎子的暗纹交相呼应,暗暗生辉。
太阳已经升到了穹顶的最上方,临水小栋外的花园里传来了交响乐团的声音。
透过门洞窗棂施然看到不少人正端着盘子有说有笑的交谈,看来是插曲已过,宴会开始了。
既然已经要回了镯子,施然也不想再参加什么生日宴会。
她顺着连廊的标志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想着补一下妆就去别的地方吃午饭,却不想误打误撞到陈式微跟陈若瑜在里面谈话。
陈式微的声音很是和蔼,却夹着有几分问责:“若瑜,今天是怡怡生日,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陈若瑜的声音却冷冷的,“我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陈式微不满的啧了一声,“你这个孩子。怡怡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今天当着这么多人被你二伯一训,回去不免又要病一场,你小姨又要掉泪了。”
陈若瑜觉得这话没有道理,声音冷涩的反问道:“难道我今天不提,就没有人看得出来了吗?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胆子小?”
陈式微听着陈若瑜对自己的质问,又搬出了过去的事情,语重心长的劝道:“你不要忘了,怡怡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跳进那寒冬腊月的水里,也不至于落下了的病根,胆子变得这么小,经不起吓唬的。”
寒风穿过敞着窗户的洗手间,如刀刃般刮在陈若瑜的小腿手臂,许久未曾再反复的梦魇又在她的脑海中翻涌过来。
和煦的暖阳融不化陈若瑜冰冷的面容,那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手在风中微微攥起:“那你们有想过当初我是怎么掉进水里的吗?”
陈式微怔了一下,“不是你自己要去捡落在冰面上的风筝吗?”
眼前的光笼罩着陈式微的脸庞,越是慈祥,就越是刺眼。
陈若瑜心中那种无所谓的感觉又一次翻涌了过来,那刚刚曾经被施然激活过的心又一下停住了,她突然就觉得自己计较这些很没有意思,同以往每一次那样,冷冷的回了一句:“不是。”
正这么说着,口袋里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陈若瑜看着黑色的屏幕上跳动着来“施然”,冰冷的心蓦的暖了几分。
“喂。”
陈若瑜接起了电话,立刻就听到那头传来了熟悉的鲜活:“陈若瑜,我来救你啦。”
施然的声音带着些气声,听起来像是在偷偷摸摸。
的确,施然是在偷偷摸摸。
她此时正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跟手机传音筒,站在走廊尽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远处的洗手间,像个特工一样:“快说公司有事,出来吧,我在你出去右转走廊尽头的那个小亭子里,over。”
施然说的又快又迅速,“over”结束便又像特工一样挂了电话。
陈若瑜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了这人偷偷摸摸的样子。
日光已经慢慢的西斜,落在陈若瑜漠然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挣扎而出的光亮。
“姑姑,公司有事情找我,先失陪了。”陈若瑜就这样按照施然教给她的说着,抬脚就离开了洗手间。
洗手间就这样安静下去,陈式微看着陈若瑜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孩子从回国以来就同以前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走廊上没有人,一切都安安静静的。
一旁的树枝影子不断略过陈若瑜的侧颜,浮动的长发将她的整张侧脸都露了出来。
她的脚步从容又迅捷,就像是冬日里被寒流侵袭的人在追逐太阳。
而她的太阳就站在她们约定的地点等着她。
宴会的交响乐声音隐隐约约的从远处来,施然站在临水的亭子边上瞧着这冬日的萧瑟,就看到陈若瑜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施然摸了摸口袋里的烤红薯,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得意的邀功道:“怎么样,我的这个主意不错吧?”
只是施然没有想到,她的邀功换来的会是一个十分突然的拥抱。
——陈若瑜看着面前这个正在对自己笑的人,再也没有克制住那份冲动,就这样紧紧的搂住了施然。
寒冷的空气让陈若瑜身上的清香像凝滞了一般冰冷,施然察觉到了陈若瑜身上散发出的不对劲,就这样任凭自己被陈若瑜抱着,格外生疏的学着将自己的语气放的温柔:“要……要跟我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