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消毒水味道令人头脑清醒的过分, 小推车轮子滚动的声音清晰的碾了过来。
时隔七年,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令她感到慌张无措的心悸。
陈若瑜望着刚刚跟自己说出这样话的那人,挽回道:“施然, 如果是因为在画廊的事情, 我可以解释的。”
施然却摇了下头:“不只是因为这件事。”
“那你提出来, 我都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陈若瑜忙道。
她的慌张没有掩饰的全都表露在了话语中。
施然依旧摇头,狐狸似的眼睛低垂着,道:“你给不了我的。”
因为现在不止是关于沈烟的矛盾, 更多还是施然自己分不清自己对陈若瑜的感情是真喜欢, 还是对她权利的依附。
就像小八之前说的那些话,陈若瑜跟周沅一样,她们对待恋人真的是好到没话说,处处维护,处处偏袒,甚至于不会向对方露出她的半分疲惫。
可就是这份完美, 让她们的另一半感到不安。
施然轻抿了下唇,对陈若瑜说着这些日自己心里堆积起来的想法:“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些矛盾,你知道我的一切, 我却在以为也知道你的一切后, 发现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甚至于我都不知道你的皮肤是缺一点水就会变得很差的那种敏感肌。”
这不过是关于生活的一个小点,可施然平静的诉说着,却像是有万丈波涛在她心里肆虐横行。
施然曾经觉得她对陈若瑜的了解要比周沅她们多, 毕竟她们两个之间本身就有很多共同秘密。
可是她对陈若瑜的这份了解,却在沈烟的到来后, 变得少的可怜。
她们本来之间就差了七年,彼此的交际圈认识的人各不相同。
倒过来的顺序又仓促的模糊了施然对陈若瑜情感的过渡,沈烟, 也不过是因为这份不了解而衍生出的最大的根瘤。
对面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熙熙攘攘的走了出来,外面的人鱼贯而入。
那份想要等她回家后谈谈的决定,终究还是没有实行。
施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浅浅的吸了一口掺杂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坦白道:“陈若瑜,我现在才发现,我真的很不了解你,我也真的很介意这种感觉,它让我变得不像我。”
对于施然来说,爱应该是平等。
她不会再极端到像跟宋怡在一起时一味迁就,也不会就像这两日那样,得过且过的依附于陈若瑜给她的偏袒。
她不愿作菟丝花。
哪怕是被命运裹挟着。
她需要去证明,甚至于重新摸索,她对陈若瑜的感情。
施然想到这里,就攥了攥贴在素纱绸缎上的手,继续道:“而且最近施宇这边出了这么多事情,我真的有些分身乏术了。刚才我妈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知道你肯定会说,她不是麻烦,但是我不想听她一遍遍的磨我的耳朵了,太烦人了,对吧。”
说着施然就像是征求意见看法一样,对陈若瑜勉强的笑了一下。
那狐狸的眼睛笑起来依旧会弯弯的,可是失去了光亮,暗淡的只会令人觉得心疼。
施然在前面铺垫了很多很多,说了很多话,也举了很多例子。
她不仅仅是在给陈若瑜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也是在给她自己做理由。
电梯间刚刚走了一批乘客,空荡寂寥的只剩下她们两个,在安静的医院里又是另一种安静。
施然又攥了攥自己的手,微张着的唇瓣倒吸着冰凉的空气,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才终于又开了口,重复且笃定的讲道:“所以陈若瑜,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话音落下,施然鼓起很大勇气看着陈若瑜。
那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施然却在她的眉间读出了悲恸。
施然感觉自己的心尖像是被人用指甲掐了一下似的,她怕自己心软,只一眼就又低下了头,又补充道:“我这些天要在医院照顾施宇,暂时就不回家了。你家那边的房间应该也整修得差不多了吧,还是收拾东西回去住吧。家里的房门钥匙,你离开的时候就放在玄关那的柜子上就好了……”
施然一句一句的将两个人分开的事情安排妥当,平静的声音之下是钝跳着的心脏。
她这才明白,当初她的选择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人生又不是游戏,哪里会存在删档不删档一说。
有的人无声无息的融入你的世界,住进你的心里,想着放开离去,就只能是剜心的疼。
太阳直直的挂在了穹顶之上,深春的和煦灼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陈若瑜就这样听着,在施然最后一句话说完,终于是开口了:“如果我说‘不’呢?”
施然料想过陈若瑜会这么问,她依旧没有勇气抬头去看陈若瑜,只道:“你说过的,我可以单方面解约的。”
“如果我单方面不同意呢,如果我单方面还要跟你继续下去呢?”陈若瑜看着施然的侧脸,一连问出了两个无解的问题。
接着她不等施然再开口说什么,便笃定的对施然讲道:“我可以接受暂停我们的恋爱关系,但是我绝对不同意分手。”
刚才施然跟她说的那些,她都听进去了。
她能理解施然现在不安,但她也绝对不会再一次放开施然。
施然摇头:“没有这样的道理,这样对你不公平。”
陈若瑜却不然,“我说过的,你可以对我更自私一些。”
周围来往的路人喧闹不已,陈若瑜的声音却格外明显。
施然听着,酸涩的心像是被人拥在怀中呵护般柔化了,那紧闭着的唇张张合合,消毒水的味道比方才还要发凉。
施然挣扎着想开口拒绝,可陈若瑜独断,只等了她几秒,便道:“三秒倒计时结束了,你没有再次拒绝的权利了。”
明明是蛮横不讲道理的话,陈若瑜却说的分外认真。
施然瞧着这人脸上的幼稚,嘴角在灯光下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带着几分无奈的对面前这人,恢复了几分精气般的吐槽道:“这又不是拍卖会,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分手啊。”
陈若瑜点头,“是啊。”
她就这样看着施然终于肯转过来看向自己的眸子,目光深沉的对她讲道:“舍不得。”
分离的情话好像总是来得比平日里更动人,陈若瑜的声音也远比情意缠动的时候温柔。
施然听到自己的心在动摇的声音,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陈若瑜。
周围人来人往,光给所有人都打了虚影,只留下在纠葛的两人。
施然今天涂了平日里她常用的那只正红色口红,饱满可口的就像是夏日里最漂亮的那颗樱桃。
陈若瑜瞧着,微微勾了一下施然的手,轻声问道:“last kiss?”
施然这次是真的笑了一下,抬手就锤在了陈若瑜的肩头,“哪有分手了还要占前女友便宜的。”
“只是暂时不是吗?”陈若瑜则道。
是句试探。
施然知道,却没有回答,转身朝电梯走去。
她心里没有答案。
想要让陈若瑜不受自己妈妈的骚扰也好,想要不做菟丝花也罢,自己还是说出了分开的决定。
虽然说是暂停,但会不会永无止境的暂停下去,还是未知。
上电梯的人有点多,施然走过去,排在了最外面。
前面的人在不断的往前进,施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了脚,转身对陈若瑜讲道:“陈若瑜,沈烟比我适合你,她家世清白,性格也好,容貌……容貌也是……”
施然艰难的说着最后有关于她们两个长相相似的那句话,忍着心底的排斥试探着这个方才对自己信誓旦旦的人。
陈若瑜却给了施然一个她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的道:“我不是我爸爸。”
隐晦,而直白。
是属于她们两个之间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施然就又想起了“沈烟”这两个字。
她偏执又自私的将沈烟划到了不知道这件事的行列,遥遥的望着陈若瑜,没有再说话的走进了电梯。
陈若瑜就这样看着施然在缓慢关上的门缝中消失,就好像这次见面真的是她们的永别那样,胸口不可自已的钝钝绞痛起来。
能让自己安心的那个问题她到走都没有回答,她走了就好像连带着把自己的心也带走了。
指甲嵌入肉里,泛白的掌心藏在握起的拳内。
拥挤的电梯零散的将光落在陈若瑜脸上,那双往日里漆黑而璀璨的眼睛彻底黯淡了起来。
就像是什么失去灵魂的木偶。
.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光怪陆离的灯光交织在灯红酒绿的闹市街上,酒吧闪烁着的霓虹灯牌夺人眼球的变着花样的亮着。
红色的保时捷像是划破夜幕的刀子,惹眼的停在了酒吧门前的停车场。
不少人的视线都跟着这辆车停下,期待着这辆车里会出来一个怎样的人。
也是这时,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周沅罕见的穿了一条惹火的黑色包臀裙,短款皮衣外套让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细高跟踩在石砖地面上,那力道像是能将人的腿骨踩断一样。
她是被陈若瑜喊出来喝酒的。
因着最近的确是有些烦心事,衣服穿的也张扬。
场外的光怪陆离延续到了酒吧内,巨大的灯球在场馆中央缓慢转动着,一个穿着摇滚风衣服的女人正抱着把吉他唱着一首英文歌,略微低沉的烟嗓像是从荒漠中扬起来的一把沙。
陈若瑜给周沅发的位置是吧台,周沅也就在昏暗的灯光下朝吧台走去。
刚到附近,她就看到一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男人耷拉着脑袋从吧台离开了,脸上隐隐的还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难堪。
周沅瞧着有些好奇,转头就并不觉得好奇了。
从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看去,便能注意到一个独自坐在吧台喝酒的女人。
紫罗兰色的丝绒长裙斜开了一条叉,那修长而匀称的腿在昏暗的灯光下不减半分惹眼。
陈若瑜信手捏着一杯高脚鸡尾酒杯,垂下的眸子里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危险,以及依旧能吸引人不怕死的过来搭讪的阴郁孤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