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太宰唇角一直挂着的礼节性笑意的弧度被他渐渐抹平,我有些不太确定的想,毕竟是童言无忌……呃……应该吧?太宰还是会有点分寸的吧?大概?

  不过有些出乎我预料的是,虽然他明摆着用不太友善的眼神看了那小鬼一会,但除了在吃点心吃到一半时,太宰有些跃跃欲试地问我过几天要不要试试他做的硬豆腐以外,他居然全程都没有搞事……

  这让我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在司机把我们放门口后,我在回去的路上都一直频频地转头打量他。

  在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太宰满脸无辜地问我,“怎么了?小绮?头还在痛吗?”

  “这个倒没有,但是你这趟出来真的只是为了找毛利侦探查个人?”我抱着猫,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他,“他真的很厉害吗?”

  已经重新披上了外套的太宰歪着脑袋想了想,“准确的说,我并不是为了找他。”

  但等我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他只是轻声回答我,“揭开谜底的钥匙都已经摆在你眼前了,小绮……”

  ……

  对“太宰治”这个存在而言,【坦诚】这两个字或许永远都是一个不可企及的魔咒。

  他在说完那句话以后,就已经重新转回了头去,不再看向对方。

  不被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理解什么的,这样的未来根本就是不是他需要费力去接受的命运——这就是注定的现实,无论他接受与否,就像是日升月落一样的必然。

  在他掌握之中的事物自然会随着他的心意起舞,但他绝不会用这种手段去影响他在意的人……那是侮辱,是对他,也是对对方的侮辱。

  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有些界限是绝对不能突破的,一旦放弃了那些……他恐怕会堕落的比陀思妥耶夫斯基还要深。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所有能做的,也只是站在命运的审判席上,引颈就戮。

  只要从未抱有期待,那么当终焉之刻不可阻挡的来临时,那种痛苦就不会……不会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他垂着眸,单手按上左胸的位置。

  那只是……幻觉而已。

  他明明受过比那重的多的伤势……啊,只不过,那或许亦是来自于另一个他的经历?但是有时候,在恍惚间,他还是会混淆于那一幕幕的记忆……

  身为首领的太宰治不过是个空壳罢了,就像是一个被粗暴地塞入了过量外部数据的程序,还能够运作,还能实现他的目标就已经足够,其他的一切……并不在他的期望之内啊。

  就像森先生从未期待过被他保护的‘绝大多数人’会感谢他一样,在这方面,他自己或许还不如对方看的透彻。

  明明是师徒……啊,应该算是吧?真是不幸,唯有这一部分的内容,是他拥有的‘真实’呢……

  太宰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

  即便如此,森鸥外却唯独没有教会过他这一点。

  真是糟糕。

  就像是被晚风吹起的泛黄枯叶,完成了使命的东西理当退场,就和季节的更迭一样。

  他早晚会接受的。

  如今只不过是再一次,偿还上他应有的宿命。

  ……

  说实话,我很懵逼。

  尤其是看着太宰肉眼可见的整个人气场都不对了起来,我更懵了……尼玛你跟我玩谜语人结果你自己心态崩了??这算什么,我也没跟他说反弹啊??

  但说实话,他这种状态我还挺熟悉的……在小时候,我经常能从他身上感到这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沉重情感,只不过那会的我压根就不能理解罢了。

  等我长大到能理解这种感情的时候,它却反而好像从太宰的身上消失了,就连带着原先习惯一般的对死亡的向往也一并销声匿迹了起来。

  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有那么遥远吗?

  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这一点,也对那样的孤独心生畏惧,这种畏惧源自于未知,源自于无法感同身受的隔阂。

  或许直到此刻我都还未全然理解,但我想,我愿意尝试。

  在这异国他乡,在这与全部的过去隔绝的土地上……

  我想,我终于开始能真正的,理解他的孤独了。

  现在与过去是不同的。

  现在与过去理当不同。

  我快步上前了几步,在太宰略微愕然的目光中伸出空着的那只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绷带,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拽了出来。

  “既然是个解密游戏,那么出题人怎么能独自跑掉呢?”我望着那双秋水般漾起波光的眸,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年多前,独自一人,关掉了客厅里的全部灯光,望着外面璀璨灯火默默流泪的我自己……

  你是不是,也和那时候的我一样呢?

  就连在有光的地方哭泣也做不到,想要逃到世界尽头的那种因孤独而起,又终于孤独的悲伤,是否和你有一些相似?

  又或者悲伤的实质都是相同的,只不过有的人能够独自迈出来,有的人却不能。

  同性相斥?同性相吸?我并不在乎那种论调,只不过如果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见到过去的我自己,那我绝对会握住我自己的手……就像现在一样。

  “我都说了……稍微多相信我一点啊。”

  “小绮……不要离我那么近。”太宰像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你会被我刺伤的……”

  好家伙,明明是只猫咪却硬要装刺猬,别说这家伙满脸都写着‘我说的是反话’了,哪怕他真的是只炸了毛的豪猪我都得给他剃秃了强行薅走!

  我也懒得和他磨磨唧唧,干脆握着他的手腕直接把他的手怼回了口袋里,言简意赅道,“我手冷。”

  太宰立刻像是被掐着脖子一样说不出话来了,像是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瞳孔地震后的麻木中。

  话说回来,一般来说,趁着别人神游的时候问问题好像特别灵来着?

  我琢磨了一下应该趁机问什么,其实我很想问他那个组织的事,但哪怕他在放空,我估计他最多也就冒一两个字就能反应过来了,要我凭一两个字推一个组织那我真是太特么自信了,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今天是去找柯南的?”我冷不丁地问道。

  “……这招对我没用哦,小绮。”太宰像是终于缓过了神来,缓声告诉我,“但的确是个很合适的问题。”

  “唔,那么,我猜答案是‘是’。”我凑近了他一些,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你刚刚顿了一下吧,因为‘这’字和‘是’字发音的口型一样?反应真快啊你。”

  对方原本的茫然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只留下了看着就让人牙痒痒的微笑表情,不承认也不否认,满脸无辜地望着我,就好像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或许有其他的我可以回答你?当然,不能涉及我今天告诉你的事情。”

  靠啊,这货是不是专门去学过反侦察??我还以为他至少会冒一个字出来呢!

  “上次那个炸弹案,你原本打算怎么解决?”我努力思考了片刻,“这个总可以回答吧?”

  “啊,那个。”他想了想,“原本是打算卖松田警官的朋友一个人情,让对方去解决的,不过最后也算是实现目的了。”

  就在我有些无语地想着这个松田警官的朋友又特么是谁的时候,太宰有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虽然我更中意另一个选择啦,毕竟只要松田警官活下来了,那个家伙就得承情。”

  虽然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问的最好……但是怎么可能忍得住啊!

  “……什么选择?”

  “嗯……很简单,那个人购买特殊材料的那个组织奉行的策略就是隐藏在社会的阴暗面中,悄无声息地实现自己的谋划。”太宰斟酌着道,“正因为如此,那里面的人都有那么一点神经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像被踩到尾巴的毒蛇一样窜出来。”

  他相当贴心地给了我留出一点思考的时间,“所以只要做出一点对方在好奇那个渠道,并且借着交易的机会搜集了一些资料的假象,顺便跟他们提一下警方对这起案件的重视程度,告诉他们一旦那个人被抓他们的渠道就有可能会被供出来……接着就只要等待就行了。”

  我听完沉默了片刻,“这算教唆吗?”

  “哎?我都没有跟他们中的任何一方交流过,当然不能那么算。”太宰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我只是为了方便口头的用语表达才会用‘提’这个表述的,实际上哪怕是在他们经过商场的投影屏时,然后屏幕上正好在播放警方对这起案件的重视,这样也算是‘提’的一种哦?当然,所谓的‘假象’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不是很想深思这个话题,一方面是这不过是个假设,虽然听他这么一说是挺……那个啥的,总觉得继续想下去我很可能会忍不住化身朝阳群众……但这也毕竟只是个假设,我对此也没什么特别真实的实感,倒不如说他会坦白地告诉我这一点更让我惊讶。

  因此我沉重地问他,“等下,你怎么突然这么诚实了?”

  太宰侧过眸,目光落在了我始终没有松开的手腕上一瞬。

  “因为,至少现在,你没有放开我呀。”他轻声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