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我本来想在你更老成时好好开导于你,可事情发展的势头已不容我从容布置,只好提前让你出来。你能想象秦庄主的谋划是什么吗?”
“学生想象不出。”
“秦庄主根本就不想在他自己活着的一生中和郑元对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他的谋划安排得极为隐秘,连秦天也不能知道他具体的打算。他干得很成功,既让张天师感到他很忠心,又在江湖上不断地扩充着势力,还让女儿讨得了张志磊的欢心。而我呢,十八年前的失败已经名声大坏,被张天师诬之为妖人,纵然重出江湖,也没有什么号召力,无法吸引天下豪强。
“如此,我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我没有下一代,可我有你和小青,你和小青就是我的下一代人。
“我本来想等到秦天探明秦家庄的之后,就立刻杀掉秦庄主和秦天。并使你成为秦天。借秦家庄的强大势力以及公开的亲戚朋友,发动对张天师的反攻。
“但秦庄主实在太狡猾,我无法通过秦天弄明白他的底细。我只能大致估计着,秦庄主的最终谋划是:一、使秦天当上武圣,先抬高家族的地位。二、将秦婷婷嫁入第一楼中,待生下一男半女后,再相法暗害了张志磊。三、秦天以武圣和舅父的名义执掌第一楼,一步步地侵削掉张家势力。最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张氏家族的第一楼变成了秦氏家族的第一楼。”
“那秦庄主竟是这样阴险?”秦天直听得毛骨悚然。
“所以,你不必为杀了那位秦家少庄主而难过。”老人盯了一眼秦天。
秦天垂下了头
“我看中了小青,是因为小青根骨奇佳,天资聪慧,是块好材料。而我看中你,开始仅仅是因为你和秦天生得一模一样。可后来我发觉你天性仁厚,忠诚纯朴,因此更对你寄于厚望,我的大业将来主要是靠你完成。”
“学生知道。”
“唉!这些年来,我强迫你扭转天性,变成一个真的秦天。然而,我终于是失败了,我无论怎么训练,你也只是一个表面上的秦天。”
“学生有负先生教导。”秦天再次跪倒下来。
“你怎么还是这么拘東,真正的秦天狂傲自大,你只怕一辈子也学不来。不过你居心仁厚,更适合众人心目中的江湖盟主。”
秦天从地上站起,坐回到太师椅上。
“秦庄主既然想来个瞒天过海,我又为什么不可以来个李代桃僵。”
老人继续说着,声音有些沉重:“我本想待秦家庄已经掌握了第一楼大权后才派出你的。可人算不如天算,张天师不知从什么迹象上看出我正在江湖上活动,派出了许多高手在江湖上到处追查,甚至有时亲自出马了。结果他居然发现了我十大秘堡中的一处,虽说我及时毁了秘堡,但只怕再也不能和秦家庄比拼耐心了。我只能先下手为强,让你提前成为秦天,去刺杀张天师,以你现在的修为,当然不能杀了张天师。但仗着突然发难的先手,再加上‘天魔大法’,你完全可以脱身而走的。你走了秦家庄的人却走不了,张天师会灭了秦家的。这样,秦家便不得不公开起来反抗第一楼。你也就可以用秦家庄主的名义领导群雄了。”
“那我今后该怎么办?”
“那天你从这里赶到第一楼后,封沛立刻杀了封济。并迅速潜回到秦家庄附近。等第一楼的人马赶到时,才突然现身。使封庄主只得把许多秘密告诉了封渟,让封沛保护着封渟从秘道里逃走。现在封渟、封沛已逃到了华山,正盼望着你的出现。”
封沥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学生这就赶往华山。”
“嗯。你到华山后,从封渟口中把所有的秘密都掏出来,然后就想法杀掉封渟。”
“是!”封沥答应着,身子陡地颤动了一下。
“你勇力有余,智计不足,关键时刻心肠太软。因此,你定要多听封沛的话,天下人除了你和小青,我最信任的人就是黄老板和封沛。”老人的目光如剑一样逼向封沥。
“是。”封沥的身子不再颤动了。
“克敌制胜以奇谋为上,你要多想着一个奇。比如,我把总堡建在悠然居里,是郑元怎么也想不到的,他以为我守黑老人还是十八年前的太白先生,不会出此险着。”
“是。”
“你去吧。”老人也从太师椅上站起了身。
封沥对着老人深施了一礼,走到东墙下。
东墙上挂着的秋景山水画又自动卷了起来,露出那道黑森森的墙缝。
已过午夜,老人仍然坐在厅中的花梨木太师椅上。
四位青衣小童也仍然立在椅旁。
那扇小小的圆门也一直开着。
“梆!梆!梆!”寂静的夜空中清晰地响着更夫的梆子声。
圆门里无声无息地走出一位身穿青蓑衣的大汉。
“学生李小青,恭请守黑老人安。”蓑衣大汉弯腰对老人施了一礼。
“你坐下吧。”老人脸上带着微笑,语气谦和,同与封沥说话时的声调完全不同。
蓑衣大汉推开头上的蓑帽,坐在了封沥曾经坐过的太师椅上
他看来还不到三十岁,惨白的脸上满带着郁闷之色。
“你身上的毒质除尽了吗?”老人关切地问。
“除尽了。”
“这么说来,你可以使出我传授的‘太白仙功’了?”
“可以。”
“‘太白仙功’再加上你原来的武功,将使你除了二、三人外,已经是无敌于天下。”
“若没有沈渊‘玄阴毒掌’,早晚要倒运转来,会让我无比痛苦的死去。”
“天下人我只敬佩沈渊先生。”
“先生说的是真话?”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你曾经让我以毒功去杀了沈渊。”
“那是为了救你。当初你误练‘玄阴毒掌’,以致全身关节被寒毒所侵。天下唯‘梅花喜神功’可以化解你体内的毒质。而习练‘梅花喜神功’的高手只有沈渊一人。”
“于是你令我暗中结交沈渊,让我告诉沈渊,如果他肯公然反对第一楼,事成之后,你保他成为武林至尊,号令江湖。”
“我说的同样是真话,若是沈渊能当上武林至尊,那将是江湖之大福。”
“沈渊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甚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仔细查知了他的性情喜好之后,让我故意那么说的。我对他没半点真心,他却视我为天下唯一的知音。”
“你不必因此而内疚,你是代替我结交沈渊的,我对沈渊是一片真心,我同样视沈渊为天下唯一的知音。”
李小青看了一眼守黑老人,默不作声。
老人的神情有些激动起来:“我和沈渊有着相同的出身,都是名门望族之后,诗书籍簪世家。只因奇祸突临,不得已藏身武林之中。但都不敢忘了自幼就牢记在心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想干出一番流芳百世的大功业。而且我和沈渊都在书法,诗文上特别沉迷。书法上都推崇二王,诗文中独尊李白。我年轻时甚至狂妄到自称太白先生,现在改称守黑老人,也是取古人守黑而知白之意。我们的弱点也都是书生气太重,自视太高。连我们的敌人也是同一个天一教主,我又怎能不视沈渊为天下唯一的知音呢。”
“可我们却害了沈先生。沈先生本来已看破红尘,隐居在深山,我们却要劝他出山。虽然他没有答应我们,但第一楼肯定发现了我和他的来往,因此说他结党谋叛,将他置于死地。”李小青声音沉痛地说着。
“不,你还年轻,你不会明白,沈先生这样的人是不会看破红尘的。没有你和沈先生的交往,第一楼也会杀了沈渊先生的。”守黑老人的声音同样很沉痛。
李小青又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己那天在湖畔听到话。
那是沈渊最后的话,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是第一楼杀了沈渊,你应该为沈渊先生报仇。”守黑老人盯着李小青道。
“沈渊告诉过我,不要为他的死和第一楼冲突,我答应了。”李小青说。
“你也答应过我,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守黑老人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应报答先生。”
“你我名为师生,实有父子之情,何言报答二字?”
“学生理应报答先生。”李小青又重复了一句。
“你始终对我只尽师生之礼,却无父子之情。”守黑老人的声音充满了失望。
“学生不敢忘生身父母养育之恩。”
“可我也养育了你十年。”
李小青再一次沉默了。
“你在恨我,是我让你练‘玄阴掌’的。”
李小青仍然一声不吭。
“可你为什么不按我指点的路子练,以至气走岔处?”
李小青还是一声不吭。
“当我发觉你已毒入心肌,仍然不惜冒险亲自现身,设下圈套,使你能发毒掌吸取沈渊的‘梅花喜神功’。可你不愿吸取沈渊的内功,我也尊从你的意愿,放了沈渊一条生路。”
“可是最后,你还是告诉了沈渊,说我体内的毒非得沈渊的内功化解不可,以至沈渊先生以重誓逼迫我接受了他……他的内功。”李小青的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我是沈渊,我也会这么做。”
“我以前认为世人都是狠毒无耻之辈,可沈渊先生使我看到了另一种人。沈渊既无求于我,更无恐于我,仅仅为着知音二字,就情愿忍受地狱般的痛苦,为我解除全身的剧毒。我相信普天之下,唯有沈渊先生才能这么做。”
“你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先生。”守黑老人的声音里带着震怒。
“父母生我之身,先生救我之命,沈渊先生再造我之贱体。李小青永不忘世间三大恩义。”
“那好,我现在命你去杀一个人,你去不去?”
“如果是以前,先生命我杀尽世人,我也同样会去杀。但现在,我只能为先生杀一个人,因为我只欠先生一条命。”
“看来我让你结交沈渊是一种大错。”
“是大错。沈渊先生虽然死了,可也令先生失去了一个横行天下的杀手。”
“杀手?”守黑老人苦笑了,“难道我养育你十年,就是让你充当一个杀手的?”
“我只配充当一个杀手。”
“我们不必再说下去了,你太令我伤心。”
“是太令人伤心。”李小青低声说着,眼中晶莹闪动。
“丈夫有泪不轻弹。你怎么作起了儿女之态来?”守黑老人皱起了眉头。
“先生你没有听到过身受‘玄阴毒掌’的人会发出一种什么样的声音,你没有听到过。可我听到过,我听到过!”李小青的声音一字字如刀般刺向守黑老人。
这次是守黑老人沉默了
李小青站起身,弯腰对守黑老人深施了一礼:“请问先生,我该去杀哪一个人?”
“杀郑弘扬。”
“郑弘扬?”李小青一怔。
“怎么,你怕他?”守黑老人的目光盯在了李小青脸上。
“学生跟先生学了这么久,什么字都学会认了,唯独不识个怕字。”李小青淡然一笑。
“那么,你是不愿杀郑弘扬。”
“如果郑弘扬还是天一教少教主,我会杀他的。可现在郑弘扬不过是一只丧家犬,杀之无味。”
“但我必须杀了郑弘扬。否则,郑元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了,突然又让郑弘扬当了少教主,就对我们极其不利。郑弘扬的死将是乱之源头,江湖上越乱对我们越有好处。而且,郑弘扬还夺走了封家庄的一只铜匣,我不能容忍郑弘扬拥有那只铜匣。你除了必须杀掉郑弘扬之外,还必须给我夺回铜匣。”守黑老人说。
他还有一个理由未说出,那就是——
郑弘扬此时对封沥有极大的仇恨,一心要杀了封沥。
“好吧,我就为先生杀了郑弘扬,夺回铜匣。”李小青咬了咬牙道。
“你也休要看轻了郑弘扬,他那‘天一神功’足可抵挡住你的‘太白仙功’。更何况他还拥有一袭奇妙无比的白玉披风。”守黑老人冷冷地道。
“白玉披风?”李小青又是一怔。
“那白玉披风乃西域白玉蚕吐丝所织,坚韧无比,平时披在身上只有五尺,可运功展开,足有数丈见方。天下人不知白玉披风的厉害,是因为天一教主祖孙与人对敌时,根本不需要使出白玉披风。”
“可郑弘扬不得不为我使出白玉披风。”李小青说着,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四个青衣小童忽觉一股无形暗劲涌来,不禁一齐腾腾倒退了三步。
守黑老人脸上又浮出了微笑。
二
竹窗间一弯残月渐渐模糊,天上飘满了彩霞。
窗下小桌上的一对红烛仍然在一滴一滴地流下烛泪来。
紫绡连珠帐边金钩低垂。
赤铜小鼎内幽香细细。
一只白玉般的纤纤素手从帐内伸出,握住金钩,卷起了半边紫绡连珠帐。
喻红叶云鬓蓬松,从床边取了一件绣花内衣套在身上。
“你怎么这样狠心,再多睡一会嘛。”帐中探出一只粗壮的胳膊,揽向喻红叶的细腰。看書喇
“亏你还想做教主呢。这么个样子就能做吗?”喻红叶推开了那粗壮的胳膊。
“连皇帝老儿都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并且从此君王不早朝。何况我这小小的朱雀星主。”郑井满脸嘻笑着从帐内坐起身子。
喻红叶皱着眉,穿上绣鞋,站起了身。
“我想了你整整三年啦,三年前那个美妙的秋夜我一直牢记在心。我无数次看见自己在那只小船上和你作巫山之会,可每一次我都是在梦中惊醒,从此长夜耿耿到天明,罗衾不耐五更寒。”郑井在帐中感慨着。
“哼,有杨柳柳陪着你,怎么会不耐五更寒呢?”喻红叶说着,走到窗前,凝望着天上的彩霞。
“别提什么杨柳柳了,天下美人和你相比,都是颜色如土。”
“三年前你趁人之危,不但强占了我的身子,还逼我做你的奸细,探听你父亲和侄子的消息。我想,三年的时间不算太短,你早该改恶从善了,谁知还是这样贼心不死。”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虽然我有幸和你春风一度,可你也当上了武圣啊。算起帐来,你占的便宜比我大多了。”
“我当上武圣靠的是自己的剑法。”
“可不通过我这一关,你连第一楼的门只怕都摸不着。”
喻红叶又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郑井从床上爬起身,胡乱穿上衣服:“算了吧,我们再别扯这些陈年老帐。不管是你占了便宜,还是我占了便宜,反正老天爷把我们俩连在了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难怪别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今天才算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喻红叶说着,眼中不禁潮湿起来。
“等当上了教主娘娘,你就会明白,那句话其实是一失足成千古喜。”郑井穿上靴子,走到了喻红叶面前。
“你的娘娘们还算少吗?”喻红叶冷笑了。
“那不同的,岂不闻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郑井的双手放在了喻红叶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