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昀帝的脚步极慢,慢到好几次都想转身离开,但最后他还是径直地往凤祥殿去。

  因为,今日过后,他可…可能就见不到赵雅了。

  凤祥殿内,灯火通明,凤祥殿大门也开着,但外头却没半个下人守着。

  昀帝看着空荡荡又安静的院子,脸不由得一拉,阴沉了几分。

  这些人竟然擅离职守,他们就不怕皇后出什么事吗?

  昀帝心里下定决心,明日他要将这些下人们处死!

  昀帝看着开着的大门,心里产出了退缩的想法。

  赵雅一到点就睡,除非遇到些什么事,现在这么晚还开着门又烛火通明,她怕是…怕是知道阿奴图提出条件一事了。

  想到这,昀帝不敢再往前一步,心里除了愧疚之外更多的是苦涩,几种情绪交杂一起,叫他不敢面对赵雅。

  “皇上既来了,又为何不敢进来,难道是臣妾会吃人不成?”

  殿内,传来赵雅的声音。

  昀帝神色一动,似没想到赵雅知道他会来。

  昀帝鼓起勇气,迈着大步往殿门方向走去,只是踩在台阶上的脚宛若是被藤蔓缠住了般,没迈出一步,都极为艰难,极为吃力。

  就好像眼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地方,有寒风暴雪阻扰着一样。

  直到站到殿前,昀帝才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穿得华丽的赵雅。

  她规矩地坐在椅上,似在等着他来。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那张精致而漂亮的脸。

  这张脸出现在他梦中的次数比任何人都多,只是…

  梦中的她跟现在的她,不一样。

  梦中的她对他千依百顺,会叫着他名字。

  而眼前的她,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个陌生人般。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如此。

  待昀帝回过神来时,人早已入了殿内。

  “外头那些下人是臣妾遣走的,还望皇上不要怪罪他们。”

  赵雅见得昀帝进来,第一句话便是为那些守在外面的下人们求情。

  “嗯。”

  昀帝顿了下,而后轻嗯一声。

  “坐吧。”

  赵雅瞥向身旁的椅子,开口。

  这一刻的昀帝乖巧得如同个孩子般,赵雅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着乖巧的昀帝,赵雅恍惚间看到了小时的昀帝。

  小时候的他,便是如此。

  她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只是,当时的他单纯。

  但现在的他,听她话却是因为愧疚罢了。

  “你怎还未歇息。”

  房间内寂静一片,昀帝酝酿了许久,才开口问了一句。

  只是,这话一出来,他心里反而不像刚刚那样紧张。

  “原本是在等人来宣旨,不过后来臣妾一想,这宣旨如何能体现出皇上对臣妾的不舍,所以臣妾猜,来的会是皇上,便在这等着了。”

  赵雅侧头,黝黑的双目看着昀帝,从容淡定道,仿佛看淡了一切般。

  昀帝心里一颤,看着赵雅,却哑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早知道他会作何决定了吗?

  “臣妾的朋友很少,这十六年来,有十五年身边只有皇上一人,也是到了今年臣妾的朋友才多了几个。”看書喇

  周围寂静得只有赵雅的声音,连外面吹着的寒风此刻都合时宜地停了。

  “可到现在,臣妾的朋友们死的死,离宫的离宫,所以…臣妾的朋友便又只剩下皇上一人了,能在临走前见一见仅剩的朋友,臣妾也无憾了。”

  赵雅继续道。

  昀帝心宛若被什么扎过般,也知赵雅说的这些人是谁。

  离宫的是燕喻,死的是冷宫那些妃子们…

  而她,说的不是夫妻,而是朋友。

  于她而言,他最多只是朋友…

  “朕…朕…”

  昀帝开口,只是后面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皇上是想说自己也是逼于无奈,没办法才答应阿奴图的要求?”

  昀帝还没说出口,赵雅便先说了出口。

  昀帝一顿,赵雅那双明眸一直盯着她看,就好像能洞察到他心里想什么般。

  将他没说的,说不出来的话全说了出来。

  只是,被赵雅说出来后,他反而有些心虚。

  是的,心虚。

  就好像这所谓的逼于无奈是胡编乱造的一般,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而已。

  “臣妾陪在皇上身边十几年,虽比不得皇叔陪在皇上身边久,但臣妾却是皇上身侧之人,比皇叔更接近皇上,又与皇上一同玩耍、一起长大,看着皇上先被立为太子,后为皇上…总的来说要比皇叔更了解皇上一点点。”

  “所以,皇上这心里想的什么,臣妾不用猜都知道。”

  赵雅解释道。

  其他的她不敢自夸,唯独了解昀帝这一点,无人比得上她。

  “这话明明直接说出来便好,但皇上却说不出来,不正是说明…皇上心里是早想将臣妾交出去的么?”

  赵雅不慌不忙道,揭露着昀帝心里所想。

  “朕,朕不想将你交出去,你于朕而言…于朕而言…”

  昀帝反驳,双目看着赵雅,迫切地想解释。

  但后面一句话却说不出来。

  赵雅方才一口一个朋友,早将他们划清了界限,也是在告诉他,他们之间只是朋友。

  那赵雅于他而言是什么?

  赵雅神色一动,等着昀帝说出来,但最后昀帝却转移了话题。

  “是阿奴图逼迫,朕为了百姓,迫不得已…朕也是无可奈何。”

  昀帝说完,转头不敢看赵雅一眼。

  听得昀帝这话,赵雅一脸失望。

  她还以为这最后的最后,昀帝能坦诚点呢。

  为了百姓,他将她推出去是对的,用她一人换整个京城的百姓包括皇宫内所有人的命,莫说是李昀,连她也觉得值得。

  而且她还得高兴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能换得京城内百姓们平安。

  叫她生气的是,到这时候,他还为自己找着借口。

  若是他诚实些,她兴许便不会生气了。

  “阿奴图可是给了皇上两个选择的,若皇上真想不想让臣妾离开,又怎不选阿奴图给的第二个选择呢?”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给昀帝一个面子,不拆他台面。

  但现在,她却忍不住想拆。

  而以前拆台时她要考虑昀帝生气的后果她能不能承受得住,可现在,哪怕她再怎么说,说得多过分,昀帝都不会生气。

  因为他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