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瑶回宫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誓不成婚, 而贺昱忙得顾不着她便暂且将此事搁置。

  他转而回到伴山寺又待了段时日,直到寿宴前三日才入了宫。期间贺昱除了偶尔与贺砚枝二人遇上,其余时候忙于为造反做准备, 竟也没来打扰二人。

  而二人的计划大部分也由萧鸿隐看着, 贺砚枝被萧鸿隐好生养着, 看着云卷云舒, 竟产生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往后寻处小院, 就这般过日子也不错。”

  贺砚枝抬头欣赏着圆圆的皎月,顺手往嘴里扔了块豌豆黄, 不小心噎了口, 结果就被萧鸿隐说了几句。

  “柳大夫的药用着不错, 这几日也能活动些许。”贺砚枝为转移萧鸿隐的注意,说着便动了动左臂, 谁料动作大了又把自己痛到。

  “再乱动便禁足三日。”萧鸿隐皱眉制住他胡乱动弹的身子, 夺过他手里的豌豆黄将他抱回屋。

  贺砚枝不舍地盯着离自己远去的豌豆黄, 被人放到榻上后,眨着眼道:“好歹把点心拿进来不是, 莫要浪费。”

  “还有心思吃,看样子是不长教训。”萧鸿隐嘴上怪着他, 实则默默将东西端了进来,在贺砚枝期盼的眼神中往床边走来。

  这豌豆黄是萧鸿隐现做的, 贺砚枝还未吃过瘾, 此时满心满眼等着再来一口,谁料才如愿拿到一颗, 手指突然失力,豌豆黄就滚落到了地面上。

  “阿隐……”

  “砚枝!”

  贺砚枝身子一软就要往前倒下,萧鸿隐及时扶抱住, 手掌探上他的额头。

  “砚枝!可是寒毒又发作了?”

  贺砚枝方才只觉一股馨香钻入体内,一瞬间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失去了力气。

  在被萧鸿隐抱住后,他又变得昏昏沉沉,脸上逐渐发烫,与萧鸿隐碰触的地方皆升起一股钻心的痒意。

  贺砚枝觉得这种无力之感似曾相识,同在洪记铁铺时的感觉很像却又更加强烈,他当即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药了。

  “阿隐……我……”

  贺砚枝想把此事告诉萧鸿隐,可他张着嘴愣是说不完一整句话,急得他额上生出层薄汗,愈发觉得热了。

  萧鸿隐瞧他这副模样,再迟钝也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于是往嘴里也扔了块豌豆黄,吃完后并无异样。

  “不是……它……”

  贺砚枝的手无力地垂着,他想去拽萧鸿隐的衣领,可只能微微动动手指,整个身子难耐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萧鸿隐只觉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前了,他虽渴得紧,却只强压着哄道:“砚枝忍忍,我这就去寻柳大夫来。”

  萧鸿隐制住乱动的人把他塞进被子里,在他试图用被子裹住贺砚枝时,他不经意间闻到一股异样的香味,随即低头看向贺砚枝腰间的玉佩。

  眼看贺砚枝愈发难受,萧鸿隐只得把玉佩先解下,心急之下门也不敲径直闯入把柳慈带了过来。

  在柳慈给贺砚枝把脉时,萧鸿隐忽而四肢发软,他意识到了什么,把玉佩放入水壶之中,紧接着原本清澈的水便呈现出淡红的颜色。

  柳慈原本还判断不好是哪种毒,在看了水的颜色后明白过来:“竟是苗疆的落红散!”

  萧鸿隐顾不得追问此为何物,催他尽快配解药,柳慈应声跑了出去。

  萧鸿隐彻底没了力气,倒坐在桌凳上,他看着榻上同样煎熬着的贺砚枝,不自觉想要起身靠近,但他心下一狠,硬生生卸了自己一条胳膊。

  “阿隐!”

  贺砚枝不忍心看他这般,挣扎着摔下了地面,萧鸿隐无法,不得不过去将他扶起。

  一接触二人便控制不住想要亲近,好在柳慈很是迅速地拿着解药冲了进来。

  将解药给二人服下后,渐渐地,贺砚枝和萧鸿隐冷静下来,萧鸿隐自己默默把胳膊接了回去。

  “这落红散受月光吸引,今日正巧是月圆之夜,玉佩受了月光影响,这药便散了开。”柳慈解释道。

  萧鸿隐恢复了体力后把贺砚枝抱至榻上,转而问柳慈道:“只是月圆之夜?”

  柳慈摇头道:“玉佩上只抹了少量落红散,平日里月光不足,今夜最盛。”

  少量便叫人支撑不住,再多可还了得。

  贺砚枝疲惫地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忽而猛地睁开眼看向萧鸿隐,后者也在同时看向他。

  “今日是什么日子?”贺砚枝声音有些急促。

  “寿宴前夕。”

  萧鸿隐的眼神里露出忧色,他急忙起身取剑,贺砚枝也赶忙翻身下榻。

  柳慈不明白他们为何这般,只见贺砚枝一边费劲地将软剑绑到腰上,一边同他解释道:“贺昱根本不打算在寿宴当日动手,他特意算准了日子拌住我和阿隐,便是为了今晚的刺杀!”

  贺砚枝就在方才的短短一瞬想通了整件事。

  娉瑶得到信息太过容易,八成贺昱故意让吴崇透露给她的假消息,让他们以为贺昱会在寿宴当日动手。

  而贺昱料想贺砚枝和萧鸿隐感情深厚,中了药必定把持不住,且又认为动手之日未到,故而可以在伴山寺拖上一晚,届时他们心满意足翌日醒转,这天下早已易了主。

  “你待在这!”萧鸿隐拦下贺砚枝,如今他伤势未愈,宫内太过危险。

  “那阿隐可知最快赶去皇宫的路?”贺砚枝把暗器什么的也带了些在身上,不等萧鸿隐回话便拉着他往后山跑去。

  眼下情况紧急没时间耽搁,萧鸿隐只得先让贺砚枝停下去通知刘单,让他赶快去通知赵吉,随后便寻到了那条废弃已久的石阶。

  “路不好走,上来。”

  萧鸿隐微微屈膝,贺砚枝便趴到了他的背上。萧鸿隐背稳人后足尖一点,顺着石阶飞掠而下。刘单在他们身后紧紧跟随。

  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三人便来到了山脚,顺着废弃的小路一直往前,不久后来到皇宫门口。

  刘单通过暗号找到太子留下的暗桩,把情况同他们一说,对方当即派了人去传话。

  贺砚枝和萧鸿隐原本没打算出手,经过他们的背后策划,太子早已埋伏好了人,只待寿宴当日动手。可如今情况有变,贺砚枝二人不清楚宫里情况如何,急得正想办法如何能混进宫去。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驶过主街往宫门而来,贺砚枝赶忙将其拦了下来。

  “贺公子,萧公子?”

  “太子殿下,情况有变!”

  贺昇一听赶忙让他二人上车,边进宫边听他们说明情况。

  “此话当真!本王正要入宫,岂非晚他一步?!”贺昇急得让车夫快马加鞭,然而到了宫门口又被迫停下进行繁琐的搜查。

  贺昇没了耐心,径直下了马车徒步往宫里走。

  贺砚枝和萧鸿隐装成他的护卫跟随左右,大步流星赶往翠微宫。

  ……

  贺昱被召至圣驾前时,贺尧正搂着柔妃在泠香水榭赏月。

  贺尧已年过半百,发间已有半数变白,而他怀里的柔妃看上去不过才二八年华,正是娇艳欲滴的时候。

  她柔若无骨地倚靠在贺尧臂弯里,娇笑着同贺尧回话,她余光瞥见贺昱向这边走来,便暗暗向他使了个眼色。

  贺昱得了暗示,向二位行礼后,贺尧把玩着柔妃的发,看向他道:

  “爱妃方才同朕说想喝酒,朕让人抬了数坛上来,爱妃皆不满意。”

  贺昱了然,随即回话道:“敢问柔妃娘娘想饮何酒?”

  柔妃佯装苦恼地叹了口气:“寻常的美酒都喝腻了,不知三皇子可能寻些新鲜的来?”

  贺尧闻言大笑起来,摸了把柔妃精致的小脸道:“天下最好的美酒都在朕的皇宫,柔儿这要求可难为昱儿了。”

  贺昱笑着称是,随即话锋一转道:“父皇说的是,不过昱儿确实备了些好酒,想作为贺礼献给父皇。”

  “哦?竟还真有朕没尝过的好酒。”

  “回父皇,乃是苗疆第一酒师新酿,于桂树下埋了十年的陈酒,天下只此一车。”

  贺昱说着说着,贺尧便起了好奇心,吩咐他立刻将酒献上来。

  贺昱有些犹豫道:“父皇,此酒乃是寿礼……”

  “无妨,你且尽快呈上来。”

  贺尧一声令下,贺昱就只得命人去取。

  赏月仍在继续,亭外舞姬挥舞着水袖交织成彩色的银河。

  柔妃捻了块酥点递送到贺尧嘴边,贺尧张嘴去接,刻意咬住了柔妃的纤纤素指,把人吓得娇嗔起来。

  贺昱在座下默默端坐,听着水榭里传出的欢闹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在舞姬们跳完一曲后,贺昱派去的人便推着酒车来到圣驾前,贺尧不觉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起来。

  整个酒车由上等的黄花梨木打造,雕成七层玲珑塔的形状,每层约有一尺高。酒车整体涂有彩绘而成的祝寿贺图,浮雕精美,金纹华贵,每一处细节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在突出的檐角上都坠有一串不菲明珠,在塔层转动时微微晃动,发出五彩斑斓的光泽。

  贺昱起身向贺尧介绍酒车,随着他说的话,负责运送的侍卫便上手拨动塔身,让每层塔都自主转动起来,带动内里的祝寿贺图,呈现出走马灯的效果。

  “好!不错!”贺尧被这新奇的玩意儿吸引了注意,连柔妃也不要了,顾自走下高座想凑近瞧看。

  “父皇还可猜猜,这酒放在何处。”

  闻言,贺尧仔细瞧看起来,摇了摇头,于是侍卫便转动了车底的机栝,祝寿贺图便弹开了一侧,几只白玉葫芦便被机关从后面的空间送了出来。

  贺尧大为惊喜,快走几步向酒车靠近,贺昱同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不动声色地抬动手指。

  “圣上,夜深风大,还是让奴来吧。”

  就在此时,贺尧身旁的一位老太监开口道。他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他说的话贺尧即便不喜也要让他三分。

  贺尧闻言便停了步子,挥手让他赶紧。

  贺昱冷冷地看了老太监一眼。

  而老太监取了酒盏倒酒时,偷偷同远处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通知太子。

  “圣上。”

  老太监把酒呈给贺尧,贺尧闻着香味很是满意,取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在他喝完没多久,整个人陡然失力,从座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