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又默默落回。

  他近乎呆滞地看着宋知向男人投怀送抱,这一刻,田嘉木觉得身上浸过水的麻绳好沉好沉。

  方成衍没再做出令他生气的事, 尽管刚才男人转过身的一瞬间,训斥人的面色十分严肃可怕,但还是任由宋知倚靠、紧紧抱住。

  保持这样一副承接拥抱的姿态, 男人抬眼冷冷地向田嘉木看过来。

  在宋知心中的地位等级, 孰高孰低,多少差距,一目了然。

  ……

  宋知被带回酒店。

  方成衍将人送到浴室门口。

  酒店的淋浴间玻璃呈半透明,在外头, 能看到里面的人的身形,虽不至于看到全貌,但起码也有个五六分。最尴尬的事儿还在后头,洗完澡, 宋知才真正犯了难。

  他衣服就那么一身,刚才脱得干干净净,堆在淋浴间门口,没有别的能更换, 只能全。裸走出去。

  轻声打开门, 淋浴间内的蒸汽霎时从身后四散。

  他看到方成衍把西装外套搭在阳台的扶手上, 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 站在日头底下,好驱逐一点寒冷。

  听到开门声音,男人心不在焉地回头。

  他显然也没意料到宋知会这样出来, 神情一凝。

  两人对视一秒。

  宋知赶紧往屋里走。

  方成衍抽回视线, 抬手去解自己衬衫上的纽扣, 走进浴室。

  宋知到了里屋,还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光着身子躺下,门外的水声已经哗啦啦响起来,而且仅过了五分钟,便有停下的趋势。

  宋知赶紧钻进被窝里去,等待方成衍出来的期间,他一直在床上愣神,直到传来门再次打开的声音,低垂的睫毛倏地掀起来,心底也升起一丝紧张。

  方成衍穿着家居裤进来,看到宋知在被窝里露出一个头,毛尖儿盘在被角上。

  人和猫都在睁眼看他。

  转身关门,把被子掀起一角,在旁边躺下。

  “……”

  以上种种,宋知在车上听方成衍说住一间房时都想到过,唯一奇怪的是——

  现在才下午六点半,天还没黑,两个人居然要抵足入眠。

  只因宋知那一句“我们回去睡觉吧”,方成衍就放下白天的事陪他休息,这作息对于方总裁来说,是不是有点为之过早?

  方成衍尚未闭上眼睛,发觉两只水润的眼睛正在旁边盯着他。

  也许是刚才挨训了,宋知的模样有点可怜。

  “怎么了?”

  宋知:“没怎么……”

  身上有点冷意,鼻子不通气。

  今天的事太吓人,方成衍自知没办法说他,刚闭上眼睛,准备陪他睡觉,就听见宋知在身边狂打几个喷嚏,他在水里泡得久,受了凉,打个喷嚏人都不住地前仰,几个喷嚏打完,身上的被子都跑偏了,露出一丝。不。挂的上半身。

  一只有力的手臂紧跟着从身后绕过来,将偏离的被子拽过,掖在他脖颈周边。

  随后,温暖的胸膛又从后面贴过来,刚才拽被子的手臂也就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腰际。

  宋知身体僵住,他感觉到自己光溜溜的臀腿蹭在男人的家居裤料子上,一下不敢乱动。

  几秒后,他轻轻地,伸出手去,隔着被子,握了握搭在腰线上的手,作为给对方的回应。

  棉被掖在下巴底下,围了一圈,连一点缝隙都没留,方成衍给他掖得好暖和。宋知眼皮渐渐变沉,终于睡过去,一直到在凌晨三点醒来。

  毛尖儿不知何时爬到两个人中间的枕头缝隙里,在那里呼呼大睡。

  宋知转了转头,发现背后的男人还没醒。

  两个人睡相都很好,一晚上不曾乱动。但宋知左半身压得有点麻,他小幅度地调转过方向,与方成衍面贴面。

  窗子外有月光透进来,男人闭着眼睛沉睡,睫毛显得很长。

  以前宋知与他贴近过多次,但从没有一次这么细致专注地观察过对方的长相。方成衍鼻梁高挺,唇形非常好看,饱满得恰到好处,唇峰如人的个性一样,起伏温和,微笑起来,视线总会不自觉地被他唇角的弧度吸引。

  还挺会长,宋知心忖。

  随后,他又看到盖在男人胸膛的被子旁露出一点疤痕的边缘,微微拉下一点去看,又若有似无地用食指摸了摸那里的皮肤,触感令人难过。

  再一抬眼,对方已经睁开眼睛,向他投来审视的目光。

  “……”

  “做什么?”

  宋知没有把手抽离,问他:“疼吗?”

  方成衍沉默几秒,说:“不疼了。”

  方总裁没有赖床的习惯,只要醒了就起来。起身一瞬间,被子滑到他腹部,一如宋知第一次闯进他房间所看到的那样,只不过这次,变成了最近距离观赏。

  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灰色家居裤,背对过他,开始在衣柜里挑选带来的衬衫。

  方成衍:“你早上想吃什么?”

  “等客房服务吧,你不睡了吗?”

  方成衍已经微微抬起头,在系领扣了:“不困了。”

  他从里屋出去以后,宋知只好自己躺回去,半睡半醒地入眠了,到凌晨六点才正式起床。他昨天的衣服还没干,只把半干不干的短裤穿上了,里头连内裤也没穿。

  方成衍把两人的湿衣服交给送早餐来的客房后,看了宋知一眼,说:“可以先穿我的。”

  “我不出门。”宋知婉拒道,“就这么穿着吧,等你回来,衣服也就干了。”

  宋知准备去问嫂子吃什么,结果打开门一看,韩秘书就在门外站着,见宋知衣冠不整,浑身只有一条松垮短裤,他很困惑地往屋里看去一眼,说话时也还算客气:“方总起来了吗?”

  “起了。”

  “我有事找他。”

  宋知在门口侧身:“你进来坐着等吧……”

  方成衍见到秘书过来,在桌子上收拾了几份文件,就要走之时,却叫秘书再等他一下,然后又去了屋子里。

  “他去做什么?”宋知问。

  韩秘书默不作声。

  还能做什么?

  拿他的烟盒和火机去了。

  韩秘书转过脸提醒宋知:“我们估摸再过一周就回去,如果你不愿意回,麻烦提前和方总说。”

  他顿了顿,整理好语言后又开口:“我希望您尽可能委婉点,别和方总把话说得太绝。”

  他真不知该怎么开口跟这位大少爷交流,清源的项目马上结期交房,以后他们不会再来。如果这次不一起回去,他们俩这辈子想必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不是宋知,方总怎么会每次出门前都要专程去带上烟呢?

  明明是那么洁身自好,什么都击不垮的一个人,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逐渐染上抽烟的习惯,他都看在眼里。

  韩秘书也曾多事地提起,劝方成衍找个新欢。

  他记得那天找到机会,大着胆子借朋友失恋的事迹说了很多,而对方的反应颇为平淡,只是坦然地说,没有用的。

  这四个字叫韩秘书所有想好的劝告全噎回肚子。

  这是唯一一次,韩秘书听方成衍提到与宋知相干的事,还是自己先逾距地主动提出来的……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方成衍从不会提起宋知,他稳重得超乎常人,不需要劝解,也不需要宽慰。

  但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工作时更投入的状态,常出现在吸烟室里的身影,都在证明他心里还留存着怎样汹涌的贪恋。

  韩秘书的思绪被拉回来,却听到宋知微笑着对他说:“不用,我也准备和他一起回去。”

  “……”

  秘书一瞬间觉得对方这话听上去真是戛玉敲冰,锵金鸣玉,连刚才对人绷紧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行,那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