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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北

  边关将领无事不可擅离职守,来的人自然不会是靖北军中的将领,而是将领的家人。

  慕宏几人一见到宴云河,当即就干脆利落跪下行了个大礼,宴云河许久不曾受过如此隆重的大礼,忙将人叫起,安排落座。

  当初因为铅笔一事,宴云河觉得是有人要试探自己,所以除了让留守洛城的两万靖北军活动一番外,还给北境的靖北军去了信,表面使人献毛皮,实则彰显自己在靖北军中的威信不曾减弱。

  但那试探在两万靖北军稍加威慑之下,迅速偃旗息鼓了,虽然王府依然给靖北军去了信,但时间一长,宴云河渐渐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直到今日慕家来人,宴云河才想起此事。

  慕宏落座之后不动声色地暗中打量宴云河,只见王爷确实比以前在军中时清减不少,面上还隐见疲态,且整个人的气质也与以前大不相同。

  军中将领之间早有忠王病重的传言,将军更是为此忧愁不已,虽然后来又有病情见好的消息,但终归是不安心,这次收到王府传信之后,几位将军很是重视,上好的毛皮准备了不少,又挑好了护送的人手。

  消息来回,加上准备时间,不知不觉几个月就过去了,慕宏这次被选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护送夫人和自家五岁的小姐回洛城,当初慕夫人不愿和将军分离,非要跟着去边关,在边关诞下了小姐。

  如今小姐大了点,边关苦寒,怎么比得上洛城?为了小姐好,夫人这次就带小姐回来了。

  宴云河也正打量几人,从这几人的状态来看,靖北军应被训练的不错,最起码行止有度。

  “几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边关的众位将士可都还好?”宴云河问道。

  慕宏抱拳道:“大家都好,只是挂心王爷,小的看王爷清减些许,还请王爷保重自身。”

  宴云河道:“孤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忘了许多往事,实在愧对将士们的挂怀。”

  “只要王爷以后康健,吾等就能放心,以后王爷若是有用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将军们都誓与王爷共进退。”慕宏的声音铿锵有力,其中的坚定清晰可闻。

  说起来靖北军前任统帅正是宴云河的外公,外公只有宴云河生母这一女。

  所以靖北军天然就对忠王亲近,现如今的几位将领就是宴云河外公在世时培养起来的,无一不是当作自己的亲子般对待。

  惠文帝时曾为了掌控靖北军更换过几任将领,但在平八王之乱时,宴云河又给换了回去,所以现如今的靖北军才能被宴云河所掌握。

  “外公半生都在边关驻扎,抵御北契的入侵,保我大郑太平繁华,孤只愿这太平能够持久,只是辛苦众位了。”宴云河道。

  “守卫边关本就是吾等的职责,这些年仰赖王爷支持,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此次将军们就献上不少东西供王爷挑选,还请王爷莫要嫌弃边城物贱。”慕宏连忙道。

  他们这次来洛城可谓是大张旗鼓,上百辆车马浩浩荡荡在洛城城门处排了半天队,引来围观者无数,进城之后直奔王府,之后才得知王爷在城外王庄,于是又紧急赶了过来。

  “将士们的一片心意自是贵重无比,孤岂有嫌弃之理?这次也是孤任性了,劳动将士们奔波,回去的时候孤会备好给众位将士的礼物,还要劳烦诸位运送。”宴云河当时同意钟百道的主意,未尝没有和靖北军加深联系的意思。

  想来钟百道也知道失忆后的王爷须得与靖北军重新接触,所以才在当时提出了这个建议。

  宴云河也对大郑现在的边关是什么模样很好奇,趁着这个机会和几人交谈起来,对北契这个游牧民族也多了一些了解。

  和大部分历史上的北方游牧民族类似,这个世界的北契正处于逐渐融合的时期,北契这个名称是大郑对生活在草原上的民族的一个统称。

  融合的过程必定少不了争斗与流血,所以之前八王之乱时北契并没有形成强大的势力,让靖北军有能力扫平八王,反而是南边发生了叛变。

  但融合的过程总会结束,十年之后北契就有能力南下侵略了,《青云掩月》中,还是楚静安力挽狂澜,生生靠杀打溃了北契。

  宴云河不禁陷入了沉思,有一句话说得好:“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宴云河可不想看到大郑变成北契的粮仓。

  所以,除了靖北军不能轻易动用外,还要想法对其进行武装,时刻保持靖北军的战斗力,最好趁着北契还没有完全融合时,进去插一脚。

  晚上他一边看评论,一边想着还是应尽快将反射炉炼钢法琢磨出来,北边终究是个隐患,该如何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呢?

  他可以参考现代的经验,但那时候毕竟和大郑背景大有不同,此事得从长计较,急不来。

  评论区的留言不少在欢呼期末结束,将宴云河带回了校园生活中,他忍不住想念起那个世界。

  放任自己怀念了一会儿,他突然微微皱眉,他记得读者们即将期末考的留言是在上个月,这期末考进行了一个月吗?

  他心中有些不安,往回翻起了评论。平常除了知识传递类的评论,其余他都很少细看,尤其是很忙的时候,他的精力也不允许。

  果然,大部分说要期末考的时候是在上个月,难道他们把考前准备的时间也算进去了?

  他仔细翻着评论,又发现不少评论称呼他为「打字机」、「八爪鱼太太」……虽然系统更文是从没断过,但每天三千字也称不上打字机吧?

  宴云河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恰在此时,最新一条评论证实了他心中猜想。

  “大大太厉害了,考试结束来看,三天就有二十多章更新,想要看看大大的存稿箱。”

  三天……二十多章……可更文系统明明只在晚上九点更新的,所以,那边三天不到的时间,他这边就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了吗?他脑中空白一片,许久才寻回思绪。

  他还想着等自己好起来了,就努力传达信息给学妹,让她帮自己给家人传递下消息,若真相是这样的,那还有必要吗?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个时空是什么状态,也许他和原本的摄政王是灵魂转换,而不是身死呢?他脑中思绪繁杂,一时想着或许有一天他还能回去,一时又想着回不去了,家人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何必再给家人添一道伤?

  他想起家乡屋后的杨树,想起池塘中的莲藕,想起家中朱红色的大门,却不敢再去想那门后的人。

  这一刻,他只想放纵自己在夜色中哭泣。

  一夜无眠,当钟百道见到宴云河时,被狠狠吓到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消沉的王爷,甚至比他大病时的脸色还要差。

  “王爷可请刘良医诊过脉?没有的话,要不要请他来一趟?”钟百道说道。

  他面上有掩不住的关心,宴云河稍稍提起些精神,不想让他跟着担忧,于是道:“孤过会儿就让刘良医来看看,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长史不要担心。”

  保重身体的话,钟百道已经说了不少,此时只能宽慰道:“王爷若是有什么烦恼不妨和属下说说,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郁积于心伤身。”

  宴云河无法对钟百道诉说个中缘由,只能笼统道:“是想到了家人。”

  钟百道一脸恍然,昨日刚见了靖北军,想来是想到王爷的外公和生母了吧?正巧他今日要说的事,也与王爷的家人相关,真是撞的巧了。

  “说起来,先帝的忌辰就要到了,王爷到时候是必定要去祭拜的,不知王爷可还记得祭拜的礼仪?”钟百道说出此行的目的。

  宴云河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摇了摇头,“孤都忘记了,还要请长史教孤。”

  “此事不急,王爷先让刘良医请了脉后我们再谈不迟。”钟百道说着就起身找了侍从去请刘春。

  换季的原因,此时正是风寒多发的时候,刘春自然是忙了些,之前只为王爷一人看病的时候,是能轻松不少,但刘春显然更喜欢如今的生活。

  统计各个季节的常见病,研究出对症药方,隔一段时间去义诊一下,充实忙碌的生活让他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知道王爷的侍从来请他去为王爷诊脉,刘春这才惊觉自己失职了,忙提了药箱,跟着侍从面见王爷。

  其实,刘春虽然不是每日都来请脉,但隔三差五还是会来一次,上次的时候王爷的脉相明明又有好转。

  所以这次一看宴云河面色就心中一惊,怎么才两日不见,王爷就憔悴许多?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刘春道:“悲则气消,过度的悲易损伤心肺,王爷切忌大悲大痛,下官这就给王爷开两服药,梳理气血。”

  宴云河点点头,虽然看似听医嘱,但钟百道观他神情,却也能看出他心中并未放下,心下暗叹:“王爷是重情之人,只望王爷早日放宽心吧。”

  之后不提其他,只教王爷礼仪,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不使他一味沉浸在伤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