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想到在国外的这几年,每年每个月每一天都有人在观察他的生活,他就生理性反胃。

  余震文动了动唇,面上理直气壮,可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余景不怒反笑,他往前走着:“又想说是关心我是吧,不知道我的喜好不知道我的年龄,倒是擅自帮我改了申请专业,还每天找人跟踪我。”

  “这、这件事我们宴会结束后再说,下边都是长辈快去打声招呼。”余震文眼神飘忽躲闪,说完作势要往下走,“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偏激……”

  “我说那时候回家之后总感觉东西被动过,你还让他们进去了是吧。你知道么,我一度以为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甚至去了医院。” 余景哼笑一声,继续说,“原来有病的不是我。”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余震文面上挂不住,语气听起来还算冷静,但明显脸色已经不太好。

  余景必然没心情理他,绕过余震文下了楼,坐在餐桌前的人目光纷纷聚集过来,顾宁焉此时还在楼上没动,他垂眸看向余景独自一人与其他人相逆而行的背影。

  “小顾,快下去吧,马上就要上餐了。”余震文语气缓和下来。

  顾宁焉被叫了一声才转过眸,原本没有情绪的脸上瞬间转换出一抹笑意,他双眼眯起,兴致缺缺的说。

  “叔叔,或许多了解一下他的内心,要比让他完成您给的任务,更容易促进感情。谢谢您能邀请我来,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完就先走了。”

  余景哪都没去,直接回了家。

  他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刚想要抽出一支,手指停留在半空,又把烟推了回去,转而烦躁的胡乱揉了一把头发。

  顾宁焉停好车,晚一步走进来,玄关的手机不停地有提示音振动声,他垂眸扫了眼,又抬起头看向客厅,手机的主人半躺在沙发里拿着Switch打游戏。

  他也没有说话,这只能让余景自己来消化,而且还有很多余景的事是他不清楚的,他帮不了他。

  就这么看着余景的背影,他的手蜷紧又缓缓松开。

  等顾宁焉做好饭再回来的时候,余景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站在余景面前,盯着那张好看的侧脸看了许久,即使处于熟睡状态,眉宇间的皱起都没能舒展多少。

  他俯下身,手滑到余景的膝窝想把人抱去卧室睡,但是他一使劲左臂上撕裂般的痛感阻止了他。

  顾宁焉就去拿了张空调被盖在余景身上。

  被扔远到一边的手机屏幕依旧不停地闪出消息。

  他想,等余景醒了平静下来说不定会需要。顾宁焉走到门口拿起手机正要走的时候,屏幕又一次亮起。

  周宇:红领巾好像还挺牛,我们查不到,不过公告还是要照常发的。

  紧跟着又是一条。

  七七爸爸:顾宁焉那事查的差不多了,有空出来细聊?

  待屏幕自动息屏,他才把手机放到余景手边。

  ……

  余景醒来,天色已经变得昏昏沉沉,细索的下起小雨。

  他坐起身对着身上的被子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人。

  余景抬手在太阳穴上揉了几下,头疼的厉害,可能是因为睡觉的时候想了太多事的缘故,他边揉边沉声骂了一句。

  顾宁焉适时走过来给他递过一杯水,手指点了下手机。

  “来了不少消息,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回复一下?”

  余景喝下一口冰水,被迫让自己的大脑快速清醒过来,然后往前挪动一下拿起手机。

  客厅没有开灯,手机的白光映照在余景的脸上和眼睛上,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疲惫。顾宁焉偏头关注着他脸上的情绪。

  没多久,余景收回手机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今晚回来吧。”顾宁焉仰起头看他。

  余景迈开腿,被顾宁焉这种越界的关心撩拨了一下思绪,他拧起眉:“再说。”

  -

  余景到的时候,见宋祁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是陆依凡。

  “你怎么也在?”他问。

  陆依凡龇牙笑了几下:“没想到我会来吧,我就是这么阴魂不散。”

  “你们以前认识?”

  陆依凡扭头看看宋祁,又转回来耸耸肩:“不认识啊。”

  余景坐下,手指在酒杯口缘慢慢滑过,他的目光从陆依凡转向宋祁。

  “就偶然间认识的,最近刚认识。”宋祁给余景倒酒,“说正事。”

  “你让我查那事查到了,是孙浅没错,但是好像也并不全跟你有关系。在那之前,顾宁焉家的公司就和孙浅家有过生意上的冲突,但是你也知道,就他那蛀虫般的脑子,肯定是玩不过,也就只能搞搞这些没品的小动作逞逞心中的不快。”

  宋祁说完这段,顿了一下。余景挑了下一边的眉毛,示意他继续。

  “你不是说了那天你听到孙浅打电话的内容很微妙,我就找人查了一下他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接电话的那个人。前段时间没找到这人是因为他不在滨城,现在这人可能觉得风头过去了吧,就回来了。我实际还真没想过孙浅找的这人能是滨城的,没想到他脑子还真是不太好使。”

  宋祁说着点着一根烟,然后继续:“来滨城那不就好查了,我找到那人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吓得全说了。说实话这人还是有脑子的,他把孙浅给他打电话、发微信的内容全备份了,证据我这已经有了,你看——”

  这意思是问余景准备怎么处理孙浅。

  余景盯着自己放在酒杯上的手指,迟迟没有说话。酒吧光线昏暗,映得他眼眸深不见底,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先给我一份,等顾宁焉好了我再想想。”

  宋祁点点头说行。

  陆依凡觉得自己这会说话应该不会被余景怼了,他插了一句:“他那胳膊怎么样了,能残疾么。”

  余景扬扬唇角,很轻的笑了一声:“这估计有点难,要不你哪天抽空给他补个伤?”

  闻言陆依凡一顿猛摇头:“算了算了。”

  今天余景并没有心情喝酒,他想要走了。即使他知道,宋祁肯定是想孙浅这件事查明白了,照往常他们肯定会喝顿酒,大脑一热各种整人的想法就能往外涌,按着惯例叫他来了酒吧,可今天不同。

  “怎么了,最近有事?”

  果然,宋祁还是看出来了。

  他们关系很好,余景也完全不在意把家丑说出来。

  “记不记得我两年前怀疑自己得精神方面疾病的事?”

  宋祁原本松懈的神态,听了后突然紧张起来。

  “原来你那时候频繁请假是为这事?!”陆依凡恍然大悟。

  余景点点头继续说:“根本他妈不是我的问题,是我爸。”

  他哼笑一声,脸上神情和说话语气都能感受到那种鄙夷的情绪:“他让人一直跟着我,跟到什么程度呢……我不是说过觉得家里有人。”

  “直接进家?”宋祁紧皱着眉,“24小时关注你,随时给你爸汇报?”

  余景点了下头,拿起酒杯喝尽。

  “卧槽!!!”陆依凡表示不理解,“这尼玛真是够变态的,这得找的什么背景的人啊才能让你一直没发现,特工?”

  陆依凡是在认真问问题,但是能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证明了这件事有多荒诞。

  余景笑着说:“谁知道呢。”

  陆依凡偏头看宋祁的神色不太好,他以为他哪不舒服,就问:“你怎么了?”

  宋祁摇摇头没有多说。

  他只是想起了那段时间,余景过得并不好。准确的说是,余景前几年过得都不好,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他突然从阴霾中走出,把所有的课都修完,在网上玩起了音乐,看起来整个人都阳光不少。

  刚出去的时候,余震文那迟来的父爱管不到余景了,他就每天去夜店酒吧,不把自己喝到宿醉大脑空白绝不肯走,但是他很孤独。国外自然不会再有人知道曾经的他,他那么有钱,那些人都愿意往他身上贴,可他们也就只知道他有钱,所以才愿意和他混在一起。

  在他跟余震文冷战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愿意帮他,很快就散了,自此再也联系不到。他晚上去酒吧驻唱,白天去公司实习,就这样坚持着,直到一晚,一辆醉驾的车,才帮他们父子缓和了关系。

  此后,余景在医院躺了半年,余震文和杜烟从没来过,只是不停地打钱打电话,道歉说“现在正是公司重要的转折点,走不开”。宋祁赶过去陪了他一段时间,所以那时候余景的状态他很清楚。再后来余景恢复出院,就开始对他说家里有人,说东西移动过位置,余景有按过摄像头,可是并没有拍到,所以他们都觉得余景得病了。

  余景去医院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尽管他们的怀疑是错的,但也不算坏,毕竟余景从此以后过得好了不少。

  陆依凡也是在余景转变后才熟络起来的,之前不过就是一个班的同学,对这些都不了解。他看看余景又看看宋祁,不明就里。

  宋祁和余景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却都是在回想一件事。

  是顾宁焉打来的消息划破了他们的沉默。

  顾:回来吗,要下暴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