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安慰人？”
“不会啊。”
陈珏在他怀里，闷声闷气，“但挺有效果，你这不就乐了吗？”
黎远昭抱得更紧，脸埋在她脖颈处，没来由地说了一句，“真相总会大白天下，希望到时候，我还能这么抱你。”
“什么？”
她从他怀里抽离，疑惑歪头，“你有事瞒我。”
黎远昭扯开话题，系安全带，“不是要带我兜风么？绕医院两圈。”
夜深人静，住院部这边没什么人。
陈珏踩油门没带半分犹豫，汽车“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黎远昭握着车窗上方的扶手，战战兢兢，“你这驾照水分挺大。”
“你猜我为什么半夜开出来？”
因为她根本不敢白天上路。
晚上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一路顺畅，几乎没遇见什么车，开得也放肆。
医院的街道没外面宽敞，陈珏提心吊胆。
车是跟岳念真借的，宋连当时非常不情愿。
说黎远昭祸害他的车也就罢了，现在陈珏又来祸害他老婆的车。
话虽如此，但架不住他惧内，最后还是借了。
黎远昭听她说完，摇头轻笑，“宋连家两口子估计上辈子没做什么好事，这辈子遇到我们倆。”
陈珏反驳他，“没做好事遇你，做好事遇我。”
转了两圈，陈珏将车停在住院部楼下。
她看了眼仪表盘，马上三点。
“心情有好一点吗？”
“有。”黎远昭倚着车门，握她的手，“谢谢你。”
两人这么心平气和的场景极少，陈珏有些不自在。
“嗐！什么谢不谢的。”
她推他，催促道，“快上去吧，现在三点，还能睡好几个小时。”
黎远昭没动，五指卡住门扶手，用力收紧。
他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好，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他关上门，站在不远处目送她。
陈珏经过他身边，摇下窗，“明天，我带慕慕来看她奶奶。”
········
黎远昭在院子里看着陈珏驾车离去。
他在外面抽了好几根烟，才上楼。
病房拉着窗帘，漆黑一片。
黎远昭摸黑进屋，在床上躺下。
“回来了？”
身后传来声音，孙一玮醒了。
“吵到你了？”他钻进被窝，把自己裹紧，“我没远走，就在楼下。”
孙一玮其实知道，黎远昭出门的时候，她听见动静了。
她拉开窗帘，看见了楼下的两人。
“远昭。”她伸手开床头灯，撑着坐了起来，“我们聊聊吧。”
“要喝水么？我帮你去倒。”
他起身穿鞋，被孙一玮制止。
“我不喝，”她摇头，深呼气，“我不想做手术了。”
黎远昭一点都不意外。
他坐回床上，无动于衷，“手术必须做。”
“如果做手术是为了让我命长一点，给陈珏道歉赎罪，我现在就可以。”
她侧身，倚靠在床头上，“我不想做手术，我要是死在手术台上，她这辈子都听不见我的忏悔了。”
孙一玮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做手术是无用功，撑死只能让她再多活几个月。
这几个月对于她来说，除了接着被病痛折磨，毫无用处。
黎远昭摩挲着腕上的手表，没了声息。
孙一玮看他，胡子拉碴，眼下的乌青一直延伸到脸颊，半晌都没吭声。
她的心跟着凉了半截。
“远昭——”
“别说了，”他缩进被窝里，蒙住脸，沉声道，“听医嘱。”
隔天早上，陈珏果真带着慕慕来了。
孙一玮本来冷着脸，在看到慕慕之后，立刻露出了久违的笑。
“快过来让我瞧瞧！”
黎远昭从陈珏手里接过孩子，抱到她身边。
“哎呦哎呦，跟远昭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都说姑娘长得像爸爸，果然没错啊！”
她很是欢喜，病恹恹的脸上挂着不合时宜的喜色。
陈珏站在远处，没参与。
她仅仅是想在孙一玮临死之前，让慕慕看一眼自己的亲奶奶。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但那时候的孙一玮对陈珏以及她的孩子满是敌意，哪有心思顾念这点血脉？
“你妈妈真会生，”她说着，看了眼陈珏，不情不愿道，“辛苦你了。”
“你要是觉得我辛苦，就把你的遗产给慕慕分点。”
陈珏嘴比脑子都快，说出来才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跟一个身患绝症的人较什么劲？看書溂
“好，我名下的资产，都给这孩子。”
陈珏一愣，不由倒退一步。
她居然没恼？
上次还骂她没大没小，今天说这样的话，竟然可以接受？
看陈珏不说话，孙一玮贴了贴慕慕的脸，“你看你妈，开心的都呆住了。”
“我——”
陈珏刚想说什么，黎远昭朝她腰上戳了一下，“给你就收着。”
她闭嘴，没说话。
孙子要奶奶的钱，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虽然奶奶不是好奶奶，但钱是真的好。
他黎家无痛当爹，总该付出点什么。
孙一玮看上去挺兴奋，气色都跟着好了起来。
陈珏蹙眉，朝黎远昭使眼色，“你妈是不是误诊了？今天看着挺精神的。”
黎远昭也有些纳闷，以为是第一次手术起效果了。
谁都没想到，这是离别前的回光返照。
当晚，黎远昭去楼下取药，进了病房看她睡得安稳，就没叫她。
直到用药时间到了，他才去床边叫她。
可不管怎么喊，孙一玮就是不醒。
黎远昭伸手推她，手指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的身体已经冷了。
“妈？”
黎远昭身躯不由自主战栗，手背筋脉鼓胀。
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再也没有了灼热。
门外传来其他病房的抢救哭泣声，黎远昭站在床前，呆滞木讷。
他胸口一阵钝痛，像被万斤重物捶打。
半晌，他弯下腰，整理了一下她鬓角的头发，“妈，一切都过去了，走好。”
·······
孙一玮的葬礼举办的极其简朴，黎远昭几乎没请什么人。
她的离世不算意外，黎远昭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守灵、出殡、下葬，全程他一个人操持，没用任何人帮忙。
葬礼当天，曾幼瑜也来了。
黎远昭没通知她，但终归是前来吊唁的人，礼节性地冲她点了一下头。
灵堂上，陈珏祭拜完，撞见了曾幼瑜。
擦肩而过之际，曾幼瑜轻声道，“恭喜你，所有阻止你跟黎远昭的阻碍，都消失了。”
陈珏撇了她一眼，没搭理。
曾幼瑜看她这样，故意挡在她前面，压着气息，“不过别得意，好戏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