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罗里布梦尔第二次见到百蒙科达尔。
与上次见到的独眼长角真身不同，百蒙这次是以完全人类的姿态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的。
百蒙梳着整齐的大背头，干净的下巴像是刚刚刮过胡子一样。他有着一双能看透世间一切罪恶的眼睛，目光深邃得让梦尔百般不适。他穿着贴合的笔挺西服，就连鞋子都一尘不染，一副上等人的模样出现在这间原本整洁明亮现在却残破不敢的屋内，然后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审视着眼前屋内的人、妖怪和半妖。
屋外不知道何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妖，他们没有披着人形，以真身的面目出现在了程阅这个普通人的视线终归，千奇百怪，形态丑陋，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野鬼似的。
程阅只看了一眼，便十分惊恐地收回了视线。当对上他们那透明而又浑浊的巨大眼睛时，他觉得自己已经离死期不远了。
虫妖似乎不像是听从下任族长候选者树生的命令在行动，而是在遵从百蒙的指令。眼下百蒙已经走到树生的身边，直面拿着“瞬华剑”的梦尔，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怕和惊异，只是面色如常地要求梦尔把剑放下，并且说会和他好好聊一聊。
当听到梦尔的佩剑居然是瞬华剑的时候，不光是树生的表情很惊诧，就连程阅也十分吃惊。
那可是上古时期用于开天辟地的传说级神剑！
而且它初代持有者，是首个段位达到“灭世”级别的强大妖怪！
梦尔怎么会拥有这样一把剑？他不是……半妖而已吗？
程阅蹲了下来，牢牢地抓着沙发的一角，他不再站立，而是想尽量淡出他们的视线。
虽然门口那么多虫妖都对自己露出了贪婪的目光，他也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是绝对不可能冲出去的，但他心中还是没有放弃任何求生的可能。
梦尔真的是半妖的话……自己大概也不会再向他求助了吧！
可是，程阅还没亲耳听到他承认。
他现在是完全掉入了一个名为亲情的陷阱里了，发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就显得有些乱了方寸了。
梦尔……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吗？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自活在这世间的？他都出生九百一十年了！
程阅心想，要是真的这样孤独的话，活那么久有什么趣味？
作为半妖……也是不可能跟有朋友的。
不过说起来，宋晴天知道他是半妖吗？
正当程阅在做这些无意义的猜想时，只听梦尔说道：“你们妖怪我从来没放在眼里过。你要是知道我父母的事情，最好赶快告诉我，否则的话我不会手下留情。”
树生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你既然这么看不起妖怪，又何必用妖怪的身份在这世间行走呢？你大可以对别人说你是半妖啊！”
“……”梦尔面露凶狠，咬紧牙关，那种神情像是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一样。
而百蒙却什么话也没说。作为知情者，程阅不知道他将要告诉梦尔一个怎样的真相。
程阅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他都记不清楚僵持了几个小时，感觉漫长得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物业和保安处的人，都不会上来了吧……
没准还未卷进这场妖怪之争中，就已经魂归西天了，就像宋雨那样。
就在程阅设想着百蒙会以怎样的开场白说出梦尔父母的旷世畸恋时，百蒙只是伸出了手，轻轻地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接着，整个屋内空间似乎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天旋地转之间他和梦尔已经身处于一个荒漠之中。
程阅差一点就要摔倒。他的脚陷进沙土中，好不容易拔出来，看向梦尔的时候，梦尔的表情有三分茫然与不知所措。他们四目相对了一秒钟，接着才不约而同地看向悬挂于上空的炎热无比的太阳。
热，太热了！
程阅开始疯狂地流汗，他连忙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接着是里面的毛衣，一件又一件，而梦尔却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程阅不知道该不该跟梦尔说话，他一边本能地脱着衣服，一边朝万里无云的天空大声喊救命，还质问百蒙科达尔把他们带到了怎样的世界里来。
这就是魔法吗？！一眨眼，就能从一个地方被拉到另一个地方？！
哪里是出口？程阅手足无措地环顾四周，他的身上已经只剩下一件内衣了。
这么热的观感，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中！
“喂，梦尔，我们……”
当程阅终于下定决心要与梦尔说话的时候，上空突然传来了百蒙科达尔的声音：“罗里布·梦尔，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自己去找吧。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找不到答案的话……可能一辈子也出不来了。祝你好运，我该去解决叶无双了。”
“叶无双？喂，梦尔，他要去杀叶无双！”程阅惊慌失措地跑到梦尔的跟前，“他是高媛说的那个叫百蒙的独眼族是不是！他要去杀叶无双了！你怎么不说话？！”
梦尔面无表情地看了程阅一眼，沉默不语。
程阅皱着眉，不敢置信地问他：“你不管叶无双了？你……你真的是半妖？”
在他心里，叶无双其实根本没有占什么分量。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梦尔似乎并不想亲口告诉他，甚至连一声简单的干咳回应也没有。
梦尔自从来到这片荒漠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站在原地，四下看了一圈后，像是下了决定一样朝西北方向走去。
程阅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是要去哪里啊？！
找出口吗？
一想到这里，程阅也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喂，梦尔……我相信你不是半妖！”他一边跟上梦尔的脚步，一边气喘吁吁地说，“我们都朝夕相处那么多天了，你并没有半妖那么恶劣的品行！我都知道的。”
梦尔并没有说话，程阅有些心虚地继续说道：“我们应该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才对，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啊？或者你知道这是什么招式的魔法吗？梦尔……”
程阅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远处出现了模糊的城楼。这无疑给了他莫大的惊喜，因为虽然还没跋涉多久，他却已经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了。加上一下子从冰天雪地的寒冬里跌入这个如同火炉一般的荒漠中，他很怕自己无论走多久都不会走出去，甚至连一滴水源都找不到，然后渴死在路上。
程阅不可能傻傻地相信这只是独眼族魔法变出来的虚假空间，他感觉自己稍微不小心肯定是会死在这里的。他认为是百蒙科达尔用魔法将他和梦尔带入到了一个非常残酷的另一个地方，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地方。只是他很不理解，为什么要带上他？
梦尔还是没有理程阅，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脱下来。
“我们是要进城对吧，梦尔？”
程阅有些激动地说。
城中一定是有水的，否则那里面的人民都如何生存下去呢？
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用手背抹去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虽然他身上现在只有一件单薄的内衣，但他依旧觉得燥热无比。
想到前方有城市，他就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在这样一个异地世界中，他能依赖的只有梦尔。
程阅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梦尔现在看上去很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为了避免说太多话让自己更加口渴，他选择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的自由酒馆里。
原本正准备打烊的高媛，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她有些惊异地看着对方将头上的针织帽摘下来，露出卷曲的金色头发，“你是……”
“好久不见了。”
“库洛吗？”
高媛惊异的神情瞬间转为惊喜，她走上前去拥抱了对方，说道：“好久不见了！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颗蛋，如今已经长大了！”
“我尚未破壳的时候曾经感受到过你的气息，所以一直记得。怎么样，这几年过得好吗？”
数千年来，老龙王都没能与其王后诞下过任何子嗣，在他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王后终于怀孕，并在一百年后诞下了这颗珍贵无比的龙蛋。
欣喜无比的老龙王老来得子，很快就将这则喜讯昭告了全世界，不仅圣地的妖怪都知道，就连人类世界中的一些高层政要也都知道。为了表达人类对妖怪的友好之情，有关部门就派天机队带着礼物前往圣地以表祝贺。
于是三年前，高媛便奉命带领天机小队的成员前往圣地，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成功抵达，并且拜访了老龙王和其他有头有脸的大妖怪。
当年轻的少女看见被精心看护着的闪闪发光的龙蛋时，自然欢喜无比。
高媛很期待破壳的那一天，没想到在她刚离开圣地的时候，便梦想成真了。
没想到只是短短三年过去，龙族太子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如何变为人形、并且拥有强大魔法的境界了。
不愧是天之骄子啊……
就算人类婴孩再怎样厉害，也不可能在坠地后的三年内快速掌握一些复杂难懂的知识和本领的。
妖怪的起步，总是比人类要高一些。
“我很好！真的很好，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见到了你，我实在是……太高兴啦……”
虽然龙族太子吉尔森库洛只有三岁，但他的强大已经超过了一些年岁上千的老妖怪。
高媛心里很清楚，她不能用常理去看待妖怪和这位太子。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找我？是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吗？”高媛赶紧言归正传道。
“雪，很冷吧？”
库洛伸手摸了一下高媛发红的鼻尖，“好冰。”
“这不都是为了对付虫妖吗……事情有着落了吗？结束的那一天，雪就停止了。”高媛边说边走向吧台，“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我现在来的确也是找你有事。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
库洛的眼神充满温柔，像是在看一件心爱的玩具。
高媛立刻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百蒙又有新动作了吗？”
库洛点了点头：“跟踪他的精灵告诉我，他执意要去找半妖麻烦。”
接着，他又说：“其实他自己能够铲除半妖也最好。只是已经给人类世界造成了不小的困难，虫族是留不得了……他们杀了许多人，这些时日，你们忍耐得一定很难受吧？”
高媛看着他，点了点头。心想，龙族太子从破壳的那一日起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当时这样的话她还不相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他似乎很了解他们人类的心思。的确，高层长官对虫族作祟一时已经很不满了，这一点也确实让高媛很头疼。
她甚至设想过要不要派出所有天机队的成员去清扫滥杀无辜的虫妖，但无奈怕造成民众的恐慌，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如果突然在青川清缴一大批虫妖……这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过去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妖怪的力量。
让妖怪自行解决内部的矛盾……
无论是半妖也好，虫妖也好……
“有空吗？跟我走一趟。”库洛把针织帽整整齐齐地戴上。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库洛的手轻轻放在高媛的肩膀上。
-
医院里，宋晴天将熬好的甜粥一勺接着一勺小心翼翼地喂给程希。
程希很喜欢吃甜食，每次向父母要了钱，她都会第一时间去买甜食吃，无论是蛋糕也好还是冰淇淋也好。就连喝粥的时候，都不忘记加一大勺白糖下去，否则白粥一点味道也没有，她是没有心思吃下去的。
在医院住了这么些日子，宋晴天对她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冷嘲热讽，有的时候也会动手，但到了这关键时刻，能照顾她的，却只有对方。
“以后不跟他见面了。”
终于把粥喝完了以后，程希幽幽地说道。
“谁？”
宋晴天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将保温桶收拾好。
“程阅啊。哦，还有我父母。”程希说，“以后不跟他们见面了。”
“确定吗？那我们……”
“等我出院以后，我们就远走高飞吧。”
“远走高飞？”
“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能放下？”
当宋晴天这样问程希的时候，程希有一瞬间的走神，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说：“反正一切都挽回不了了。他们都死了……他们要的也不是那二十万。”
“我到底为什么要被生下来呢？谁也救不了，还亏欠了父母那么多……”
宋晴天很清楚，她所指的两个“他们”并非是同一批人。
见她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他连忙出声制止道：“好了，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等你出院，我们立刻就走。”
稍后，宋晴天又补充了一句：“去一个自由的国度。”
程希体内残留的魔法是当年飞飞给她的礼物，这一点宋晴天在接触她的时候就发现了。
但是他没告诉她，其实她体内的魔法级别很高，不仅仅是用来甄别妖怪所用，还有一些加快愈合伤口的作用。这也是程希当时出车祸被撞出几米外之远的时候，并未立刻死去的原因。
原本宋晴天以为凭借着这股力量，他们的孩子能够相安无事的，可谁知却还是……
一想到那种无力回天的痛苦，他的眼眶就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当时他连陪她上医院的勇气都没有！
突然之间，宋晴天锐敏的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异样。他先是下意识地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程希，发现她原本平静的眼神霎时间多了几抹惊异。他连忙回过头，只见身后已经多出了两个陌生人。
一男一女。看上去不是很般配。
被刻意掩埋起来的妖怪的气息……
宋晴天暗暗想道。
“很抱歉，你们还不能走。”男人率先开口，“我叫吉尔森库洛，是龙族太子，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还没等宋晴天有所行动，整个病房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片空无人烟的沙滩。
一起带过来的，唯有程希躺着的那张洁白的病床。
宋晴天站了起来，他既惊异又愤怒，因为他很明白，这是高段位妖怪所用的空间转移术！
龙族太子吗？龙族什么时候有太子了？！
“宋晴天……我……”程希虽然没有面露惊慌，但这个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去呼唤她唯一信赖的人。
“没关系，他应该不会伤害你。”宋晴天先是安慰她，然后才转向库洛，“请问太子殿下找我有什么事情？我记得我们猫族一向跟龙族关系很要好，每年上贡的东西从不缺斤少两。”
库洛慢条斯理地说：“我不是来找你的。”
“什么意思？”宋晴天皱眉。
“请你让开。”
库洛将目光放在程希的身上，他轻轻地走上前去，来到程希的床边，“告诉我，谁给你的魔法？是你的父亲吗？”
天空盘旋着的海鸥不停地在鸣叫。远处的海浪声不断拍打在礁石上，程希只觉得自己和自己身下的这张病床格格不入。好神奇啊，这就是魔法的力量吗？竟然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龙族太子……她看向眼前这个金发的男人，“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他怎么会魔法呢？”
“太子殿下，我也要这样叫你吗？好像回到了古代。”
程希小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深宫古剧，没想到有一天电视剧里的称呼在现实中也能被自己用上。
在一旁的宋晴天生怕太子会对程希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连忙护着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好了，程希现在身体状况不方便！”
他没想到龙族太子只是看了他一眼，自己就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见宋晴天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程希心情立刻焦急起来。
库洛笑意盎然地说：“我说话一向不喜欢被别人打扰的。放心，等我们的交谈结束以后，魔法自然会解除。”
在一旁的高媛双手抱胸，无奈地摇了摇头。
库洛作为龙族太子，一出生就受到万众瞩目，自然与众不同，难免霸道了些。
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来找一个人类女子呢？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啊？”程希的身体因为伤势不能动弹，连稍微夸张一点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原本就跟程阅说了许多的话有些疲惫了，现在又遇到一个来路不明的龙族太子，她的心情更是无比紧张，生怕自己应付不了。
这个太子似乎……很不好惹！
宋晴天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说了自己该说的话而已，龙族太子就要封他的口！
简直丧心病狂！
“请你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库洛说道。
“我已经回答过了。你没有听见吗？”面对陌生来者的时候，程希一向都是语气不客气的。
“给你魔法的到底是谁？”库洛说，“你的父亲吗？”
“你……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我的父亲并不是妖怪……”
“那是你母亲吗？”
“我母亲也是人类，怎么可能会魔法！”程希的眼神透出不耐烦。
“对不起，我刚出生没几年，有的时候语言可能表达得不够到位。”库洛突然带着歉意说道，“我的意思是，只有亲生父母，才能直接传授自己的孩子魔法。”
“什么意思？”程希觉得他的话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东西？”
程希这时看向宋晴天。不能说话的他却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说话欲望，只是稍微看一眼程希就知道，他一定憋得很是辛苦。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程希真的不明白，也无法理解。亲生父母才能直接传授自己的孩子魔法？她想起当年自己孩童时期同飞飞最后说话的情景，不可能吧？
“不可能”这三个字充斥着她的大脑中，她却无言反驳出来。
此时此刻，在场的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除了库洛依旧镇定自若以外，就连高媛也忍不住暗暗吃惊起来。她的腕表没有检测出程希是妖怪，所有数据表明程希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可是库洛这话却摆明了……
光是看程希的眼神，库洛就知道她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件事情，恐怕也就只有自己和父亲才能知道了。
整个圣地的妖怪都以为在数万年的历史长河中，最大的敌人不是人类，而是半妖，所以他们对半妖赶尽杀绝，不惜以此跟人类撕破脸皮，想把半妖诞生的罪责强加给人类头上，却不知道，在这世上除了半妖以外，还有别的，有智慧，有力量，甚至更加强大的物种存在！
幸好自己是提前一步找到了。若是被百蒙科达尔发现，那后果可能真的不堪设想了。
库洛进一步对程希说道：“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世很模糊。要我说得再详细一点吗？你并不是人类。”
程希反驳道：“我都二十岁了，会连自己是妖怪还是人类都分不清楚吗？你当我是白痴？”
高媛一听到这话，便想，这个女孩子脾气有点差啊，简直跟自己没什么两样！
库洛笑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更何况你在人类的世界中呆了那么久，许多人类的思想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影响你了，你自然不认为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程希冷哼一声，说：“那如果我真的是妖怪，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们一样使用魔法？还有，我体内残留的魔法，是当年我的挚友给我的，与我父母无关！你突然跑到我面前来，跟我说什么亲生父母才能传授魔法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叫程希，是公元纪年2114年在仁爱医院出生的！出生记录证明什么的都有，你可以自己去查！我是正儿八经地在医院里出生的人类小孩！”
“不可能”这三个字再次划过她的脑海中。
再浑浑噩噩地过活，也不可能对自己的身世完全不清不楚。
我就是人类的小孩！我父母是人类，我当然也是人类！
我不可能是妖怪的。不可能！
程希的话似乎并没有被库洛听进去，他觉得自己在短时间内无法说服程希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有时候，库洛很讨厌与人类多费口舌。因为人类对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接受无能，往往没有妖怪那么容易就能接受。
“我必须带你回圣地。”他不想再过多解释什么。尽快达成自己的目的，才一向是他的行事风格，“我来人间，就是为了找到你。”
只要程希到了圣地，一切就能明白了。
“圣地？妖怪的圣地吗？”程希觉得他说的话宛如天方夜谭，而自己就是听故事的女孩，“我不可能跟你走的。”
“因为他？”库洛指了指一旁不能言语的宋晴天。
“对，虽然我们还没领证，但我们……”
库洛没兴趣听他们的爱情故事，直接干脆打断她：“他是半妖，你知道吗？”
这一打断，原本还准备滔滔不绝的程希瞬间就停顿了下来。
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再开口。
程希觉得自己今天听到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不可思议之处，是她根本始料未及且无法辨别真伪的。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就连该相信谁，也不知道了。
宋晴天……是半妖？
她看到宋晴天跟自己用力地摇摇头，但是眼神中露出哀求。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重新开口：“你在开什么玩笑。”她故作轻松的语气让宋晴天瞬间破防，也让自己不再留有余地。
因为那并不是质疑的口吻。
“他是明月一族前任族长候选者之一的明月姬与人类生下的孩子，圣地调查了许多年才终于确定，不会有错。”库洛这时候转头看向宋晴天，“你受你母亲的庇护混迹在圣地中，还认祖归宗蒙骗族长和长老那么多年，已经是罪大恶极了。虽然你的外表与其他族中成员无异，但你永远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妖怪。”
“我今天到这里，只是为了带走程希。至于你……自然会有人来料理，无须我动手。”
库洛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一个掌控生死的审判者，一下子就将宋晴天定了罪。宋晴天此时还不能够说话，但他的行动却没有受限制。
他受不了库洛的言语，用尽全身力气毫无征兆地扑向了对方。那种架势就像是要将对方打得遍体鳞伤半死不活才肯罢休。
可是宋晴天哪里是龙族太子的对手？他还没出手，就已经被定在了原地，连动也动不了了。
龙族太子的实力的确在他之上，甚至在他见过的所有妖怪之上！
“明月澜，我劝你最好别不识抬举。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才是你应该做的……”
宋晴天，不，明月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库洛与程希、高媛一起慢慢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生命最宝贵，你懂吗？”当库洛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时，他们也一同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刻，他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仰着天，吞咽喉咙，发现自己能够说话了。
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张着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这样的吼叫声连海浪声都盖过了。
生命最宝贵？
当年宋雨收留他的时候，也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当自己遇到珍视之人的时候，那便是珍视之人最宝贵！
命又算得了什么！
圣地，圣地！
明月澜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子，狠狠地朝大海甩了出去，接着他站了起来，我要回圣地！他这样想。
沙滩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猫的爪印。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