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市（二）
在喊完这句话之后, 风喵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地就转身跑回了身后的人群里，免得成为闻归醋火下的第一位牺牲者。
不过好在闻归也知道他们没有其他的意思，所以只是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似笑非笑地评价道：“别乱叫老婆。”
说完就揽着裴知故的肩膀钻进了车里，在司机的一脚油门之下, 黑色的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粉丝们的视线范围外, 只留下一道红色尾灯的光一闪而过。
小雨下得雾蒙蒙的，坐在回家的车里，闻归毫无顾忌地倒在了裴知故的肩膀上, 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间, 嗅着裴知故身上淡淡的苦山茶的味道，忽然叹息似的说了一句：“裴教授，你也太招人喜欢了吧，怎么办，我好像有些后悔让你陪我一起参加节目了。”
闻归的声音又闷又低, 从裴知故的颈间缓缓响起, 带着一点不甘心, 还有一点酸意。
他说：“裴知故, 我吃醋了。”
裴知故稍稍垂眸把视线落到了闻归的身上, 他不善言辞, 更不会安慰别人。他的目光缓缓滑落到了闻归的手上。
闻归的手很漂亮, 是一种带着强势的、攻击性的漂亮。不纤弱也不细嫩。闻归的肤色比他的要深一点, 青筋在手背和小臂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像蛰伏的蛇。
裴知故沉默了片刻, 然后握住了闻归的手。
作为一个Beta, 裴知故的手并不算小巧。他的手指修长, 手骨分明, 手掌内部留着几道不算明显的旧疤，有一点薄茧，还有一道没有愈合完全的咬痕。就算是放在闻归的手里，也不像Omega的手一样脆弱易折。
裴知故的手指穿进了闻归的指缝之间，微微收拢起来，和他十指交握。
他并没有开口和闻归说些什么，情话他不擅长，安抚的话也是一样。如果不是顾及着前排还有司机和闻乡，裴知故大概会选择和闻归接吻，以此来告诉对方不要多想。
接吻、上床、做爱。
这才是他和闻归之间最擅长的事情。
他静静地牵了一会儿闻归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闻归的虎口，这里曾经有过一层干燥的茧子，是当时闻归拍戏时留下的。
那段时间闻归格外喜欢用虎口来磨蹭他的脖颈、他的腰腹……皮肤上粗糙的摩擦感让他很不适应，但闻归只是轻笑，然后俯身来亲吻他，和他说一些暧昧而又含混不清的话。
不过时间过得太久，这里的茧子也已经消退掉了。
裴知故稍稍走了一会儿神，接着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回了手机上，语气平静地回了他一句：“并不意外。”
闻归还没说出口的话在喉头一哽。
“太诚实了。”闻归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靠在裴知故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的全都是裴知故的气味。
裴知故身上的味道很淡，淡到几乎闻不出来。
Beta不像Alpha或是Omega那样需要时刻收敛着自己信息素。
因为他们的信息素并不具备任何会诱导发情的成分，也不会对Alpha或Ome生异性吸引。
所以大部分Beta的身上都会留有一些信息素外泄的气味，淡淡的，并不明显。比起信息素，更像是他们身上自带一种的淡香。
初中时他们就接受过通识生理教育，闻归还记得，当时课本上侧栏的一行小字上写着：Beta的信息素不具备催化费洛蒙的成分，对Alpha和Omega不具有性吸引和安慰作用……
闻归闻着裴知故脖颈间残留的信息素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他和裴知故第一次上床的时候。
他们从酒吧离开，在附近的一家酒店里订了一间套房，裴知故被他压倒在了床上，空气里春雪和苦山茶的味道四处逸散。他俯身吻过了裴知故的唇角还有耳垂，然后伸手调暗了床头的壁灯。
在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壁灯依然亮着，窗外的夜色渐深，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亮和稀疏的星星。
房间里的信息素翻涌着，互相浸染上了彼此的气味，淬过了冷水的茶，香气也越发醇厚……
他们接吻，然后相拥，在裴知故跪坐在他身上蹙紧了眉头，无意识地扬起那截漂亮干净的脖颈的时候，闻归的呼吸声蓦然一重。
他看着裴知故的脖子，像看着猎物暴露出的喉管，他忽然意识到……
他被动发情了。
因为一个Beta。
闻归在心里暗暗骂了教科书一句放屁。
就在他还没彻底回神的时候，靠在裴知故肩上的脑袋骤然受到了一阵反力，毫无防备地就用牙齿把自己的嘴巴给咬出了血，铁锈一样的血腥味顿时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裴知故就面无表情地补上了一句：“脑袋太重，离我远点。”
说这话的时候裴知故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他正在和一家生物公司项目的合作人交流研究进展，顺便回复一下学生发过来的数据报告。
虽然和学校请过了授课的假，但是作为导师，裴知故的工作并不能说是完全放下了，就算是在海岛上的时候，裴知故周四晚上还是会通过线上会议来开组会，检查学生的研究进展。
以至于有弹幕在直播间里欲哭无泪地表示从没想到自己会在直播里看到自己在直播里开组会……
这体验说实话，还蛮新奇。
中海国际机场在中海市接近郊区的地方，从机场到闻归和裴知故家至少要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左右，为了不再打扰裴知故的工作，于是闻归就把打发时间的注意力放到了前排闻乡的身上。
闻归向后靠在车座上，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闻乡的车椅后背，拍得闻乡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藏起来手机，转头问道：“怎么了？”
坐在后排完全没有看到自家妹妹动作的闻归，丝毫不知道刚刚闻乡那一瞬间里表情经过了多少个转折。
他随手从包里摸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递到了闻乡的面前，说道：“给你从星垂岛带回来的礼物。”
闻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礼盒。
小小的礼盒也就闻乡两个巴掌那么大，用米黄色和浅绿色的包装纸仔仔细细地包了起来，上面还绑了一个淡粉色的蝴蝶结。
闻乡转过身子，把小盒子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一边拆着包装纸，一边嘟囔道：“不会又是什么姻缘符什么的吧……”
闻归撇了撇嘴角：“当然不是。”
闻乡似信非信地回头瞥了他一眼，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年她要高考的时候，闻归特意去给她求了个什么祈求好运的好运符，考试前一天往她脖子上一挂，拍着她肩膀上肯定能行，她不明所以地把那个红色的锦袋翻过来一看——
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姻缘和合！
她一脸无语地看向了闻归，然后就看见闻归拍了一下手，恍然说道：“啊，拿的时候没看清楚，哎不重要，反正这种事就讲一个心诚则灵嘛。”
闻乡真的很怀疑是不是他哥当年求符的时候触怒了掌管姻缘的神。
所以才让她这么优质的一个Alpha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一个老婆！
闻乡半信半疑地拆开了礼物盒，只见盒子里垫了一块黑色的绒布，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串五彩石串起来的手链，细细的银链子上隔一段距离就会串上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半透明五彩石头。
闻乡把手链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开开心心地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对着光看了两眼后，难以置信地感叹道：“难道星垂岛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的吗，你居然会给我送这么正常的礼物？好好看，谢谢哥哥！”
她还以为闻归会随便从沙滩上捡个贝壳片子就给她带回了说是什么星垂岛特产呢……
闻乡美滋滋地戴上了手链，并不知道其实闻归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一个半小时后闻归和裴知故回到了家里，目送着车子离开之后，闻归才伸手牵住了裴知故的手指，笑着对他说道：“走吧，裴教授，我们回家了。”
因为闻归和裴知故一直有请定期来打扫的阿姨，所以尽管一个周没有人住，屋子里也没有积多少薄灰。只不过这种久未住人的感觉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不太习惯。
虽然对闻归来说在和裴知故结婚之前，他早就适应了这种很久不回家之后打开门的陌生感，但在五年前和裴知故结婚之后，他就很少再产生这种感觉了。
好像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总会有人在等他，就算裴知故不在，家里也到处都是他的痕迹。让他莫名地感到一种安心。
好像「家」的概念里，一定要有裴知故才算完整。
他的潜意识里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着的，哪怕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真的爱上裴知故。
放下了东西，闻归趁着裴知故去洗澡的时候习惯性地就收拾好了他们两个人的行李，顺便把裴知故换下的衣服放进了洗衣机里。
看着闻归这么熟练地收拾，直播间里的弹幕不禁也跟着赞叹了起来。
【看着闻归的熟练度我就猜到在家里的时候裴教授肯定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确实，这么想想好像从节目开始裴教授就没怎么亲自动过手】
【羡慕一秒，回头看看我家那个躺在沙发上吃薯片的Alpha……啊啊啊我刚扫的地！！气死我了！！】
不过其中自然也有一些表示质疑的评论，比如质疑有剧本，质疑闻归在装在演之类的。
但都没有翻起什么水花，很快就被一直看下来的观众们的反驳给淹没了。
等裴知故洗完澡出来，闻归正好煮完了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放到了裴知故的手里，然后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笑道：“我去洗澡。”
裴知故捧着咖啡，声音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去了阳台，坐进了藤椅里。
夏天的白天总是格外地长，眼看着就七点多了，可窗外的天看起来还和下午四五点钟似的，太阳慢悠悠地往下走，周边的云聚在一起，变成了淡淡的橘黄色。
乍一看起来好像还在星垂岛一样，只不过中海市的天总是灰灰白白的，看着让人闷不过起来。
裴知故收回了目光，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说起来裴教授喝咖啡好像从来都不加奶不加糖……好牛】
【好像是诶，omg看着就开始觉得苦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太阳也渐渐开始落山了。
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回来，冰箱里的菜早就没了，空空荡荡的，只能找到几瓶冷藏的啤酒。
原本闻归是打算出去买点菜的，只是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买完菜再回来做恐怕来不及，于是两个人在家里的时候难得没有做菜而是选择了点外卖。
在等外卖来的时间里，闻归顺手从冰箱里顺出了仅剩的两瓶修道院啤酒起开放在了他和裴知故的面前。他们两个一边等外卖，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地就喝下去了一半。
他和裴知故的酒量都不差，半瓶啤酒自然不至于喝醉。
大部分时候还是他在说，裴知故在听。
默默地听，默默地喝酒，一个人默默地坐着，默默地笑，默默地看着他。
像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晚上。裴知故也是这样在喧闹的人群里默默地待着，五年的时间并没有改变他太多，无论是气质还是脾气。
闻归端着酒杯，忽然笑了一下。
他笑得弯起了眼睛和嘴角，弯成了三道弧度漂亮的月牙，他笑着说了一句：“裴知故，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已经相爱了。”
裴知故依然沉默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轻轻地别开了一点视线，弯起一点嘴角。
他咽下了一口冰凉的啤酒，从舌尖，掠过胸口，最后抵入胃里。
然后他低声应道。
“或许吧。”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