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了鱼肚白的时候,漼时宜被外面的脚步声吵醒,紧接着听到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睁开眼睛,周生辰果然已经不在身边了。

  “殿下,凤将军将人捉住了,正在审问。”

  “知道了。”

  “雁门郡太守郭祚郭大人到了。”

  “来得倒是快。”

  “郭大人的人已经盯着此人有一段时日了,夜里凤将军拿人的时候,郭大人的手下就在附近。”

  “好,你且去吧,本王随后便来。”

  周生辰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漼时宜闭起了眼睛。

  看着睫毛微颤的漼时宜,周生辰不由莞尔,低头在她的发鬓便上落了一吻,轻声道:“不是醒了吗?”

  漼时宜睁开眼睛,“不想打扰你处理事情,知道你要走。”

  “军中有些事情,我先过去,等下你起身了,我派人过来接你。”

  “嗯。”漼时宜点点头。

  想到此处郭祚懊恼不已,派人探查跟踪了月余,而周生辰的人到芦板口方一日,该出手的时候竟被南辰王府的人抢了先,这位殿下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太守太过颟顸了些。

  “殿下,这位便是郭大人。”

  身后响动,郭祚连忙转身,只见一气度不凡的俊秀男子迎面走来,当即俯身见礼道:“下官雁门郡太守郭祚,叩见南辰王殿下,下官失职,还请殿下发落。”

  “郭大人何出此言,”周生辰抬手搭住郭祚的手臂,将他轻扶了起来,“若不是查得那探子身上有我军城防地图,本王不会贸然留下此人,不知此举是否扰乱了郭大人原来的计划。”

  “竟已得了城防图!”郭祚惊出一身冷汗,“幸得殿下差人拦截,否则下官万死难辞其咎。”

  “殿下,郭大人,请移步里面详谈。”萧晏说道。

  三人进了屋内落座,凤俏也到了。

  “师父,”凤俏满脸不豫地拱手,“那人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说。”

  “知道了。”周生辰点点头,以目光安慰凤俏,“匈奴人性烈,最是不怕死,严刑逼供向来收效不大,这很平常。”

  凤俏点了点头,还是不甘心。

  “郭大人是何时开始调查此人的?”周生辰转向郭祚。

  郭祚一凛,站起身来将此事前后讲了一遍。因芦板口的地理位置特殊,且易与匈奴边境发生冲突,历来都是查探最严密的一处,城中不乏一些乞讨流浪之人,这群人中,有的是无家可归,也有的,是专门安插的搜集情报的眼线,他们穿梭在市井之中,接触着三教九流,眼光毒辣,是重要的情报来源。一个多月前,城中乞丐流浪汉中,突然多出了两个人,说是从西边逃难至此,无家可归,沿街乞讨,食不果腹,宿不蔽阴,看起来与平常乞丐没什么两样,但还是引起了眼线的注意,这一个多月以来,这二人平时常去的地方,不是街市居家人多的地方,而是偏郊靠近城防军一带。

  上报至郭祚之后,嗅觉敏锐的郭祚自然没有掉以轻心,于是派人暗中监视,直至一次截获了这二人放出的一只信鸽,从鸽子腿上取下的信笺是匈奴文字,这才坐实了这二人匈奴探子的身份。

  如今一个被抓了,另一个依旧在监视之下,凤俏下手狠辣准确,悄无声息便将人弄了回来,并未打草惊蛇。

  “还有一个,要抓吗?”凤俏问道。

  “凤将军勇武无双,下官钦佩。”郭祚朝着凤俏拱手道,“另一个奸细怕是还要留些时日,今夜城防图未能送出,重要信息未能送达,对方不会贸然行动的。”

  “得先知道他们是何处派来的,是匈奴王庭军队,还是邻近的草原部族。”萧晏说道。

  所有人都默了一默,他们都知道,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和即将导致的后果。如果单纯是草原部族派来的奸细,意图大抵也就是劫掠些过冬的物资,如果是匈奴王庭的人,那么很有可能大军已经开拔,不日便到了。

  “军师,”周生辰吩咐道,“上奏陛下,请陛下恩准,本王要监察侯呈司匈奴自岁前以来的密报。”

  郭祚目光连闪,监察侯是北陈的最高级情报机构,若是有监察侯的情报,便可以很容易分析出眼前的势态。

  “下官多谢殿下襄助雁门郡。”郭祚起身施礼。

  “事关北陈国土,本王义不容辞。”周生辰道。

  漼时宜一到了军中,便听说了凤俏夜擒奸细的精彩事迹,时值周生辰郭祚等人议事完毕刚刚出来,郭祚步履匆忙地迎面走来,在漼时宜面前停了一停,然后后退了两步,恭谨地施礼,“见过南辰王妃。”

  “大人免礼。”漼时宜不疾不徐地还礼。

  郭祚起身,这才离去了。

  漼时宜看着郭祚的背影,直到周生辰走到她身边。

  “这是何人?我并未见过,怎知我身份?”漼时宜好奇道。

  “雁门郡太守郭祚,说起来,倒也是你的亲戚,他的祖父郭逸曾与漼氏联姻,后举家北上,一支到了太原,另一支便到了雁门郡。此人沉稳机智,思绪缜密,就算没见过你,凭猜测也能确认你是何人。”

  “原来如此,曾与漼氏联姻,可我却从未听说过。”

  “漼氏门支至广,哪里是你都能知道的。”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漼氏婿,多少也要知道一些……笑什么。”

  “没什么,听你这般说,我开心。”

  二人正说着话,凤俏从后面走了上来,黑着一张脸:“师父,你为何叫郭祚把人带走了,让我接着审,我定有办法让他招供。”

  “杀鸡焉用牛刀,本王有更要紧的事安排你做。”周生辰道。

  “是,师父吩咐。”凤俏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明日你带本王手书去平城调八千骑兵,带兵至柔玄镇延水河畔扎营,等候军令。”

  “是!”凤俏抱拳领命,身上的铠甲发出沉闷的脆响。

  “好了,先带十一去用饭,本王与军师还有事要议。”周生辰嘱咐完凤俏,看向漼时宜,柔声道:“让凤俏陪你一会儿。”

  “嗯。”漼时宜点头应了。

  凤俏拉着漼时宜的手去用饭,一路上传来两个人的私语声。

  “十一啊,师姐告诉你,对待敌人可不能心慈手软,他可是照着我脑袋砍的,我砍他一双手,也不算过分啊!”

  “嗯,师姐说得对。”

  “哈哈哈,那当然了……”

  两个人走远了,笑声和私语声顺着风也一同飘远了。

  “还是殿下最了解这个徒弟,审问半宿无果,她怕是要耿耿于怀好几日。”萧晏站在周生辰身边,看着远去的背影,出声道。

  “你也很了解她。”周生辰看了萧晏一眼。

  萧晏不自然地避开周生辰的视线,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不论是草原部落,还是匈奴王庭,都有一战,殿下不准备先将王妃送回西州吗?”

  “你也学会转移话题了?”周生辰的嘴角勾了勾,似乎在笑。

  “殿下想听贫僧怎么回答。”萧晏无奈,这一幕何其相似,只不过角色换了过来,他有些后悔当初逞一时口舌之快了。

  “心里话。”周生辰脸上的笑意渐浓。

  “心里话,应该原封不动地压在心里。”萧晏说完这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