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草叶上凝结的露水还未蒸发,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入临安小区破旧的大门。

  纯黑色的车身奢华优雅,车头立着金光灿灿的飞天女神车标, 气场高贵,与这个老小区格格不入, 引人侧目。

  劳斯莱斯停在一栋老旧的单元楼前,单元楼前的通道有点窄,有人下楼遛狗, 从劳斯莱斯旁边经过时, 把狗抱起来,贴着一旁的绿化带走,生怕蹭着这辆顶级豪车。

  不多时, 令文森和宋书婉走出单元门。

  司机已经等候在车旁,穿着制式的工作服, 戴着白手套,向夫妇俩微微躬身。

  “先生,太太, 早上好。”

  看到老熟人, 令文森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老张,好久不见。”

  老张打开后座车门, 躬身请夫妇俩上车:“能继续为先生和太太开车, 是我老张的荣幸。”

  令文森张了张嘴,想纠正老张对他和宋书婉的称呼, 最终只是和宋书婉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既然今天要演戏, 那就完完整整地演一天吧。

  半个小时后, 劳斯莱斯缓缓地驶入云溪山墅第16号别墅的大门, 停在宽敞的停车坪上。

  这大半个月,令文森和宋书婉一直生活在那个老破小的出租房里,再回到这栋曾经生活过的豪华别墅,两人都有一种恍惚之感,仿佛做梦一般。

  管家已经带领着家佣团队,整齐划一地站在停车坪前,待令文森和宋书婉下车,齐齐向两人鞠躬。

  “先生,太太,欢迎你们回家。”

  宋书婉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心中感慨,眼圈不由得红了几分。

  回家?可惜这里已经不是令家了。

  他们今天能再进这栋别墅的大门,是因为令恬要陪宋书婉过母亲节,傅沉砚请他们回来配合令恬。

  这栋别墅现在的主人是傅沉砚,那些曾经属于令文森的豪车,此时也全都安安稳稳地停在地库里,一辆不少。

  令氏夫妇俩此前不敢想,傅沉砚会为令恬做到这样,把一切恢复原样,只为了让令恬活在美好的世界里。

  管家像往年今日一样,给宋书婉送上一束康乃馨:“太太,今天是母亲节,祝您节日快乐。”

  其他佣人跟着异口同声地说:“太太,节日快乐。”

  宋书婉心中感动,微笑点头:“谢谢,谢谢大家。”

  夫妇俩走进别墅里,上楼,推开主卧的门,一切都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仿佛变故从未发生过。

  就连宋书婉曾经变卖的首饰,竟然也都重新回到了衣帽间的首饰柜里。

  傅沉砚曾表示,他们要是愿意,可以在这里常住,不用支付房租。

  等众森顺利召开临时股东大会,通过破产清算转资产重组的决策,东山再起,他到时会把这一切再转让给他们。

  夫妇俩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们甚至有点怀疑,那个有意投资众森的境外资本,背后也是傅沉砚在操控。

  上午九点多,一辆黑色的大众辉腾驶入别墅大门,停在门廊前。

  令恬从车上下来,拿着一份礼盒,跟迎上来的管家打了声招呼,立刻跑进门厅,嗓音清甜,脆生生的:“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令文森和宋书婉坐在客厅沙发上,见到女儿的身影,脸上都不禁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宋书婉眼带笑意,拉着女儿的手坐下,语气温柔,带着一分无关痛痒的责备:“恬恬,你终于舍得回来了,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令恬坐到父母中间,两只手各搂着父母的一边手臂,撒娇说:“我也很想你们,那我以后回来得勤一点好不好?其实我最近已经回来过两次了,只是都没见着你们。”

  令文森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恬恬,最近过得好不好?”

  令恬认真地点头:“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对了。”她转头看着宋书婉,“妈妈,今天是母亲节,节日快乐,祝您永远年轻又美丽。”

  宋书婉莞尔一笑,和女儿的脸颊贴了贴:“谢谢宝贝的祝福。”

  令恬把带来的礼盒递给宋书婉,眼睛里亮晶晶的:“妈妈,这是送给您的节日礼物,快打开来看看。”

  红色特种纸所制的礼盒质感很高级,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东西价值不菲。

  宋书婉拆开礼盒,黑色的天鹅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美丽的蓝宝石胸针。

  胸针被设计成孔雀羽毛的样子,羽毛尾部镶嵌一大颗椭圆形蓝宝石,羽毛其余部分由碎钻填充。

  宋书婉脸色微变,她毕竟曾经也是豪门贵妇,自然一眼就知道这枚蓝宝石胸针的昂贵。

  他们女儿怎么有钱买得起这样贵重的礼物呢?

  无非,花的是傅沉砚的钱。

  傅沉砚喜欢令恬,愿意给令恬花钱,他们无话可说,可令恬把傅沉砚的钱大肆花到他们身上来,他们却是受之有愧。

  宋书婉一脸严肃:“恬恬,这份礼物这太贵重了,妈妈不能收。”

  令恬微微蹙眉:“为什么呀?”

  宋书婉:“这枚胸针是傅沉砚给你买的?”

  “这是阿砚昨晚在慈善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不管是多少钱,都相当于是在做慈善,妈妈,你就收下吧。”

  令恬把自己的一截手腕伸到宋书婉面前:“你看,这条手链也是阿砚昨晚拍下来送给我的,好不好看?”

  宋书婉的目光落在女儿腕间的手链上,一颗颗名贵的碧玺晶莹剔透,光华流璨,与令恬的白皙细腻的手腕相映成辉。

  宋书婉不得不承认:“很好看。”

  令文森也点点头:“确实好看,恬恬戴着很漂亮。”

  “这枚胸针……”宋书婉转头看自己的丈夫。

  令文森略微沉默,和她交换了一下眼神,说:“既然是女儿的心意,又是做慈善,你就收下吧。”

  宋书婉明白他的意思,先收下,不让女儿失望,过后再找机会把胸针还给傅沉砚。

  见母亲收下了礼物,令恬唇边漾起甜甜的小梨涡。

  上午的阳光从落地窗斜照进来,窗前翠绿油亮的散尾葵镀上一层。

  一家三口聚在一起,暂时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在脑后,温馨又幸福。

  趁令恬去洗手间时,宋书婉在网上搜了一下昨晚慈善拍卖的情况,看得她眼角直跳。

  令恬戴的那条碧玺手链成交价九百九十九万,蓝宝石胸针的成交价八百零一万。

  傅沉砚宠她的女儿,还真的是不手软。

  -

  西郊墓园。

  傅沉砚一身黑色西装,长身挺拔,静静地站立在一块墓碑前,于也撑着一把大黑伞,在一旁替他遮阳。

  他把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照片,也没有立碑之人的信息,只有一个名字——何玥。

  今天既是母亲节,也恰逢是何玥的忌日。

  何玥是在傅沉砚八岁的时候去世的,二十年过去,他其实已经有点记不清何玥的模样了。

  漂亮是肯定的,不然傅柏元当年也不会对她动心。

  何玥出生在荣县的一个山旮旯里,但她很聪明,是当年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女孩子,而且是名牌大学。

  毕业后,何玥到傅氏应聘,最后成为傅柏元的私人秘书。

  当时的傅柏元刚接任总裁的职位,二十七八岁,年轻有为,英俊不凡,虽然已婚,何玥还是控制不住对傅柏元心生爱慕。

  傅柏元对这个优秀美貌的私人秘书也格外关照,应酬带着她,出差也带着她,她生病了还亲自陪她去医院。

  一来二去,两人就不止是上下级的关系了。

  后来,赵月姿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开始怀疑傅柏元和何玥有染,当时傅柏元和赵月姿联姻还不到两年,正是需要维持婚姻稳定的时候,他选择给何玥一笔钱,让何玥离开,以后不要再联系。

  那大概是何玥爱傅柏元最深的时候,傅柏元的无情让她遍体鳞伤,也让她清醒了,她和他身份悬殊,他们的关系永远见不得光。

  她不要傅柏元的钱,觉得那是侮辱她对他的感情,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后,发现自己怀孕了。

  何玥知道傅柏元一定不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于是没有告诉傅柏元,自己偷偷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她生下傅沉砚,一个人抚养,她本来有能力将傅沉砚养育成人,可在傅沉砚五岁时,她却出现了精神分裂症,时常出现幻觉,无法再正常工作,只能带着傅沉砚和所有积蓄回荣县老家,让何家人照顾。

  何玥未婚先孕,而且不知道傅沉砚是哪个野男人的种,村里人都喜欢在背后嚼舌根,对何玥指指点点。

  何家人觉得丢脸,对何玥母子俩也没有好脸色,何玥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何玥发病时,会折磨傅沉砚,他被雨淋湿了,她想把他直接架在火堆上烤,以为他皮肤里有虫子,用尖利的针来扎他……

  类似的事情很多。

  傅沉砚有几次差点死在何玥的手里。

  在傅沉砚八岁那年,何玥有一次病情发作,不知道以为河里有什么,不会水的她走进河里,尸体第二天才被打捞上来。

  何玥的父母年迈多病,有两个没什么本事的弟弟,一家人原本以为可以靠着何玥在城里赚钱给他们用,没想到她竟然带了个野种回来,反而成了他们一家子的累赘!

  何玥死前,何家人对傅沉砚还算客气,毕竟何玥带了一点积蓄回来,何玥死后,一家人开始苛待傅沉砚,一不顺心就用带刺的木条抽他,不让他去上学,骂他杂种,让他去死。

  村里的小孩也不愿意和傅沉砚玩,骂何玥是疯子,傅沉砚是小疯子。

  何玥曾经正常的时候,告诉过傅沉砚,他的父亲是傅氏集团的掌权人,是个很耀眼的人,他身上流着傅柏元的血,以后一定也会像傅柏元那样有所成就,不会被困在这个小山村里。

  但她总是一遍一遍地叮嘱傅沉砚不能去找傅柏元,她不想让傅柏元恨她。

  傅沉砚却不堪再忍受何家人的苛待,十二岁那年,一个人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离开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去京市找傅柏元。

  他不见了,何家人也没有找他,少了张吃饭的嘴,高兴还来不及。

  赵月姿得知傅柏元竟然还有个私生子后,和傅柏元大吵大闹,不许傅柏元接受傅沉砚,否则就离婚。

  傅柏元对傅沉砚没什么感情,当然不肯认他。

  于是傅沉砚在傅家的大门外跪了三天三夜,只有傅清黎可怜他,不担心他会抢家产,反而替他说情,最后甚至陪他一起跪。

  傅柏元终于动了恻隐之心,让他进了傅家的门。

  ……

  思绪收回,傅沉砚看着面前的墓碑,轻轻地扯了一下唇角。

  很难说清他对何玥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曾经恨她擅自把他生下来,让他面对那么灰暗绝望的人生。

  可她不发病的时候,又对他很温柔,眼睛里都是爱意,冬天给他织暖和的围巾,夏天没有风扇,一整夜用蒲扇给他扇凉。

  傅沉砚转身,打算离开,看到一个女孩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

  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皮肤有点黝黑,但是五官很清秀。

  女孩子叫了一声:“你是傅先生吗?”

  傅沉砚淡漠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没有理会,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傅先生,您不记得我了吗?”女孩子急忙追上去,“我是何莲莲!”

  傅沉砚却仿佛没听到,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何莲莲提高嗓门:“傅先生,我是荣县何家村人,您母亲何玥是我的亲姑妈,我是您的亲表妹!小时候还和您一起玩过,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傅沉砚眼神冷漠,唇角弯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何莲莲跟在傅沉砚身后几步远:“表哥,我家里现在很困难,看在是亲戚的份上,您能不能帮一下。”

  当年偏僻的小山村如今也通网了,何家人无意中在财经新闻里看到傅沉砚,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那个不受他们待见的野种,现在竟然是傅氏集团的掌权人?

  但相同的名字,隐约还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又是私生子上位,何况何玥当初就是在傅氏集团上班的……

  何家人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就想来京市找傅沉砚打秋风。

  想着他如今这么有钱了,哪怕从指缝里漏出一点打发他们,也够他们发达了。

  没想到,傅氏集团门禁森严,何家人来了京市,连傅沉砚的面都见不到。

  何莲莲正在京市念大学,何家人就让何莲莲找机会去见傅沉砚。

  前两年,有人把何玥的坟从山里迁走了,何莲莲猜到是傅沉砚做的,她知道今天是何玥的忌日,于是来这里的墓园碰运气,结果真的让她等到了。

  自己的亲戚居然是这样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何莲莲有点激动:“表哥,我爸在山里摔断腿了,需要很多医药费——”

  傅沉砚终于停下来,转身看着何莲莲,嗓音凉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莲莲被泼了一盆冷水,愣了愣,说:“我爸也算是你的亲舅舅,你小时候在我们家住了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感恩吗?”

  感恩?傅沉砚冷笑,当初何家人那样虐待他,他后来没有报复回去,已经是他仁慈,何家人竟然还想从他这里拿好处?

  他睨了何莲莲一眼,眼神不带一点温度。

  见他转身要走,何莲莲不甘心,还要上前继续纠缠,却被傅沉砚的保镖拦住了。

  面对高大魁梧,一脸冷酷的黑衣保镖,何莲莲吓得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傅沉砚的车子离开墓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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