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上生花
乌列尔和雷米尔听得搭档对工作如此积极,忍不住叹气。
乌列尔揉了揉翅膀,尝试打商量:“其实……我翅膀有点酸,飞不动了。”
雷米尔点头:“飞过去的确有碍观瞻,不如……”
乌列尔眼神一亮,就见雷米尔指指不远处:“不如我们坐这辆车走吧。真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一辆车?完好却被遗弃了,唉,人类真是太浪费了。”
在黄沙滚动的边缘,几辆越野车停在那里,车门敞开着,却一个人影都不见。
乌列尔嫌弃地看着那辆灰扑扑的车:“这也太脏了,全都是灰尘。”
“无妨,我用圣迹将之清理一下。”
雷米尔直接落到车边,一道圣光打出,越野车就修复到全新的状态,车身闪闪发光,雷米尔打开车门,对乌列尔做个请的收拾:“乌列尔大人,走吧。”
“好吧。”乌列尔一点都不想干活,但是雷米尔如此认真,他作为引导对方的高位天使,还真不好意思再找借口,只得不情不愿地坐在了副驾驶上。
车子带着流光朝远处行驶而去,就在他们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交界处的时候,沙地又是一阵翻滚,一大片流沙塌陷下去,露出一大片枯死的树木。
沙漠中一直潜伏的怪物已经被两个天使激怒。
正在举行典礼的桃源乡内,巨大的怪物凭空出现,锤子样的尾巴一扫,庆典上的人群就宛如纸糊的一样倒下了一大片。
在怪物出现的时候,桃源乡所有的人都战栗起来,他们想起了灵魂深处最恐怖的回忆,人群四散奔逃。
“是那个怪物,它又出现了!”
“保护阿澜耶公主!”
人群拥簇中,怪物越发愤怒,它现出了庞大狰狞的身躯。
和在现世所见的半透明不同,怪物披着一身银色的鳞片,包被着石块,双眼漆黑,体型巨大宛如一座小山,嘴巴像是一个漏斗,一直在喷出浓重的水汽。
水汽形成聚集的云朵,将怪物巨大的背上的宫殿遮住,那云朵将整个宫殿衬得美轮美奂,宛如漂浮在半空的天宫。
一个小宫女在奔跑中不小心碰到那些水汽,原本白皙红润的脸颊立时变得干瘪发黑,少女尖叫着倒在了地上。
而后再无声息。
眨眼间,原本鲜活靓丽的少女就变成了一具狰狞的干尸,表情也定格为惊恐。
不远处,一群外来者惊骇地看着那具干尸。
“天哪!”
“怎么会……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变成了木乃伊,太可怕了!”
怪物略过了外来者,只疯狂地攻击着桃源乡的人,地上倒下一个又一个干枯的躯体,守卫阿澜耶公主的侍者都拥着她往后退去。
倪天美闻言,扫视人群一眼:“说错了,别忘了,他们可都不是活人。”
摄影师透过镜头看着狰狞的一幕幕,也胆战心惊道:“是啊,这东西实在太巨大,太可怕了!阿澜耶她们太可怜了!我们就不能帮帮她们么?”
在镜头之中,怪物一闪而过的的身体越发恐怖,随着气雾喷出,又有很多侍者倒地。
倪天美看着狰狞的怪物,摇摇头:“怪物?是啊,它的确是变成了怪物,真是可惜了。”
和外来者不被攻击不同,怪物一直在攻击桃源乡的人群,尤其紧盯着阿澜耶一行。
又是几个侍者倒地。
“公主,怪物失控了,我们快点离开!”
“公主,到内城去吧,离开这里吧!我们已经撑不住了……啊!”
阿澜耶公主面色惨白,她已经发现怪物的目标是自己,她快步越过侍者,自己站到了前面,奔跑着引着怪物离开了人群。
侍者们惊呼着跟上:“公主!”
阿澜耶厉声喝退众人:“你们都退下,它的目标是我,不要跟上来,这是我的命令!”
话音落,怪物转头,狠狠一爪拍向阿澜耶。
阿澜耶倒飞出去,重重地跌倒在桃林和向日葵田交界处的河水中,白衣被鲜血浸透,融入河水中。
桃源乡中,明月不知何时悬在半空,此时,明月幽幽的发出一种不祥的红色光芒,月光洒落在清澈的河面上,一瞬,河水像是沸腾一般翻滚着,吸收了月光般,变得如血一样鲜红。
阿澜耶从水中站起来,抬头看去,她的眸色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
怪物追击而至,尾巴横扫过来。
若是怪物尾巴落下,阿澜耶会被当场砸得粉碎的!
刘民等人倒抽一口冷气,然而就在这时,异变抖生。
变得血红的河水化成一只巨手,和怪物狠狠撞击在一起,水花四溅,但涌动的河水没有落入河中,而是朝着天空的血月涌去。
霎时,天空就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红色,飘向血月的河水分明也像血液一般粘稠。
“什么味道?好臭。”
刘民几人捂住鼻子。在河水变色后,空中就飘荡着一种腥臭味,混合一种物体烧焦的味道,熏得人几欲作呕。
倪天美面色如常,只皱眉盯着从血液一般的河水中漫步走上河岸的人,她面带思忖之色,轻声道: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桃源乡啊,我倒要看看,这个阿澜耶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澜耶的白衣被河水染成了红色,她面上的惊慌消失,面无表情地抬手,对着天空的血月张开了手臂。
“永恒的时空,听从我的呼唤,让沉睡已久的故土苏醒吧!”
特殊的气息在阿澜耶身上出现,面颊素白的阿澜耶公主长发飞舞,狰狞如藤蔓的花纹在她的皮肤下方浮现,阿澜耶的双目化成了绿色,瞳孔和眼白都散发出一种幽暗的光芒,她悬浮在月下,看向肆虐的怪物。
“嗷——”
怪物一瞬有些瑟缩,但是阿澜耶已经落在了怪物正前方。
阿澜耶口唇蠕动:“大地啊,请赐予我力量,护佑我的子民,护佑我的城邦,护佑我的追随者!我永远与这片土地一起存亡!”
阿澜耶话语刚落,她身边的沙暴就出现了异常。
沙土化成巨蟒,活物一样朝怪物爬去,而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无数白色的荆棘刺穿美丽的公主的皮肤,从阿澜耶的身躯内生出,落在土地上,变成一丛一丛茂盛的荆棘,朝着不远处的怪物缠绕而去。
密密麻麻的荆棘沾染着不祥的气息,在触碰到怪物的一瞬就狠狠地刺入怪物的身躯,血液喷溅而出,流入不远处的河流。
怪物的身形太庞大了,无数伤口流出的血液宛如崩腾的水流,不一会儿就填充了近乎干涸的河床,怪物顿时痛楚地嚎叫起来。
这一幕就像是一场酷刑,荆棘饮着血液长得越发茂盛,怪物也并未死去,它嘶吼着,挣扎着,在怪物的血液几乎流干,整个河中再次充满液体后,怪物才挣扎着倒地。
荆棘宛如锁链一样,迅速攀附上怪物的躯壳,扎根在它的四肢,将怪物牢牢地锁在沙漠中。
怪物逐渐沉没在沙土中,沙尘平息,唯有一丛又一丛雪白的荆棘尚且在浮中盘踞。
荆棘吸食着怪物的血液,荆棘顶端开出一朵又一朵红色的花朵,那花朵和沙漠深处仙人掌开的花一模一样,但更大,更艳丽,带着一种残酷的美艳。
怪物消失,血月悄然本身变成正常的颜色,在莹白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河水也变得清澈干净。
无数桃源乡的人涌到河边,饮用清澈的河水。
那些在怪物的攻击下变成干尸的躯壳被人们抱起,放入河水中,须臾,干尸就恢复生机,一个一个熟悉的侍者淌过河水,跪倒在阿澜耶脚边,吻着阿澜耶的裙摆。
“阿澜耶大人!”
“谢谢您的庇佑,伟大的阿澜耶大人,您是我们的神明,是月亮女神!”
“不,我不是神,我只是得到了某种眷顾。”
阿澜耶身上最后一丛荆棘冒出,她面色惨白的落在地上,身上布满伤痕,俯身抱起一个死去的侍女,也一步一步走如河水中央。
清澈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
等众人都淌过河流,又舀起水流,欢庆的隐约再起响起,桃源乡的众人似乎忘却了痛苦,继续载歌载舞。
然而,看到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幕,刘民导演等人酒意都吓醒了,他们蜷缩在角落,紧紧挨着倪天美,惊恐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还觉得体型巨大的怪物可怕的普通人,这时候才发觉阿澜耶等人比怪物可怕得多。
虽然河里的水已经恢复了清澈,可鼻端恶臭的血腥味尚没散去,那些饮用河水的人喝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方才喝了酒的一群人全都捂着嘴呕吐起来。
倪天美走到河边,用手捧起河水,嗅了嗅,河水恢复了清甜,没有丝毫异味,但倪天美还是觉得心头发寒。
就在这时,原本和人群一起欢庆的郑玄离和孔凌霄也走了过来,他们没有靠近河流,只是回头看向面色疲惫的阿澜耶。
河边的荆棘尚未彻底消失,郑玄离抬手,触碰从阿澜耶身躯中长出的荆棘。
在手指触碰到尖刺的一瞬,荆棘就恶狠狠地刺过来,但是方才轻易洞穿怪物石甲的荆棘,无法刺伤到郑玄离分毫,只发出一阵宛如玉石粉碎的脆响。
荆棘折断了。
那一段荆棘迅速消失不见,只有白色的灰尘沾在郑玄离的指尖。
捻了捻指尖,郑玄离唤孔凌霄:“你看。”
孔凌霄捻了捻,顺手想摸出符纸检测一下,一动手才发现自己的衣物早就换了,他嗅了嗅指尖,皱眉道:“这是骨粉,是骨头经过长时间的风化形成的粉末。”
两人回头看去。
桃源乡河岸边处处都是荆棘,血红的花朵开放在荆棘丛中,荆棘枝条在月光下发着幽光,宛如纯白的玉石。
从阿澜耶身躯生出的荆棘,是骨头。
这些洁白的荆棘,全都是骨头。
孔凌霄沉默了一瞬,轻声道:“白骨生花。”
会从尸骨中长出花朵的,乃举世罕见的怨灵,她们的灵魂中无法磨灭的怨恨,但是因生前有善举,灵魂纯粹,怨恨中又有生机,怨恨混合死者的生机,便会生出骨中花。
白骨生花,乃大凶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