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所以才要连这种事情都瞒着我?”
姜简的手心里,尖尖的耳朵动了动。
他能清晰感受到眼前这匹毛色漂亮无暇的狼,从耳尖开始变得滚烫,目光向后望去, 尾巴竟在雪地上无措地扫动着。
他对上白狼满含祈求的眼眸。
湿漉漉的, 不像狼, 像一只大狗狗。
他无法想象这放在钟洵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只能回想这段时间以来钟洵的种种异样表现。
第一次,钟洵翻上他的窗, 留下一支禁地玫瑰。
禁地是身份的象征,他在那时就已经见过了多莉斯, 并且知道自己被动划入了狼族的立场。只是他没有藏好自己泛黑的手指尖,还低估了姜简的观察力。
第二次, 他们在猎场相遇, 哪怕姜简夺过他的枪, 枪口对准了他,他也只是用膛线磨损的隐喻让他将路易斯带离。那时姜简一心想为敏感脆弱的路易斯撑腰, 差点忽略了钟洵的态度。
他是多莉斯的老师,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多莉斯的态度。
也就是说, 多莉斯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充满敌意。
第三次, 他当着钟洵的面失控,钟洵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也不似作假。
说明多莉斯也并没有告诉他全部, 而翌日清晨他看着书里的内容试探他, 他已经完全是推测出全貌的模样, 却依旧没有坦诚, 只留下一句:今夜是望日。
现在他明白了。
望日即满月之夜, 是狼人集聚角逐的日子, 也是他们对血族城堡虎视眈眈的日子。
Tarina区域的黑夜统治权本就不在血族手中。城堡中仅有的血族——伯爵被封禁在偏楼,路易斯力量尚不能自控——两人为了留住残存的人性,保住贵族的体面,似乎还都需要用药物来抑制。倘若不是因为城堡中如今有多莉斯这样一个狼人继承者坐镇周旋,或许还没等他们进入节目,就被黑森林中的狼人所占据。
而钟洵,一开始可能只是怕自己的狼人身份会伤害他才选择避而不谈,后来明显意识到他的血族立场时,知道自己也有概率会失控遵循本能撕咬他,则选择用沉默来隐瞒一切。
如果今夜路易斯没有擅自离开城堡,姜简怀疑整个望日结束他都未必能见到他。
然而,他完全不能理解。
“你是不想与我站在对立面,还是想和多莉斯两个人独自处理好这外面的一切?”
他目光不错地盯着狼型钟洵浅灰色的眼眸,见他张了张嘴,无法像头狼那样开口说话,又兀自低下了头。
姜简看着他委屈的模样,心中有些难受。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喜欢”这种情感会影响人到什么程度。
在他看过的那些偶像剧里,喜欢让人义无反顾,喜欢让人奋不顾身,喜欢让人委屈求全,喜欢让人迷失自我……有正反馈,就有负反馈,有人为爱牺牲,就有人为爱黑化。,同的人在相同的困境中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只是他不喜欢钟洵这样的选择和做法。
可他除了小声埋怨,别无他法。
他无法完全感同身受,无法完全设身处地,也就无法趾高气昂地指责他不该这么做。
他摸着钟洵滚烫的耳尖,看到他的情绪被晃来晃去的尾巴暴露无遗,多多少少也能意识到,钟洵那副强大而不吝的雅痞模样都只是皮相,骨子里却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付出和执著。
他有一瞬的失神,好像被共享感官时的疲惫重新笼罩。
他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在他们不曾重逢的日子里,钟洵究竟默不作声地承担了多少?
“先说好,以后不能自作主张替我做选择。”姜简眼眶一热,俯身抱住钟洵毛茸茸的脖颈,“我还没有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呢,我们都要好好活下来才行,不是吗?”
怀中的白狼微微颤抖了一下,仰起头,鼻尖在姜简的脸颊上轻轻抵了抵。
听你的。
震惊后的头狼和狼群对钟洵的臣服姿态嗤之以鼻。
它们权衡了狼群的数量优势,在姜简俯身说悄悄话时重新振作了起来,背脊弓起,压着眸光以包围之势向中央的姜简逼近。
头狼站在狼群最前方,胸腔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姜简抚摸了钟洵两下,等他从卧姿站起,对头狼说:“你知道在我们那里的历史中,有一种起源于晚更新世的狼叫北极狼吗?它们是冰河时期的幸存者,常年容忍着极地严寒,每半年经历一次极夜期漫长的黑暗,其中还有那么几周要挨饿。它们在世界上最荒凉的地方等待冰雪消融,等待冬季的离开。”
姜简瞥了一眼身侧的钟洵,他此刻的形态,白色的狼毛覆盖着窄胸劲腰,背部和腿部的肌肉线条完美而有力量感,像极了白色的北极狼。
他曾在青峦村第一次与钟洵见面时,就因为那头银发而感叹过,他好像白狼。
此时更觉得它们在某些方面的相似之处。
他俯身翻上钟洵的背脊,微微启唇:“忍耐会让你们变弱,但只会让他变得更强。”
路易斯趴在多莉斯身上,在山林里穿梭,他们在一个制高点停下。两人远远看见,月光下银白色的狼以极快的爆发和精准的制动能力,将群起攻之的狼群逐个击破。
化身黑狼的多莉斯凭借目力看见姜简竟毫发无伤地在钟洵背脊上,似乎在指挥着钟洵的行动。而钟洵视线所不能及的每一处攻击,无一不是听从指挥行事。
那仿佛是超越了交出后背弱点的信任。
路易斯还在自己背上瑟瑟发抖。他此时已经处在嗜血的兴奋状态,显然城堡是不能回了,不能放任他伤害城堡里无故的仆从和工人。
她调转了方向,带着路易斯往自己的洞穴走去。
多莉斯走了两步,回眸,越过枯枝又看了一眼。
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果早知道他们的默契会压制住诅咒本能,或许坦诚比隐瞒更合适吧?
*
城堡偏楼里,温思黛在佣人专属的房间里,门被人从外面锁上,除了窗外的月,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听见脚步声路过她附近的楼梯台阶,向着顶层伯爵的房间走去。
距离宋知返能出来还有两分钟,她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老鼠洞,洞口正好通向房间外的走廊。
她不顾地下的灰尘,径直趴下,摘下耳环放在洞口,指尖用力往前推了推,让耳环暴露在洞外。这样,她只要一点,宋知返就能在房间外现身。
“等出来了记得把耳环往里藏一下。”她小声叮嘱,“注意安全,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时间到了,宋知返在门外现了身。
他蹲靠在走廊的墙上,轻轻翻了个白眼,对这个男人哄小孩似的语气表示无语。他没理他,轻轻把耳环推进洞里,起身,踢了踢角落里的灰尘,挡在洞口。
没什么用的掩耳盗铃。
楼梯上安安静静,但螺旋而狭窄的台阶布局危险性极强。
一旦有人从上面下来,便会与他迎面对上。
算了,打不了被发现后大叫一声,直接让温思黛把他收回就好。
宋知返捏了捏掌心,放轻脚步往上爬。青峦村爬山爬树锻炼了他的好身手,他轻轻巧巧就到了顶层,躲藏在楼梯口的一尊雕像后面,屏息凝神。
“克里夫。”伯爵虚弱的声音传来,“基斯医生还好吗?”
克里夫又是谁?
宋知返竖起耳朵,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管家温声道:“他已经咽气了,先生。”
“啊……所以我还是没有控制住吗?”伯爵茫然地开口,“你还能找到其他能帮我换血的医生吗?”
“基斯的助手还在城堡里,但是不确定他有没有能力胜任。”管家顿了一下,“您一定要换血吗?您可是肖特家族最有能力的血族,为什么一定要做一个普通人?”
“能力越强,就越需要相应的血量滋养。”伯爵垂下眼眸,“夫人会难过的。”
管家说:“就算您正常了,路易斯也依旧会让她难度的。”
“如果我换血成功了,路易斯不也可以成功吗?”伯爵反驳道,“你回去吧,明天让基斯的助手来看看。”
宋知返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眸,难不成他是自愿被囚在这高楼之上的?
正想着,管家已然转身往楼梯口走。
为了避开管家的视线,他努力挤进雕像后的缝隙,却在管家消失在楼梯转角的瞬间,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糖,拨开糖纸,露出其中晶莹剔透的红色糖果。
那颗糖他见过,路易斯给温思黛的就是那样一颗。
后来被温思黛转手送给了傅云成。
宋知返心头剧烈地跳了跳,一不小心没站稳,整个人扑到伯爵房间的栏杆前。
“先生?”管家的脚步顿了一下,准备反身回来。
伯爵和宋知返面面相觑,扬声道:“我在换衣服,没站稳,你走吧。”
宋知返趴在地下大气不敢喘。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楼梯上的脚步声,直到确认整个偏楼再无其他人,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
“你是?”伯爵打量着他。
“新来那个照顾你的侍女的……儿子。”宋知返不情不愿地说。
“原来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伯爵震惊地看着他,而后拉下脸,以成年人的姿态教训他,“你不知道城堡不能乱跑吗?”
宋知返最烦说教,他没好气地瞧了这个瘦骨嶙峋的帅伯爵一眼,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你都听到了啊,不准告诉夫人听到没有。”
“我像那么多嘴的人吗?我就一个问题,你换下来的血,都到哪里去了?”
伯爵怔了怔,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我没有管过,基斯和管家会帮我处理的。”
宋知返按了按眉心,离开之前撂下一句:“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会用你换下的血去制造新的血族啊?”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
姜简:rua毛!遛大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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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钟洵像白狼在第3章 ,呜呜终于写了我爱的北极狼
昨晚下飞机后太累了直接昏睡过去,今早还有月会要开,就发晚了!给大家评论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