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抬头一看,果然见那原本都是女子的画壁上,多了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咦?另一个是谁?”

  揆叙指了指他们左前方的一个蓝衣学子,低声道:“是他的同伴。”

  天知道,揆叙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位飘飘忽忽飞到画壁上,变成了画的一部分的。

  在隆科多飞起来的时候,他也伸手去拉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的隆科多就像是变成了一道虚幻的影子一般,不管揆叙怎么抓,都只能抓到一团空气。

  等他想要跟着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

  揆叙有些郁闷地问:“四爷,为什么我进不去?”

  胤禛仔细回想了一番,迟疑道:“要不,你对上面的女子起个色心试试?”

  一听这话,揆叙的脸就绿了。

  “四爷,门下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对个画中人起色心,未免也太……那啥了。

  要知道,寺庙里的天女散花壁画,绝对不可能是工笔画。上面的仙女姿态虽然超逸,但更多的是以意境取胜。

  胤禛无奈道:“我就知道这一个法子。”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对了,也只知道九夫人去了哪里?兴许她知道怎么进这画壁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胤禛话音才落,便看见九尾灵猫莲步款款地从大门往走了进来。

  九尾灵猫一进来,禄海和尚立刻就察觉到了,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朝这边扫了一眼。

  看来,两人之间的恩怨极深,且方才禄海和尚并没有在九尾灵猫之类占到便宜。

  “哼!”九尾灵猫还了禄海河上一个挑恤的眼神儿,转头就非常欠揍地问胤禛,“小屁孩儿,你舅舅呢?”

  “你才是……”胤禛立刻炸毛,却被揆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九夫人有礼了。”揆叙的神态疏离中带了一点防备,“原来夫人还没走吗?”

  逐客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哟,你这是希望我走呀?只怕你家主子不这样想呢。”说完,九尾灵猫掩唇一笑,说不出的嚣张和得瑟。

  揆叙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蹙眉道:“夫人说笑了。”

  “说笑?是不是说笑,你心里清楚。”九尾灵猫半点都不甘示弱,揆叙越是不待见她,她就越是要挑恤。

  两人飙戏飙得十分过瘾,九尾灵猫也顺势发现了壁画上的隆科多。

  她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变,朝那画壁啐了一口,“没定性的下流坯子,什么野花野草也能把他勾走!”

  揆叙嗤笑了一声,嘲讽道:“夫人觉得,我家主人究竟舍不舍得你呢?”

  ——这才多久,你就从新欢变成旧爱了,哪里还有那么大的脸呢?

  九尾灵猫瞬间火冒三丈,一把抓住揆叙的肩膀,冷笑道:“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他究竟舍不舍得我?”

  话音刚落,两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胤禛赶紧往那画壁上看去,果然见上面又多了一男一女。看他们的衣着,不是揆叙和九尾灵猫又是谁?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惊慌失措地拉着张保喊道:“张管事,长管事,我舅舅和蓝管家都被关进画里去了!”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正在听经的香客们一时哗然,慌忙朝哪画壁上看去。

  这画壁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活人入画之后,就会变成画的一部分,就像是原本就有点一样。

  但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这种变化只能显露在外,根本无法遮掩。

  九尾灵猫也就罢了,她也是个美貌女子,混在一众散花天女之间并不突兀。

  可画壁上突然多出的三个男人,就特别显眼了。

  ——散花天女哪里会有男人呢?

  “这……这不是朱兄吗?”

  站在胤禛左前方的蓝衣书生立刻惊呼出声。

  然后,他赶紧四下寻找,身边哪里还有朱生的踪影?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那书生顿足嗟叹,“朱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之后如何向他的家人交代?”

  一时之间,宝华殿内人心惶惶。

  禄海和尚虽然俺很九尾灵猫不识好歹,当众给他找事,但他反应也是极快。

  “阿弥陀佛——”

  一生佛号如晨钟暮鼓,立刻就平复了众人焦躁的内心。

  “诸位失主稍安勿躁。这三位檀越之所以会入了画壁,全因其心智不稳,起了淫心之故。画壁之内自有菩萨点化,不出一时三刻,三位檀越便会平安归来。”

  这座寺庙虽然不大,可禄海和尚在盛京却颇有些名气。再加上他天生一副宝相庄严的好卖相,一时倒是唬住了众人。

  胤禛惶然地问:“大师,我舅舅不会有事的,对吧?”

  “是呀大师,朱兄不会有事吧?”那蓝衣学子也急切地问道。

  禄海和尚笑得高深莫测,“两位施主安心,这对他们来说,又何常不是一场机缘呢?”

  蓝衣学子慢慢安下心来,对禄海和尚合十行礼,“如此,小生便在此静候佳音了。”

  接到胤禛眼色的张保也蹲下来安抚劝慰胤禛,让他安心等待。

  一切似乎都很平和。

  但进入了画壁的揆叙,却一点都不觉得平和。

  “这位姑娘,还请自重。”

  揆叙微微侧过身去,不看那女子暴露的衣着。

  那女子以为他是看不起自己,刚进冷笑道:“都已经进了这里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怎么,公子是看不上我等风尘女子吗?”

  揆叙并不回头,只是解释道:“小生知晓,诸位姑娘沦落至此,并非本心所愿,又岂会心生轻视?”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那女子有些诧异。

  自从被封入画壁以来,她见过的男子不说成千,也有上百了。但哪一个不是垂涎于她们姐妹的美色?

  对于这些轻薄儿,她们姐妹自然也不会客气。往往都是将他们的精气汲取得差不多之后,便将那无用之人赶出去。

  所以,她根本就不相信,进了这里的男人,会有什么正人君子。

  想到这里,她再次冷笑了一声,闪身转到揆叙眼前,揆叙干脆闭上眼睛,诚恳地说:“还请姑娘自珍自重,莫要令亲者痛仇着快。”

  这句话似是触到了那姑娘的痛处,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住口!”

  “姑娘?”揆叙愕然,忍不住睁开了眼,却又在触及那女子雪白的手臂时猛然闭上。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那女子似乎有些疯魔了。

  揆叙镇定地说:“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好一个非礼勿视!”那女子嘲讽道,“既然非礼勿视,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被一位夫人带进来的。”揆叙实话实说。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意料,那女子怔怔的看了他半天,忽然懒散地说:“好了,好了,你睁开眼睛吧。”

  等揆叙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女子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明制的华服。

  看着揆叙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女子顿觉好笑,心底也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我就碧婵,你呢?”

  揆叙报出来自己的化名,“小生姓蓝,单名一个叙字。”

  “蓝叙。”碧婵将他的名字含在唇齿间回味了一番,目光便多了几分缠绵之意,“原来是蓝公子。”

  揆叙忙道:“不敢当公子的称呼,小生不过一介仆从,仗着主人家宽厚,侥幸跟着主人家念过几本书罢了。”

  他的话,碧婵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问道:“你说你是跟着一位夫人进来的,那夫人姓甚名谁?又是哪家的媳妇?”

  “小生只知道那位夫人姓九,其余的一概不知。”

  “不知?”

  “不知。”

  碧婵好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着人家进来?”

  提起这个,揆叙脸上多了几分尴尬之色,含含糊糊地解释道:“小生本是跟着我家表少爷一同来进香的,在半路上遇见了那位九夫人。我家表少爷与她……相谈甚欢。”

  似乎是某些事情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一个好听的说词。

  碧婵秒懂,“原来是你家表少爷临时找的姘头!”

  “诶,姑娘,非礼勿言!”揆叙一张冠玉般的脸颊已经胀得通红。

  真是个脸皮薄的小书生!

  碧婵暗暗一笑,嘴上却十分不以为意,“他们既然做得,我为何就说不得了?”

  她旋身坐在花藤缠绕的秋千上,懒洋洋地晲了揆叙一眼,颐指气使道:“我要荡秋千,你快来推我。”

  揆叙犹豫了片刻,慢慢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推了起来。

  碧婵娇笑道:“方才不是还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吗?这会儿怎么这么听话?”

  揆叙窘迫地说:“小生有事相求,自然要殷切几分。”

  “你倒是实诚。”

  揆叙呐呐无言。

  见他越加窘迫,碧婵扑哧一笑,指着不远处的花丛说:“你去采了花,编花环给我戴。”

  揆叙逃也似的离开了秋千,如蒙大赦地去摘花了。

  碧婵的笑声如银铃般传入他的耳中,他浑身一僵,只低头一心摘花。

  在碧婵看不见的地方,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中哪有半丝窘迫之色?

  ——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揆叙:国家欠我一个奥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