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笑闹间,八阿哥已经自己动手,迅速换好了衣裳。

  虽然他一辈子都不缺伺候的人,但到底也是活了好几十岁的,就算耳濡目染,也知道衣裳该怎么穿了。

  胤禛歪在小榻上,一边把玩小金猪,一边看他穿衣裳。

  等他穿好之后,才懒洋洋地问道:“说吧,你专门留下来,究竟有什么事?”

  虽然他看不出破绽,但以八贤王的谨慎,怎么可能会在做客的时候,把人家的茶盏打翻,偏偏还把茶水溅了自己一身?

  八阿哥轻笑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四哥。”

  今天八阿哥特意留下来,就是为了给胤禛同步一下他离京期间,对于进城权利交锋的空白。

  简单说完了这几个月的朝堂交锋,还有各派系之间的输赢之后,八阿哥才问道:“法保做的事,是你离境之前交代的吗?”

  “什么?”胤禛一呆,“法保又干啥了?”

  八阿哥叹了口气,“果然!”

  他摇了摇头,见胤禛急得眉毛都拧了起来,也就不再卖关子,直言道:“你可知,就在年前大祭的时候,索额图层联络礼部满尚书,意图奏请皇上,将太子的跪垫儿从门外挪到门内?”

  “我当然不知道了,这件事你刚才又没说。”胤禛先是白了他一眼,继而又不解道,“不就是挪一下跪垫吗,怎么到你嘴里好像是天要塌了一样?”

  八阿哥冷笑道:“如果这件事情真叫他们做成了,你那太子好哥哥的天,就真要塌了!”

  他就不明白了,太子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胤禛如此死心塌地?

  上辈子的雍正虽然也帮着太子,可八阿哥却很清楚,雍正之所以帮着太子,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康熙喜欢标榜正统。

  在他们小的时候,和雍正关系最好的就是八阿哥。他俩能闹到最后那步田地,原因实在是太多了。谁对谁错,孰是孰非,早就论不清楚了。

  他早就对前世的四哥失望,又觉得今生的四哥更好。

  可今生的四哥却不是和他最好了,这中落差有点太大,八阿哥表示,自己需要缓缓才能接受。

  面对自家八弟的冲天醋气,胤禛只觉得莫名其妙。

  从他的视角来看,穿越之后,他从一开始就和太子最为亲近,反而八阿哥才是后来的。

  而且太子自幼丧母,康熙这个父亲得心又像榴莲一样,一瓣一瓣的,每一半的肩上都坐着一个人。他虽然最疼爱太子,但实际上分到太子身上的爱,委实不算多。

  自幼缺爱的太子,猛然预见一个和他要好的兄弟,不乐意和别人分享也就罢了。

  八阿哥可是拥有生母全心全意的爱,还有养母无微不至的照顾,怎么醋劲儿也这么大?

  胤禛想不明白,直觉就算问了,八阿哥也不会说。所以他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跳到了下一个,“确实不太明白,还请八弟赐教。”

  就是一个跪垫而已,放在哪里不是放?难道只是隔了一道门框,太子就……

  不对,这里可是古代社会,不是各方面都相对自由的21世纪。

  而且皇权这中东西,不管牵扯到了什么,都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十倍,甚至更多。

  见他面色骤变,神色趋于凝重,八阿哥就知道他想明白了。

  于是,他略过了解释这一道工序,直接就说回了正题,“你放心,索尔图这老匹夫没干成。法保一直在暗地里监视他,阴差阳错地发现了他的阴谋,并把这件事禀报给了太子。”

  胤禛笑着点了点头,赞赏道:“法保长进不少啊,居然都能拆索尔图的台了。”

  他在这边急的抓耳挠腮,手心冒汗的,人家当事人全然不当一回事。八哥觉得,自己可真是欠得慌!

  被他这么一提醒,胤禛才猛然反应了过来,“他是光明正大去的东宫?”

  八阿哥哼哼了两声,“他倒也没蠢到那个份上,是暗地里托人传的话。只不过,我都知道是他干的了,你觉得乾清宫那位,会不知道吗?”

  “他所托非人?”

  这一回,八阿哥只是哼了一声,扭过头不搭理他。

  胤禛就知道,这回自己说对了。

  “罢了,罢了。”胤禛叹气道,“他也是好心办了坏事。也怪我没有提前叮嘱他,让他远离东宫。”

  法保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而且只听胤禛的话。但他的短板实在是太明显了,那就是既看不清形势,也不懂得变通。

  不管什么事,你非得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说得明明白白,他才知道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有时候胤禛都怀疑,康熙之所以把法保甩给他,就是提前预防他势力做大的。

  就比如这一回,凡是和胤禛亲近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疏远太子。偏偏法保这个棒槌就跟瞎了一样,扑棱蛾子似地闷头往东宫撞。

  八阿哥蹙着眉,不满地问:“像这中只会拖后腿的,你不趁早打发了还准备留着过年?”

  对此,胤禛只能叹气,“你当打发他是我一句话的事吗?刚才你还说我,怎么这会儿你就忘了,法保到底是怎么到我身边来的?”

  那可是康熙亲自指派过来的人,他敢打发吗?他能打发吗?就算他要打发,又能打发得走吗?

  八阿哥一时语塞。

  看上之后,他一跺脚,气急败坏地低咒道:“咱们这位汗阿玛,可真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胤真也大略猜得到,无非就是责备康熙做事不讲究。

  “好了,好了。”胤禛亲自给他斟了茶,笑着安抚他,“反正汗阿玛的最终目的,是分裂赫舍里氏的势力,而这一点法保做得还挺不错。日后他只需要做个吉祥物,镇在京城便是了。我手里可用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不差他那一个。”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用法保都用的特别顺手,毕竟法保足够听话。但法保犯一次傻,就给他惹一次麻烦,也是够糟心的。

  见他自有打算,八阿哥这才放心了些,却又立刻道:“揆叙也就罢了,他既然决意辅佐你,就不会三心二意。但那个隆科多你可得小心点儿,如果有机会,趁早把他给踢走。”

  无论是揆叙还是隆科多,八阿哥上辈子都是打过交道的,对二人的品性心知肚明。

  揆叙办事的能力和明珠相类,但品行却比明珠高出一截。如果说明珠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那揆叙就是一位懂得变通的君子。

  纳兰家写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是纳兰成德,可真正把这句话贯彻到底的,却是纳兰揆叙。

  耿格格的出身与八福晋郭络罗氏如出一辙,都是好大的名头,说出去很好听,实际上那名头都是空的。

  八福晋的父亲因诈赌被康熙判了监候斩,耿格格却是三番之后。真论起来,耿格格的出身比八福晋近更为尴尬。

  可是揆叙却从不因妻子的出身有任何疏远,一生都与妻子相扶相持,相濡以沫。

  这样的品貌,谁人不仰慕,谁人不欣赏?

  跟揆叙一比,隆科多几乎完全相反。

  此人不但仗着出身行事狂傲,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更是在夺嫡期间两头下注,在猜出了康熙的心思之后才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到了雍正身上。

  也就是康熙对自己的母族太过信任,晚年的时候九门提督的位置直接给了隆科多,又给了他领侍卫内大臣的头衔,让隆科多有更多的机会闯魔圣心。

  若不然,隆科多怕也会向年羹尧一样,把自己脚踩两条船的事情暴露个彻底。

  如果不是前世隆科多曾向他示好,怕是还一直以为他对康熙忠心耿耿呢。

  但隆科多最让他不齿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宠妾灭妻,不但强抢岳丈的小妾,还任由那小倩虐待自己的发妻,在史书上都留下一笔“置发妻若人彘”。

  这样的货色,已经不单单是人品低劣了,他简直就是个畜生!

  他是怕胤禛不知隆科多的底细,只因为隆科多出声佟佳氏便对其信任有加。

  八阿哥一番好意,胤真自然不会不领情。

  “八弟放心,隆科多是什么样的货色,我早在史书上见识过了。”他把八阿哥爱吃的蜜枣糕往对面推了推,“不管隆科多到底品性如何,只要有佟国刚压制他,他就翻不起浪来。”

  “可是,佟国刚没几年好活了!”八阿哥根本没心思吃糕点,恨不得摇晃着他的肩膀咆哮,让他认清现实。

  他粉嘟嘟一张小脸,偏大人般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胤禛感动之余,也不免觉得好笑。

  “佟国纲的死结,不就是第一次征葛尔丹吗?咱们想个法子,把佟国刚留在京城不就行了?”

  胤禛意味深长的一笑,“顺便也拿佟国刚试一试,历史究竟能不能改变。”

  如果佟国刚能躲过这一劫,就能同时打破太子和八阿哥心中那中历史不可更改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