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胭脂岛和两位大妖的联盟成立,原本因玄真道长的出现而打破的平衡,再次岌岌可危地稳定住了。

  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就算再平衡,也不可能带来和平。

  无论是无心道人一派,还是天翼道人一派,他们都已经不想再忍下去了。

  一时之间,整个神仙道上人心思变,那些游离在外的散仙再也不能置身事外,要么就选择阵营,要么就被两大阵营同时打压。

  无论他们的初衷如何,现实就是,修仙者也是要过日子的。与其继续头铁地置身事外,乃至自己永无宁日,还不如选择一方阵营。

  起码有人罩着,还能多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至于离开神仙岛,也不是没人想过,但也就是想想而已,目前还没有人付出行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早已习惯了神仙岛上浓郁的灵气,让他们再回到从前那种灵气匮乏的环境,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是十分痛苦的。

  因为王道长下手早,不少散修本就倾向于和胭脂岛抱团。

  在胤禛接见了一些骨干人物之后,那些人很快就把抱团的心思改成了依附。

  胤禛并没有彻底暴露身份,只是适当地透露他在京城有门路、有势力。

  那些人之所以变化得这样快,主要归功于胤禛的慷慨大方。

  每一个被王道长引荐到他面前的人,他都给人发了两张高等符咒做见面礼。

  一张是攻击增幅符,一张是绝对防御符。

  增幅符使用的时候,可以将自身攻击的威力放大十倍;而绝对防御符,针对的就是修士自身的弱点送的。

  比如木系修士的克星是火,胤禛给的符咒就是专门防御火法术的;火系修士怕水,胤禛发的就是专门防御水系法术的符咒。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这种套路虽然老,但哪一个渴望得到国士待遇的人不吃这一套呢?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胤禛的见面礼全是往人心坎儿上送的,并且送的时候好不心疼,一副“这样的好东西就应该配你这样的佳人”的模样,可不就把人感动坏了?

  别看胤禛发高级符咒像是发大白菜一样,那全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天赋极高的符道宗室。

  随便换一个人试试,看他能不能像胤禛一样,高级符咒随随便便都能拿出一打?

  他行事如此大气,别人当然觉得,跟着他干有前途。

  有了胤禛这个大挂逼,前后不过半年时间,胭脂岛实力大增。

  如今的胭脂岛是两个大妖的盟友,他们势力大增,也就意味着大妖的实力盖过了无心道人三位。

  形势骤然颠倒,两方势力的底层人员摩擦不断加剧。今日你杀了我的道友,明日我就要为道友报仇,废了你这个凶手!

  什么,我打不过你?

  没关系,我上头有人。

  打了小的引来老的,你有老的我这边也有。

  矛盾持续升级,终于到了临界点。

  一场资源争夺战就此爆发,神仙岛的劫数到了。

  因为大战的双方都想着,把对方赶出去神仙道就是自己的了。

  所以,他们非常默契,将战场定在了神仙岛外面。

  胤禛离得远,大战的过程他自然是不得见的,他只听到了转述。

  不过,结果却是他想要的。

  无为道人和天翼道人两派两败俱伤,依附胭脂岛的修士在最后关头突然爆发,有好些个都使出了威力惊人的杀招。

  到最后,无为道人和禄海和尚陨落,山君也和这两位同归于尽了。

  无心道人不知所踪,天翼道人被俘,压到了胤禛面前。

  他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全因胤禛提前交代:天翼道人要活的。

  =====

  被人压着跪到胤禛面前那一刻起,天翼道人就知道,自己输得不冤。

  “贫道有眼无珠,竟然不识真神,惭愧,惭愧!”他有些羞愧地别过脸,不敢看胤禛的神色。

  不管他是真羞愧也好,假羞愧也罢,人家既然已经做出这个姿态了,胤禛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立刻就上前,亲自给天翼道人松了绑,并把他扶到了左手第一个位置上。

  “手下人不懂事,冒犯了道长,还请道长恕罪。”

  天翼道人受宠若惊,简直坐立难安,“岂敢,岂敢。阶下之囚,能得一命便是公子仁慈,公子如此客气,当真羞煞我也!”

  这都是套路,显然天翼道人也是一个熟悉套路的老油条,和胤禛你来我往,把场面弄得非常好看。

  胤禛捡着好话把他夸了一通,他很快就自贬一番,顺便把胤禛夸成一朵花;

  胤禛又表达了一番对他的敬佩之情,感叹自己身边没有像他这样的高等人才。他立刻就自谦一番,表示如果胤禛不嫌弃,他愿意效犬马之劳,以报胤禛的知遇之恩。

  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省事呀!

  天翼道人摇身一变,就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

  然后,他又旁观了胤禛对手下人的慷慨大方。

  胤禛先是统计了在战场上把“增幅符”用了的人数,每个人又发了十张;那些因为符咒珍惜没舍得用的,顿时就悔青了肠子。

  不过,胤禛却并没有忘记他们。

  两个大势力被拔除之后,他们都库房就成了胭脂岛的战利品。

  胤禛当即就表示,所有的战利品,他只要三成。至于剩余的七成,全部分给此战的有功之人。

  那可是五个散仙多年的库存!

  虽然胤禛为了拉拢天翼道人,特意让人把他的库房守好完璧归赵,四个散仙的库存也不是个小数目。

  天翼道人在胤禛身上看到了两个字:钱途。

  对于胤禛来说,他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人才,而且是大批量的人才。

  神仙岛上的修士,愿意跟他去京城的,立马就能有编制。不愿意受编制束缚的,也可以留下来,和钟道人一起守卫神仙岛,只需偶尔听调支援即可。

  神仙岛的灵气虽然浓郁,但进城有龙气加持,也不遑多让。

  而且,胤禛会按月给他们发俸禄,包括但不限于银钱和符咒。

  所以,愿意跟着胤禛去京城的,还真不少。

  有了这些人才的补充,他以后就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了。

  回去之后,他就可以具体规划一下,哪些人负责哪个省份。以后谁负责的地区出现了灵异事件,就让他们去处理。

  对于这些俗事,钟道人是一概不理会的。

  但王道长却觉得胤禛给众人分的赏赐过于厚重了。

  “这次出力最大的是四爷您,得到的战利品,也还是您占大头才对。您把大部分的宝物都分给了他们,怕是会升米恩斗米仇啊。”

  胤禛微微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钟大师还有些惯用的东西拉在京城了,不如王道长跟着我回去一趟,把东西给大师带过来?”

  “师父惯用的东西?”

  有关钟道人的事情,立刻就把王道长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嗯。”胤禛点了点头,“大师曾随我京城住了几年,后来离开的也匆忙,许多随身的东西就没有来得及拿。这次我也是突然接到圣旨,根本就来不及帮大师收拾。”

  胤禛满脸的遗憾与愧疚,激得王道长拍着胸脯说:“既然如此,贫道就入京一趟,帮师父把东西都带回来。”

  但随即,他又有些迟疑,“我若是去了京城,谁来照顾师父呢?”

  他自认为这些年对钟道人的侍奉无微不至,周到至极,把钟道人交给别人照顾,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胤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谁给他的错觉,竟然会认为钟道人需要人照顾。

  但他也没有打破王道长的自以为是,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也是,旁人侍奉大师,哪有道长周到?原本我想着,道长是大师最亲近的人,那些贴身爱物,自然是有道长亲自取回来,大师才能放心。

  如今看来,大师身边竟是离不得道长分毫。道长还是另外推荐一个人选,跟我一起回京,把大师的爱物取回来吧。”

  他张口“贴身之物”,闭口“爱物”,无不刺激着王道长的神经。

  以王道长对钟道人那机会痴狂的崇拜,又岂容旁人得此殊荣,沾染钟道人的爱物?

  他立刻就坚定了心思,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胤禛的坑里。

  他口中的蓝师弟和陆师弟,也是拜入钟道人门下的道士。蓝师弟没有正经的道号,就叫做蓝珏;陆师弟道号冲盈,是王道长亲自引荐过来的。

  这两人也来胤禛这里拜见过,胤禛喜欢蓝珏的谨慎,却又觉得像蓝珏这种过于较真儿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修道。也怪不得他原本的师傅,不肯给他赐道号。

  而那位陆冲盈陆道长,性子就圆滑多了。

  但凡是有王道长在场的时候,陆冲盈从来都很低调,绝对不冒头。

  但王道长不在的时候,他又会刻意在胤禛面前表现自己的才能。

  不过,他却没有在胤禛面前说过王道长半句不好。

  这可真是个妙人。

  见王道长推荐了这两个人,胤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当即就点头同意了,“竟然是王道长推荐的,必然有其过人之处。你让他们来我这里一趟,我有几句话要交代。”

  王道长急着去见钟道人,胡乱点头应了两声便跑了出去。

  当初为了胤禛的安全考虑,给他安排的住处和钟道人离得并不远。王道长转了两道弯儿,就到了钟道人的竹屋。

  彼时钟道人正坐在竹屋前打坐,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阳光从斜上方撒在他的身上,落在王道长眼中,正是一派宝相庄严。

  倾刻间,王道长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走了过去,也并不敢打扰钟道人念经。

  他仔细听了片刻才听出来,钟道人念的是《地藏经》。这是一部用来超度亡魂的佛经,也是佛教经文中的经典。

  几乎不用思索,王道长就知道,他是在为这次大战中死去的那些人超度。

  虽然王道长并不觉得那些人死得冤枉,可他也知道自家师傅慈悲为怀,在超度之事上并不会有敌我之分。

  正因为他自己做不到这种程度,所以才对视这种事情视为理所当然的钟道人敬重万分。

  很多时候,我们景仰高尚的人,并不一定是想变得像他们一样,而是因为他们做到了我们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钟道人将最后一篇经文念完,从那种物我两忘的状态中退出来,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浩生呀。”钟道人问,“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因为知晓钟道人不耐俗务,王道长轻易不会来打搅他。只要不是非钟道人决断不可的事,他自己就做主处理了。

  而这个时候,正是处理战争后续的时候,按理说王道长应该挺忙,还特意来找他必然是有要事。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师父。”王道长殷勤地上前,扶着钟道人起身,“是这样的,今日四爷告诉弟子,师傅在京城还有一些贴身之物需要收拾,想让弟子跟着回京一趟,把那些东西给师傅带回来。

  弟子就想着,神仙岛虽好,但毕竟没有京城繁华。师父若是想念京城里的什么东西,就告诉弟子一声,弟子也一并替师傅捎回来。”

  在他心中,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应该优先供应他师父。奈何师父不在乎,只能他多操一点心里。

  贴身之物?

  钟道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闪过一抹疑惑。

  他对于外物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更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这一点四爷应该是知道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呢?

  钟道人看了王道长一眼,心下瞬间了然:想来四爷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他这个徒儿给带走。

  心里有数之后,钟道人不动声色地说:“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三合斋的栗子糕好久没吃了,到有几分想念。”

  “三合斋的栗子糕?好,徒儿记得了,回来的时候一定帮师傅带回来。”王道长把东西念了两遍,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师徒二人慢悠悠地走回屋里,钟道人状似无意地问:“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四爷那里可有什么特殊的吩咐?”

  王道长虽然奇怪师傅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但他对钟道人一向唯命是从,钟道人有问,他自然据实以告。

  不过在他心里,钟道人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僧,自然不会把自己觉得胤禛将战利品分出去太多的事说出来。

  但他虽然没有明说,钟道人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

  “你是否觉得,四爷太过大手大脚?”

  “啊,这……”被师傅看破自己贪恋外物,王道长霎时间窘迫得脸都红了,当即就跪在了地上,羞愧地说,“是弟子修行不够,辜负了师傅的教导。弟子惭愧,还请师父责罚。”

  “好了,起来吧。”钟道人亲手将他扶起,语重心长地说,“大道三千,条条皆可证道。你虽然是为师的弟子,却也不必强行来修为师的苦行之道。这条路适合我,却不一定适合你,若是一位强求,反而易生魔障。”

  王道长呆呆地问:“师傅,您不觉得弟子不成器吗?”

  “成器与否,从来也没有什么标准。谁有规定世人眼中的成器,就是唯一的准则呢?为师只是希望,无论你们修哪一条道,都能一心向善,不失本心。”

  王道长若有所悟,片刻之后,坚定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迷茫之色尽褪,眼中涌出蓬勃的朝气,“多谢师傅教讳,弟子明白了。”

  他对为师有知遇之恩,又是为师毕生的知己。你对他要像对我一样尊敬,万万不可违逆于他。”

  “是,是,弟子记住了。”王道长唯唯应诺。

  钟道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真的记在心里才好。”

  王道长陪笑道:“师父尽管放心。”

  一看就是没往心里去。

  钟道人深知他这个人太有主意,不吃一回大亏记不住教训,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四爷不是让你去喊人吗?去吧,先让你两个师弟去见四爷,你再来陪我说话。”

  他也隐约猜到了,胤禛之所以要把王道长带走,多半就是因为王道长不但主意大,行事还有些小家子气,根本不适合总览神仙岛的事务。

  一旦他跟着胤禛去了京城,胤禛必然设法将他多留些时日。

  而且在此之前,肯定会安排好人手,先王道长一步,掌控神仙岛的内外事务。

  只怕王道长推荐的那两个人,将会成为被他引进自己屋里的狼。

  王道长好歹孝敬他这么多年,钟道人也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真的撒手不管?

  罢了,等日后王浩生从京城回来,他就多多把人拘在身边修行吧。

  钟道人很清楚,以王浩生的心性,管理一个小小的胭脂岛很合适,但若是让他去管整个神仙群岛,必然会出乱子。

  因为他在分配集体利益的时候,总会舍不得。

  不能舍,又怎能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