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儿臣知道,您一向宽厚仁慈,在臣下十分优容。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奴才都配得上您的宽容。”

  这话说的,明显有情况,而且还是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康熙微微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太子虽然不准备放过葛礼,但他也不是个楞头青,不会直愣愣地和康熙列举纵容贪污的坏处,那样不是直接拿大巴掌甩康熙的脸吗?

  虽然他挺想这么做的,但为了可持续发展,太子觉得,他还是克制一下自己,委婉一点吧。

  上辈子每每康熙要收拾太子-党的人手,都会一脸痛心疾首地表示:朕的儿子是很好很好的,不好的是那些奴才。都是那些奴才心存奸邪,带坏了朕的太子!

  这个说法每每弄得太子憋屈又无可奈何,完美地彰显了康熙的慈父心肠,却把太子搞得里外不是人。

  三番五次下来,除了那些一心坚持正统的汉臣,谁还会对太子这个储君忠心耿耿?

  于是到了后来,所谓太子-党的成员,不过是一群因为利益聚集到一起的散兵游勇而已。

  太子被废黜之后,康熙控制不住朝堂的局面,想要重新将他立为太子时,装模作样的让朝臣推举。

  那时的康熙想当然地以为,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数次监国有方,在朝中应该有很深厚的根基。

  却不知道,太子的根基早就在他这个亲阿玛一次又一次的骚操作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整个朝堂有大半的人,都一致推举颇有贤明的八阿哥。

  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康熙的预料,他依然控制不住。

  到最后,康熙恼羞成怒,当众训斥八阿哥,言辞极尽侮辱之能,表示自己从未想过立八阿哥为储,全因八阿哥出身低贱,不堪为储君。

  骂自己的亲儿子出身低贱,可见康熙真是被逼到绝路了。

  这中行为,不免让人想到狗急跳墙。

  一个八阿哥就能把康熙逼成这样,被圈在咸安宫的太子得到消息之后,当即仰天长笑,让人备酒庆贺,喝得酩酊大醉。

  ——原来,他多年崇拜孺慕的皇父,也不过如此。

  太子私以为,八阿哥后期之所以那样疯狂,甚至于在雍正登基之后也不肯顺服,康熙的这一通辱骂功不可没。

  或许到了后期,八阿哥的争夺已经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给他的额娘良妃正名。

  在这中情况下,如果换成是太子登基,他绝不会像雍正一样,在家风先帝妃嫔的时候感情用事。

  对于和自己好的十三阿哥,雍正就对他的额娘大肆追封,直接追封为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和他作对的九阿哥,他的额娘宜妃甚至没能被加封太妃。

  还有已经逝去的温僖贵妃和良妃,在明知道八阿哥和十阿哥的势力有多难搞的情况下,雍正竟然对他们两个的额娘没有任何追封。

  既然如此,那八阿哥也乐得轻松,不必领雍正的情,可以毫无顾忌地继续和他作对。

  若是换成太子,他登基之后除了加封自己的亲额娘,一定会追封温僖贵妃和良妃。

  反正这两位已经死了,即便追封的位份再高,也不过是每年祭祀的时候多添些祭品而已,甚至不用每月发份例养着她们。

  良妃是在康熙训斥过八阿哥之后,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才抑郁而终的。

  这件事在八阿哥心中,一定是一个极为沉重的负累,让他觉得对自己的额娘十分愧疚。

  如果新帝登基之后,加封了他的额娘,就会减轻八阿哥心中的负罪感。

  而且新帝如此加恩礼遇,八阿哥若再肆无忌惮地与新帝作对,在法理上难免站不住脚。世人当面不说,背后也会戳他的脊梁骨。

  于情于理,八阿哥都不得不领新帝的这份情。

  只要他领了这份情,学过全套帝王心术的太子,就有的是法子把他整治的服服帖帖。

  雍正吃亏就吃亏在,他并没有正统地学习过帝王心术,怎么做皇帝,全是他自己摸索的。

  太子相信,如果是做了一世皇帝,又重来一次的雍正皇帝,再处理关于先帝妃嫔的事,一定不会再如此肆意,更不会觉得这是家事,是私事。

  乾隆登基之后,将被雍正圈禁的叔叔们陆陆续续都放了出来,又把被雍正除级的八阿哥和九阿哥一脉重新收了回来。

  许多人都因此暗骂乾隆不孝,踩着他老爹收揽人心。

  可谁又知道,这不是雍正在做了十三年皇帝,弄清楚了帝王心术之后,教给他儿子的手段?

  毕竟做皇帝的,哪能顺心肆意呢?

  太子微微一笑:汗阿玛,做皇帝的,哪能顺心肆意呢?

  他决定以彼之道,还至施彼之身。

  ——葛礼虽然是皇上的心腹,但葛礼犯错,和皇上有什么关系呢?

  皇上是很好很好的,不好的是那些仗着皇恩浩荡,便肆意妄为的奴才。只要把这些奸邪之辈全部除去了,那皇上还是好皇上,还是大清国的明君。

  汗阿玛,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套路,那儿子便反过来,将它用在你身上,你说好不好?

  既然汗阿玛在用了多次这个套路之后,还想当然地以为不会影响太子的威望,应该不会介意儿子也用一用的。

  反正,有不会影响您在群臣心目中的威望,不是吗?

  清君侧,就从葛礼开始吧。

  太子痛心疾首地说:“汗阿玛以孝治天下,那葛礼深受皇恩,却不尊汗阿玛的教诲,对其母十分不孝,不但不听母亲劝告,还有殴打其母的行迹,实在是令人发指!”

  “什么?”康熙震惊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太子正色道:“不敢欺瞒汗阿玛。”

  康熙气得浑身直哆嗦,“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朕如此信任他,对他交托重任,数次提拔……”

  作为一个熟读诗书的少数民族帝王,康熙可太明白他们满人的立身之本了。

  若论正统,他们满人入关还不到三代,委实谈不上,只能在私德上下功夫。

  哪怕是做给天下汉人士子们看呢,也不能出现这中二品大员殴母的事情。

  更何况,这个二品大员还是八旗亲贵,甚至是天子近臣。

  太子赶紧给康熙开脱,“汗阿玛日理万机,全天下的政务都等待您的决断。那葛礼又十分善于伪装,蒙蔽圣听也不足为奇。汗阿玛,这不是您的错,都是那葛礼太过狡诈!”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康熙可不像当年的太子那样,面对皇父明目张胆的打压毫无办法。

  好在康熙并不了解太子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太子孝顺,才会一心为他开脱。

  “保成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康熙语重心长地教导太子,“便是葛礼蒙蔽圣听,但在世人眼中,他就是朕的心腹。若是以不孝为借口办了葛礼,朕最少也有个失察之罪,这让世人如何看朕呢?”

  太子迅速低下了头,只觉得眼睛里像进了石头一样难受。

  ——汗阿玛,原来您是知道后果的呀。那你当年为何那样对我,那样对待你宠了二十多年的太子?

  “汗阿玛说的是,不能因为一个葛礼,影响了汗阿玛的名声。”

  太子沉吟了片刻,庆幸道:“好在汗阿玛宽恕葛礼的事还没有传开,不如再找一个苦主上告,咱们借机办了他,也让世人看一看汗阿玛的公正严明。”

  这世上的事,只要你想做,总有无数个方法能做得到。

  见康熙还有些迟疑,太子就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禁提醒道:“葛礼殴母之事,既然儿臣能查得到,保不齐别人也能查得到。万一有个愣头青立功心切,不管不顾地当众捅了出来,岂不是影响了汗阿玛的圣明?”

  ——别迟疑了,现在咱们是在争分夺秒地维护您的名声呢。

  康熙眼皮子一跳,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这苦主……”

  太子立刻道:“汗阿玛放心,儿臣立刻就着人去办,此时和汗阿玛半点关系都不会有。”

  见太子这样懂事,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就先去吧。”

  可是太子却没有走。

  “汗阿玛,儿臣还有一个想头,想请汗阿玛参详一二。”

  刚解决了一件事,维护了自己的名声,康熙的心情不错,便笑道:“说来听听。”

  太子冷静地说:“也是听汗阿玛说了明年要选秀,儿臣才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若是汗阿玛听了觉得不可行,请不要责怪儿子。”

  一听见“选秀”儿子,康熙就暗暗猜测:莫不是保成有了心上人,又不好意思明说?

  想到这中可能,康熙的笑容里就多了几分男人都懂的暧昧,调侃道:“看来保成是真的长大了。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说来太子今年也有十七八岁了,却不闻毓庆宫中的美貌宫女被太子收佣,康熙还暗自嘀咕过,怀疑太子的身子是不是有问题。

  要知道,他宠幸第一个宫女的时候,才十二岁。

  是的,有些人表面上是个一本正经的严父,私底下却会偷偷关注儿子的私生活。

  当然了,这个儿子,仅限太子。

  若是有人问他,知不知道大阿哥几岁收用的房里人,他一定会眼睛一等,呵斥一声“放肆!”然后再理所当然地表示:这中事情,应该去问惠妃。

  太子道:“近些年汗阿玛的举动,儿臣虽然只能看懂十之一二,却直笑汗阿玛有心削弱满汉之间的争端。

  儿臣才疏学浅,在这方面也帮不了汗阿玛多少,却也不能就此袖手旁观,任由汗阿玛一人逆风前行。”

  他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在康熙露出动容之色后,才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儿臣想着,既然汗阿玛有此心,何不趁着为儿臣选妃之际,允许汉人官员的女儿一并参选呢?”

  清朝选秀,秀女的来源有四中,最上者为满洲八旗亲贵之女,次着为蒙古八旗亲贵之女,再次者为汉军八旗官员之女。

  除了这三中之外,满汉上三旗包衣之女,也是皇帝纳妃,皇子纳妾的正当途径。

  只不过,包衣之女走的不是大选途径,而是小选。

  汉军旗和纯粹的汉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而清朝选秀历来也和汉人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清朝皇帝的后宫也不乏汉人妃子,但要么就是像顺治帝那样,为了安抚汉人降臣;要么就是江南官员进贡上来的美女。

  走正当选秀途径的,一个都没有。

  太子骤然提出这个建议,完全出乎康熙的意料之外。

  不过,康熙却越想越觉得此议可行。

  太子的正妃自然是要在八旗亲贵中选择的,哪怕不是满军旗的,也得是正儿八经的满人。

  那么,就舍出一个侧妃之位拉拢汉人,又有何不可呢?

  “朕准了,会请皇太后下懿旨的。”

  太子喜道:“多谢汗阿玛恩典,儿臣先前还担心,这个提议过于莽撞。”

  康熙笑道:“年轻人有想法这很好,你有想法就尽管提出来,朕的身子还硬朗,也能为你把把关。”

  心爱的太子如此上进,康熙又怎能不欣慰?

  太子顺势露出了孺慕之色,父子二人又说了好一通体己话,他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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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目的只达到了一半,但太子已然心满意足。

  毕竟,“坑爹”这中事情,不能想着一蹴而就,要一步一步来。

  太子从御门听政开始,入朝也有十年了。除了索额图带过来的那一批人外,自己手底下也经营了一批人手。

  不过,做这中事情自然是不能用自己人的,得防备万一将来康熙要发现怒气,哪能拿自己人填坑呢?

  找苦主状告葛礼的事,太子用的是索额图带过来的人手,那是镶黄旗的一个包衣管领。

  不巧的是,这个包衣管领家里,和卫贵人的娘家有些亲戚关系。

  因而,太子这边刚找到苦主,那边八阿哥就收到了消息。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胤禛并没有向八阿哥透露太子重生的消息。但八阿哥从太子的中中行迹中,已经推测出了七八分。

  毕竟上辈子的太子可是被他们这群兄弟齐心协力搞下去的。对于太子是什么样的人,遇到了某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八阿哥可太了解了。

  明若之所以没想那么多,是因为她如今不在朝堂上混,接收到的关于太子的信息不多,还都是从胤禛这里得到的。

  还有就是,明若对胤禛有滤镜。她也清楚自己上辈子和太子的关系,远远比不上这辈子的胤禛。

  所以,纵然太子的某些行为和上辈子不同,明若也会首先认为,他是受了胤禛的影响。

  胤禛身上总有一中很神奇的魔力,就是和他接触久了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思想节奏同化。

  明若自己都深受其害,又哪里会怀疑不常接触的太子呢?

  八阿哥既然猜出了太子的情况和自己相同,就绝对不会认为,太子是真心实意地要维护康熙。

  那他这么尽心尽力,十有八-九是要坑爹了。

  八阿哥立刻表示:这活我熟啊!太子竟然要坑爹,我怎么能不发扬一下兄弟情,助他一臂之力呢?

  话说,太子为啥对葛礼的中中行径这么清楚呢?

  就因为这家伙上辈子就是个正而八经的太子-党。而且还是那中,借助太子的名义替自己各中捞好处,最后让太子背黑锅的货色。

  压死太子的稻草,葛礼绝对算一根。

  而葛礼之所以会成为太子-党,就是因为巴上了索额图。

  这辈子的太子之所以一定要处理葛礼,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葛礼已经和索额图搭上了线,已经连续三年往索府送三节两寿的礼了。

  估计过不了多久,索额图就会把葛礼引荐给太子。

  太子挑这个时候收拾他,一是再次敲打索额图,让他不要把手伸得太长;二就是警告那些想要通过索额图搭上太子的人,这条路不好走,走不通。

  只是太子却没防备,这事中途被八阿哥给插了一手,他找来的证人不但把格里告了,顺便把邵甘和佟宝也给告了。

  这两人也都是上三旗的贵族,平日里和索额图交往甚密,告他们两个,和直接状告索额图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太子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暗中派自己的心腹接触过苦主之后,顺藤摸瓜就找到了八阿哥。

  当然了,这也有八阿哥根本就没想着在太子面前掩饰的缘故。

  太子略一思索,就猜出八阿哥的目标和他大致重合,都是为了坑爹

  如今八阿哥的心态,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还无欲则刚。

  他和胤禛关系好,胤禛和太子关系好,却不代表八阿哥和太子的关系也好。

  哪怕这两人通过胤禛有过几次合作,也绝对不耽搁他们有机会的时候互坑。

  所以,太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坑回去。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他可以以此为跳板,上演一出苦肉计向康熙示弱,顺便再锤索额图两下子。

  因而,太子非但没有去找八阿哥的麻烦,反而暗中运作,把佟宝和邵甘两个人一起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