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榕脑子里的弦啪地一声, 断了。

  他以为自己只是幻听到父母讲话,想转身确认一下,可是手心发凉, 身体也开始变得僵硬、不听使唤, 旁边的原清濯忽然大步走上去:“妈,你怎么样!”

  原榕终于逼着自己转过来,只见客厅前站着他们的父母,妈妈紧皱着眉、脸色苍白地倒在爸爸怀里, 两个人的脸色出奇的难看, 原清濯走到他们面前,却被爸爸一把拦住:“清濯,你给我站好!”

  爸妈……是怎么拿到家里的钥匙的?

  ……他们怎么就发现了呢?

  原榕浑身颤抖,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慌乱间磕到餐桌的一角,桌腿在地板上划出清脆的锐鸣, 紧接着,他看到爸爸哀痛又失望的眼神转过来落到自己身上:“原榕, 你也过来。”

  哪怕心里早已做好了千万次准备, 这种突发情况依旧让人措手不及。

  怎么办……怎么办……

  此刻的原榕无比痛恨自己犹豫怕事的性格,他不敢当着爸妈的面看原清濯的反应,但却迫切需要他给自己一点勇气,起码不要在被揭发的时候一点儿不像个男人,控制不住地畏缩踌躇。

  “我们两个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到这么大,就是让你们两个搞在一起互相耽误的吗?!”

  原妈妈一边说话一边流泪,难受得无以复加。早些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外打拼,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后性格坚韧且不解人情,直到遇见原爸爸才渐渐变得不再像从前那么强势,如今看上去开朗善谈,平易近人。

  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妈妈是最坚强、最执拗的,她的想法、观念以及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

  “原榕,你太让妈妈失望了……还有你,清濯,他什么都不懂,难道你也什么都不懂吗?你们两个是不是心里只装着自己,有没有把爸妈放在心里过?有没有?!”

  原榕闭了闭眼,几滴热烫的泪滚落在地毯,洇湿一片。

  “妈,对不起,”原清濯的声音响在他耳畔,“是我逼着原榕这么做的,他只是太小了不懂事,全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错,跟他没关系。”

  “你还有脸说?”原爸爸盛怒地道,“给我跪下!”

  原清濯毫无怨言地在父母面前跪了下来,他看了眼一旁掉眼泪掉成泪人的弟弟,心里一阵揪疼。这简直比拿了把剪刀胡乱割开他的心脏还难受,那扎他心脏的人还硬生生想把少年从他心里剜走,剥干净。

  原榕从小到大都是被惯着长大的那一个,他特别听父母的话,什么时候经受过这种场面?

  原清濯心想,榕榕胆子小,哪怕跟父母服个软也行,爸妈那么疼他,肯定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他才十八九岁,要说他是主动爱上了自己的哥哥,有谁会信?

  原爸爸质问:“原榕,你是被逼的吗?”

  爸爸给他台阶下了,可看刚刚两人一起进门时的情形,事情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呢。原榕也跟着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哽咽道:“……我不是。”

  “我是自愿的。”

  原清濯气极反笑:“原榕,你——”

  “都别说了!”原妈妈打断,捂着心口怒道,“你们两个互相担责做什么?丑事不是一起做出来的吗!原榕,这种事你到底怎么敢做出来的,你知不知道清濯是你哥哥?”

  女人活到三四十的年纪还在乎些什么,起码对她来说,每日关心的除了为家庭打拼,就只剩下家里的孩子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穿暖,这两个儿子一向听话懂事又优秀,过去一直是让她最引以为傲的存在,可现在她看着跪在地上心甘情愿的两个人,恍然间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忽然不知道这么些年来忙忙碌碌奔波劳累是为了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盼、可拼了。

  “我和你爸从前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给你们好吃好穿,为的就是让你们多读书,以后做些轻松的工作,别像我们一样一辈子的劳碌命,我从没有指望你们以后出人头地回报我们,可是你们两个也不能让父母寒心啊,为什么偏偏要走歪路,为什么?”

  原妈妈浓重的鼻音针扎一样刺痛着原榕和原清濯的脆弱的神经防线,她像个耕耘多年却一无所获的劳妇,满腔的不解与失落写在眼睛里,透过眼泪落下来,掉在地板上碎开、迸裂。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乖儿子,竟然是同性恋,还搞在了一起……

  “你们做出这样的丑事,对不对得起长辈,对不对得起列祖列宗?”

  原榕眼泪绷不住地哗啦啦往下掉:“对不起……妈,是我的错,我没想那么多……”

  原妈妈坐在沙发上伤心地哭了起来,那声音蕴满了浓浓的哀伤:“清濯,你一直都是乖孩子,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我,”原清濯嗓音沙哑,“我没有爸妈想的那么好,让您失望了。”

  原爸爸挡在原妈妈身前,问:“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就给我说清楚!”

  原清濯垂眸,嗓音艰涩,言简意赅:“我喜欢原榕,我想跟他在一起。”

  听到这话,原爸爸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客厅内响起,原清濯的头微微偏了过去。

  这一掌力道不小,原妈妈心疼地拉住红眼的丈夫,原榕惊讶地微张着嘴,他特别想上去抱住哥哥,但还是害怕地凝在原地,眼眶模糊,视线里的人和物像隔了层毛玻璃一般朦胧起来。

  原清濯从来没捱过爸妈的打,他伸手碰了碰嘴角,无力地说:“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我调了户口,攒了钱……”说着,他从衣兜里把钱夹取出来,那是原榕刚刚去药店时用过的,里面夹着一叠钞票,十来张卡,原清濯把它放在自己面前,话说到一半,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很早就喜欢原榕了,这些都是我为他准备的,我想换个身份,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

  “你这个畜生……!”原爸爸举起手,使出浑身力气,“果然是你,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只知道让我们伤心难过!”

  这一掌比之前力道更大更狠,原清濯闭上眼,忽然被人扑上来抱在怀里,那巴掌没落到他脸上,直接打在了原榕脊背。

  小儿子态度软,除了哭和道歉其余什么都不会说,因为他早些年受过手腕上的伤,平时看着活蹦乱跳,稍微生病就要修养很久,这么多年原爸一直心有愧疚,什么事都是能宠则宠,从没有说过原榕一句重话。

  “榕……”原清濯刚要拉住弟弟,忽然被原爸爸一把拽开。

  “原榕,你跟我过来,我们爷俩单独谈一谈。”

  原爸爸拉起跪坐在地上的小儿子,锐利的视线落到原清濯脸上:“你在客厅好好陪你妈说话,不要气她。”

  直到看见父子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原清濯才缓缓捡起地上的、刚刚被他父亲像垃圾一样踩在脚下的钱夹,他把它收在怀里,心中构筑的大厦蓝图轰然坍塌。

  他以为解决了所有阻碍就可以和原榕在一起的,身份、钱、车、房子……他什么都准备好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他把这个问题想的太简单太简单了,只要两个人和爸妈的亲情维系在一起,有些障碍就横亘在面前,怎么都跨不过去,即便再两厢情愿也是徒劳。

  直至此刻原清濯才承认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可是他太喜欢原榕了,永远都不想放弃,他还不死心。

  “儿子,你跟我说,”原妈妈的问话叫醒了他,“你错了吗?”

  原清濯抬眸,双眼通红地说:“妈……我错了。”

  “我错了。”

  一墙之隔的原榕也诚实地承认了这个问题。

  见他承认错误,原爸爸的火消下去几分。原清濯到底是他的亲儿子,身为亲爸,他知道这孩子有时候和自己一样执拗,死脑筋,认准了什么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可原榕不一样,他耳根软,总是下意识回避问题,说两句就能乖乖听话,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单独和小儿子谈话。

  “你们俩能不能断?”原爸爸径直发问。

  “……”原榕沉默了好久。

  原爸爸叹了口气:“儿子,我和你妈观念很传统,接受不来那些新潮的思想,你也看到妈妈她那么难受了,难道你想把她气出病吗?你也不用替清濯揽责,他什么样子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一直很乖,所以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主动和他断了吧。”

  原榕痛苦地闭上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他说:“爸,要不您还是打我吧。”

  原爸爸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打我,”原榕睁开眼睛,哀求道,“您可以打我,打到我改变主意为止,否则我真的不能答应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星野”老板灌溉的18瓶营养液!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所以干脆……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