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清冷地悬挂在浓夜之中, 孤星点点。

  酒吧内的气氛愈加火热,DJ舞曲换了一首又一首, 内厅温度高的仿佛是盛夏, 连鼻息间的呼吸都分外灼热沉闷。

  很多来玩的人褪去了厚实的外套,高悬的挥舞手臂和柔软的腰肢在五彩光点照应之下衬得白生生的欲。色。

  一道身影突兀地闯了进来。

  男性Alpha只套了件短薄的夹克衫,黑色的立体口罩蒙住了大半的脸, 一双璀璨的黑眸沉的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沼泽, 裸。露的脖颈修长,宽肩窄腰,步履匆匆。

  即便是隔了很远,也能看出他胸腔起伏的厉害,黑色碎发湿腻腻地沾在额角边, 耳廓也被深夜的寒风冻的通红。

  由外入内, 视野骤然落入昏暗。

  他的视线四处一扫,便直奔远处的吧台。

  半撑着下颌,耳坠的星星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安成手握着盛了半杯碧绿色不明液体的玻璃杯, 正侧身与调酒师闲聊。

  两人正聊得欢。

  然而一个不经意的抬眼, 调酒师瞥到不远处来势汹汹, 气势骇人的男人愈加靠近, 脸上的表情也由迷茫疑惑化为了惊恐。

  “……老、老板!”

  调酒师的话未说完,安成若有所感,没有来得及转身,便被身后逼近的男人一把捏在肩膀上, 差点从椅子上掀翻过去。

  踉跄向一旁跌走了好几步, 连带着风流潇洒的形象都被搅得一干二净, 安成狼狈地撑住吧台边缘稳住身形, 翻身脱口而出道:“你有毛病吗,神经病啊!裴……”

  话到嘴边了,他又顾忌着四周若有若无朝吧台打量的视线,压低了声音朝男人一字一顿,威胁对方,“裴、枭、白!”

  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安成。

  裴枭白径自直身擦肩撞了过去。

  安成的身后,姜予正趴在桌案上,臂膀围成一个圈,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朦胧地似睁非睁,涣散地凝视着前方。

  裴枭白越过安成,伸长手臂靠近姜予。

  看到裴枭白的动作,正小声换着花样怒骂裴枭白的安成话语卡了壳,连着“哎”了好几声,气音又短又急。

  “别碰他!别碰他!”

  “这家伙会夯椅子打人!”

  “老板!老板!救命!”调酒师欲哭无泪,丧着一张脸,“救救我!”

  原来是有人趁着他给其他客人调酒的空档想和醉的晕乎乎的姜予搭讪,偷偷摸摸伸出手摸了下腰,还竟敢胆大妄为地俯身去嗅姜予的味道。

  下一秒便被猛然直起身子的姜予给了一拳。

  对方青了一个眼圈,恼羞成怒,伸着指头指着姜予的脸正欲破口大骂,结果又被摔了一身的玻璃杯,还被举起椅子杀气腾腾的姜予吓得腿软坐到了地上,扎的嗷嗷叫。

  好不容易才把残局收拾好,又暗中嘱咐过以后不许再放这位客人进来的安成皱着眉转身,便见姜予又坐回了原位,重新乖巧地趴好了。

  废了好大的劲才从姜予压着的手臂下把手机勾出来,正巧裴枭白打来了电话,不情不愿但也没办法,安成最终还是将事情告知了裴枭白。

  对方听完以后,只说很快就赶过来就挂掉了电话。

  可现在裴枭白赶过来了,问题又来了,安成特意瞥了眼裴枭白,扁了扁嘴,随口说道:“现在怎么办?”

  “他又不让人……”碰。

  说着说着,安成的话音逐渐弱了下来,眉头骤然拧了起来,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唇边也短促地吐了一个字,“艹!”

  裴枭白听到了他说的话,伸出的手臂却没有收回,轻轻地落在姜予的肩上。

  而刚刚还抡圆了臂膀要砸人的姜予顶着翘起来的毛绒绒卷毛抬起了脑袋,一双眼依然醉懵懵的,鼻尖挪动着四处嗅了嗅,然后委委屈屈地将头埋进了裴枭白的怀里,额头抵着腹部蹭来蹭去,双臂也圈住了对方的腰。

  “……”

  安成又骂了一串无言的脏话。

  眼看着裴枭白将姜予卷起的衣领抚平,又用围巾将姜予露出的脖颈肌肤掩好,口罩也重新整理了一番,严严实实地遮的密不透风。

  “你让他喝的?”

  整理完,裴枭白摸了摸姜予的头,冷声质问一旁的安成,“他要自己点的话你不知道拦一下?”

  先不说就算姜予要点酒他为什么要拦啊,一个大男人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再者,谁能想到二十多岁的成年Alpha还能喝一口酒就醉?

  安成觉得自己真是太冤枉了。

  他把那杯缀了薄荷叶的朗姆酒推到姜予面前算是带了试探之意,毕竟裴枭白的信息素气味在大众面前也不算是秘密。

  姜予拒绝他的理由明显也不是芥蒂他的分化性别,“不喜欢薄荷叶”代指的什么,安成心知肚明。

  可姜予怎么会下意识地选用这句话来拒绝他?是因为在他的心中已经不自知地有了对照物吗?

  安成心想,大概连姜予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吧。

  在对方拨掉薄荷叶片装饰抿了一口黑朗姆酒液时,安成只能看到姜予浅茶色的眼眸像冰透琉璃一样琢磨不透,明明灭灭。

  那杯只喝了一口酒也早就砸碎在地面清理干净了。

  裴枭白当然不会知道姜予在这中间曾做过什么样的选择。

  安成也没那么大方愿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裴枭白。

  毕竟今晚他可算是失恋了啊。

  失恋的原因还或多或少和裴枭白有关。

  默默捏紧了指节,在看到裴枭白俯身在姜予的耳边轻声哄道“回家吧?”时,安成突然心有不甘地进来插话。

  “一起?”他吹了声口哨,“我来帮忙。”

  裴枭白又没有理安成。

  伸手捏了捏姜予通红的耳朵和热的发烫的脸颊,在姜予握着他的手紧贴在脸上,口齿不清地呢喃着“凉快……”,裴枭白挑起的眼尾弯了弯。

  将掉落在姜予额前遮眼的碎发抓到一旁,裴枭白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回家吧。”

  他拍了拍姜予圈在他腰后的手背,在姜予睁圆了眼睛仰头满脸不解,松了手眼睛又蒙上了薄薄的雾气时,沉沉叹了口气。

  裴枭白低声自言自语道:“要是你醒了以后也能这样多好。”

  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将姜予再看的严一点,他转身将姜予背了起来,饶有余力地向上托了托。

  姜予的两只手臂紧跟着缠了上来,绕着裴枭白的脖颈一圈,侧脸也挨到了他的后脑壳上,湿润潮热的呼吸一下下打在他的后颈和腺体上。

  一旁的安成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根烟,咬在齿间却没点燃。

  裴枭白迈开步子要走,但挡在离开路线上的安成始终没有让步,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火光。

  他吸的烟也是薄荷味的,烟雾袅袅上升。

  几乎是瞬间,姜予便轻咳了几声,听到声音的安成一愣,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指尖却已经把细圆的红点掐灭了。

  “我戒烟有段时间了。”

  见状,裴枭白淡淡道,“从他回来以后。”

  “拍戏的时候染上了瘾,一开始还想着会很难戒,可后来我发现,这也算不是什么难事,更难的事多了去了。”

  安成直觉裴枭白还有话要和他说,但对方背上的姜予似乎是不耐烦了,直起身,下巴抵在裴枭白的头上,含含糊糊地乱哼。

  裴枭白没再继续说下去。

  安成在让路时将那只泛起焦黑边圈的吸烟折弯了,裴枭白背着姜予与他擦肩而过。

  “你总会去AO匹配吧?”

  裴枭白要是敢的话早就这么做了。

  他不能,他也不敢。

  “我再等等吧。”安成挑着眉笑了笑,“我好像还是很喜欢他。”

  当姜予按压着耳麦有条不紊地指挥云楷时,当姜予神采飞扬胸有成竹地露出自信的笑容时,当对方困倦地抓着卷发,眯着眼打哈欠,又一针见血地咬住敌方致命点时……

  比起环绕在安成四周触手可及的Omega信息素,他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就像是第一轮淘汰赛他和陆迟的组合只拿到了第二名,而在媒体采访中说“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一样,心动也是一场会分输赢的竞技。

  “你还总会死呢?”

  “也没见你现在就不想活了。”

  出乎意料的,裴枭白面无表情地转身冷冷瞥了安成一眼,唇齿一张,反击道:“蠢货。”

  槽多无口,盲目自信,再给安成加上了一个不自量力的标签,嗤笑一声,裴枭白再也没回头。

  他在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背着姜予逆行在人潮中,歌舞升平繁华热闹最终还是没能留下两人。

  裴枭白和姜予朝着皎洁月光和冰冷的瑟瑟寒风走去。

  安成在原地看着姜予和裴枭白离开,看着姜予伸手拍了拍裴枭白的脸颊,又笑眯眯地弯腰抱着裴枭白的脖子唱“一只小鸭子”,两颊处浅浅地冒出两个小梨涡。

  半晌。

  他才烦躁地朝角落处,自裴枭白一来便远远躲藏的调酒师高声喊着,“喂!过来!”

  这下好了,人被拒绝了,店也被砸了。

  “狗东西,敢骂我。”

  他咬着后牙,被裴枭白的话语和态度气笑了,恨恨嘱咐调酒师,“以后店里不许给我卖黑朗姆酒!那份钱爷不稀罕!”

  店前也要再竖起一块牌子。

  ——「裴枭白和黑朗姆酒禁止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