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的午后,平静的湖泊。

  顾意真微微蜷缩,躺在不算平整的船内,拱起的船篷几乎将顾意真困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

  顾意真必须和赵徽靠得很近。

  赵徽揽着顾意真的腰,将他放在一个更平稳的位置。

  顾意真像是很怕失去一般的,握住了赵徽的手。

  他能感觉到小船在水面上起伏。这不是在陆地,不是在舒适的卧室大床上。出于人的本能,顾意真觉得不安全,摸索着想要找一个倚靠。他松开手,搭在赵徽结实的臂膀上,然后更用力地攀附着。

  赵徽低下头,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将顾意真拥得很近,细密的亲吻落在顾意真的脸颊上,也吻去那些眼泪。

  顾意真整个人都被赵徽的信息素和体温环绕着,像是陷入一个安全的巢穴。

  过了一会儿,顾意真似乎终于安心,他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但还是不能离开赵徽。

  顾意真的体重很轻,而小船摇摇晃晃,他没有着力点,像是浮萍一般随着赵徽的动作浮动。

  湖泊周围有繁密的草木,野蛮地生长着,几乎淹没了在水面一角漂浮着的小船。

  顾意真的手臂搭在船舷,垂在了湖面上,之间能碰到涌起的湖水,潮湿而闷热。

  就像此时的他们。

  恍惚之间,顾意真想,他们也算在一起过了一个夏天。

  结束过后,赵徽替顾意真擦了擦身体,顾意真没什么力气,蜷缩在赵徽的怀里。

  他说:“等到天黑才能上岸。”

  对顾意真而言,他并没有因此而后悔,但是不想被别人发现这样的自己。沉溺于情.欲,沉溺于赵徽的怀抱,这样的事,似乎不能发生在众目睽睽的白日。

  赵徽抱着昏昏沉沉的顾意真,等到太阳的日落时分。

  他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几日后,顾意真收到几张模糊的照片,不需仔细辨认,他也看出来那是他和赵徽在翠湖游览时被人偷拍下来的。

  湖水是翠绿的,天鹅船的翅膀断了一截,顾意真坐在没断翅膀的那边。

  照片中的顾意真显得放松而开心。

  顾意真没感觉到太大意外,毕竟人一旦做了什么什么不愿被人发现的事,就要有被发现的准备。

  他在等对方的电话。

  顾延同他寒暄了几句,话题一转,突然问:“弟弟,怎么听起来心情不好,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顾意真几乎已经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了,他冷淡道:“没什么。”

  顾延笑了起来:“怎么是没什么,不是收到我给你发的照片了吗?”

  顾意真没有说话。

  顾延似乎很享受这种重新掌控顾意真的感觉,他慢条斯理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结婚这么多年了,旧情人一回来,你就急不可耐出轨了。”

  他走了几步,大概是推开了门,一瞬间,对面变得非常嘈杂,有很多人的声音。

  顾延说:“你听到了吗?不会和情夫勾勾搭搭,连自己丈夫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吧。”

  顾延威胁他的意思很明显,但这是顾意真预料中最好的那一类情况。

  而顾延仿佛已经稳操胜券,迫不及待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他想要得很多,想从顾意真手中得到的东西也很多。

  理由也很简单,他抓住了顾意真的把柄,并以此为威胁,向顾意真索要,逻辑上似乎很通顺。

  实际却并不是如此。

  他们兄弟之间并不亲近,但顾延却也因顾意真而分到更多的权柄,如果顾意真真的一无所有,顾延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顾意真打断顾延的长篇大论,叫他的名字:“顾延,你是在做梦吗。”

  顾延意味顾意真是想要反抗,或许是谈条件。

  谈判就是这样,也不是不能谈。顾延是这么想的。

  与他能从顾意真那里得到相同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重新掌控顾意真。

  十一年来,他从完全没把顾意真当一回事,到不得不依靠对方,顾延感觉很屈辱。

  顾意真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现在是哪一年?”

  其实顾延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威胁他,太傻了,顾意真很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顾延不敢把这些公开。

  公开又能怎么样?

  顾意真没太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

  其实顾意真并不在意顾延真的走进去,把照片展示给陈平开。

  也不能怎么样。

  在此之前,顾意真没有想过这些,他总是逃避。二十九岁的顾意真没有改变生活,改变自我的勇气。

  而现在则要被迫面对了。

  顾意真看到半合窗帘遮掩下低垂着的天幕,沉沉层云密布,仿佛随时会倾塌。

  天气预报说会有一场雷雨,雨还没有下。

  顾意真甚至结局能尽快到来。

  虽然顾意真没打算和顾延谈,但还是做了别的方面的准备。

  他详细审查了之前一段时间的工作,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顾意真想了很久,还是拨通了赵徽的电话。

  赵徽最近不在秀水,他的工作过于繁重,线上会议解决不了那些问题,他必须要返回华士顿主持工作。

  过了一会儿,赵徽接起电话,他问:“怎么了?”

  顾意真听到还有别人的声音,没听得太清楚,但能猜到是在开会。

  他看了眼时间,华士顿应该是在晚上十点,赵徽最近似乎真的很忙。

  顾意真有几秒钟的犹豫,最终还是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在合作里做了什么?”

  对于这次合作,不在顾意真的职责范围内,他也没有参与太多。但调取文件,重新审查的时候,顾意真才觉得不对劲。

  按照目前约定的事项进行下去,如果赵徽真的想做点什么,陈家会被拖垮。

  当然,赵徽远在华士顿的公司也不会好过。

  赵徽沉默了一小会儿。

  他没有否认顾意真的话,平静地说:“我是准备让陈平开和你离婚。”

  顾意真说他和陈平开之间是坚不可摧的婚姻关系,赵徽想要切断这个联系,当然要付出足以撼动它的代价。

  隔着电话,赵徽的声音似乎有些失真:“我们这样,我这样,也没什么。”

  那些名分、道德,赵徽没有那么在乎。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在意自己想在意的,得到就可以。他愿意当顾意真的情人,一个月和他见一面也不是不行。

  但顾意真并不幸福。

  顾意真不喜欢陈平开,他与陈平开之间没有感情,和赵徽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很好,但似乎总是担心会被发现。

  况且赵徽也很自私,在没有重新拥有顾意真之前,他觉得怎么样都好,但是和顾意真在一起后,又变得贪心。

  他想要独自拥有顾意真。

  顾意真听到赵徽说:“其实那些都无所谓。”

  “顾意真,我希望你能开心。”

  在外人看来,赵徽全身上下,从里到外,似乎和爱情、等候、奉献都没什么关系。

  他有一张很高傲的脸,性格冷淡,对人情过敏,不会说情话,约会还要找别人参考意见,杂志采访他有什么理想对象时永远沉默,让记者只好划掉那类问题。

  三十一岁的赵徽只谈过一场一个月的恋爱,除了顾意真以外,没喜欢过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了解别人的兴趣。他知道顾意真已经结婚,但从华士顿到秀水的飞机,一年要坐几十次,也只能见到几面看起来很幸福的顾意真。

  长大成人后,顾意真不再相信等待的故事,他不是小朋友,会为童话里王子公主式的浪漫而感动。

  人会改变。

  顾意真说:“你别做了,很难收场。”

  赵徽的呼吸声很静,他没有回答。

  顾意真并不是谈判,他不是和赵徽交换条件,只是直白地叙述事实:“我会和陈平开离婚。”

  “无论你继不继续。”

  坚不可摧的婚姻也会毁灭。

  顾意真没有相信童话,他只是愿意相信赵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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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