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柔柔地洒在你身上,然而你没有从中感受到丝毫暖意,冰冷的风穿过领口的缝隙贴住你的皮肤,你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西索嘴角挂着散漫的笑意,姿态看似放松,实则眼睛一直紧紧咬着你的一举一动。

  你注视着他,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奇异的满足,顺着脉络流淌到四肢百骸,让人兴奋得头皮发麻。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

  多么熟悉的眼神啊。

  最初的最初他就是这样警惕你的。

  昏暗的天空,狭窄的小巷,比宝石还要璀璨的眼睛,还有喉咙里溢出的威胁呜呜声。

  他就像是一头凶性难驯的野兽。

  同样也是曾经被你饲养的野兽。

  被你刻意封锁起来的某些东西开始逐渐复苏,你的身心感到无比放松,缓慢放下抬在半空的手,唇角情不自禁溢出一声轻笑。

  “没有哦……”

  这一刻,你仿佛又回到莫罗庄园里那个尊贵的身份。即使面前站着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你逗弄的狼崽,仍然表现得从容不迫。

  “我只是好奇而已。”

  你将手搭在木制栏杆上面,冰冷的触感通过皮肤传递进来,让你越发沉迷在这种清醒的放肆中。

  说话时尾音无意识上扬起来。

  “为什么会觉得我认识你呢?”

  细微的风声似乎悄然消弭了,你极轻地叹息一声,开口时既像是轻唤,又像是低喃。

  你不解地问:

  “西索?”

  语气和最后在庄园里分别时一模一样。

  少年脸色唰地变了,仿佛某处隐秘的柔软被你踩踏,毫不掩饰的杀意铺天盖地朝你涌来,那双冰冷的金瞳里你已经是个死人。

  你毫无惧意,仰着脸笑得格外柔软,正要继续开口时忽然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西索君……”

  默里托尼奥杵着拐杖站在走廊尽头,遥遥看着你们,然后对西索说:“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这道提醒完全无法阻止这个人。

  那双像狼一样锐利的瞳孔里翻涌着令人发怵的恶意,他无视了托尼奥的声音,朝你跨近一步。

  ——“西索君”

  默里托尼奥摘下魔术帽,拐杖不轻不重地在地板上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充斥整条走廊。

  红发少年转动脖颈,缓缓将视线投向剧团长。

  几秒后,西索从鼻腔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哼笑,紧绷起来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

  “可以啊……”

  他迈开步伐,朝着默里托尼奥走去,没有再分给你丝毫目光。但在与你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枚扑克牌突然擦过你的鼻尖直直钉入木栏。

  咚地一声。

  扑克牌带来的小股气流掀起了你的碎发。

  “不要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你背对着西索,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你猜他一定是在冷笑。

  你愉悦地弯起眼睛,什么也没说,走近那枚被钉在木栏上面的小鬼牌,伸手轻轻触碰。

  “只是普通的扑克牌啊。”

  不是特制扑克牌你就没什么兴趣。

  你还是第一次看到西索用小鬼牌,以前见过的除了红心就是鬼王牌,后者他通常用在最后一击。

  这张小鬼牌……“难道是死亡预告吗?”

  你的情绪始终维持在一个极高的兴奋值,手指划过老旧斑驳的木制扶栏,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反复叫嚣:

  【警告!玩家行为超出人物性格设定!】

  直到你回到房间,游戏系统都还在不停警告,经久不息的机械音扰得你渐渐冷静下来。因为见到熟悉眼神后沸腾的情绪也慢慢平息。

  “好吵啊……”

  “要修正就修,别再烦我了。”

  烦人的系统音戛然而止,没有进行任何修正。你还刻意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

  “奇怪了……”

  最开始你用琳娜身体的时候,只要有一点出格的行为都会被强制修正;

  这次你在情绪刚开始波动的时候就听到游戏的警告了,却什么也没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

  琳娜和玛莎有什么不同吗?

  你稍加思索,抬手摸到额头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了——这具身体受了伤,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算了,这个不是重点。”

  你想到自己刚才被西索眼神影响的那一幕,头疼地按住额角,“这个才是有点麻烦了……”

  你刚刚脱离「大小姐」的身份恢复原本记忆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

  你被那一年的游戏生活影响得太深了。

  说话用词,处事态度,包括看人的眼神,甚至连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都带回了现实。

  你花了一周的时间强迫自己暂时遗忘游戏里的习惯,尽可能地把它们深埋心底,并把自己当成拍摄结束后需要出戏的演员。

  这才勉强找回一点身为「萨拉」的感觉。

  结果现在就被西索掘土一样翻出来了。

  你幽幽地叹了口气。

  按理说,你在现实生活得更久,不应该被虚假的游戏世界影响得那么深。

  但你对「大小姐」的行为习惯有种天然的熟稔感,接纳得非常自然。

  就像是……

  你真的存在这样的过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你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的指尖有节奏地轻点桌面,嗒,嗒,嗒,直到你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大小姐」思考问题时的固有习惯。

  “不行……”

  “还是先退出游戏吧。”

  你有一种预感,如果不尽快摆脱这道影响,一定会什么东西被你彻底刻进骨子里。

  ——选择,退出游戏。

  【温馨提示:特殊结局进程中无法退出游戏】

  【温馨提示:玩家可以尽情愉快地享受游戏】

  草,一种植物。

  接下来你都尽量呆在房间里,尝试着依靠远离西索来达成目的,但收效甚微。

  即使你见不到西索,有关于他的消息也会通过剧团成员的嘴巴疯狂向你传达。

  几天后……

  你正翻着一本猎人游记在看,这是一本幻兽猎人的自传,上面记录了他去过的所有地方,包括你从前在书里见过的万冰窟还有湿野林地。

  走廊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你倚靠在书柜上面,头也不抬地问:“小琳娜,怎么……”

  猛地反应过来,声音乍然消失在喉咙里。

  来人拽住你的手:“什么琳娜,我是露露!”

  在你愣神时,她扯着你就往外跑,“岸田骨折了,马上就是公主酒店的表演,该你救场了!”

  你跟上她的速度,说:“岸田和安田的是抛物杂技,我只练过一两次,恐怕不行。”

  “那就别的节目……”

  她还没说完,脚步渐渐停下,看着排练场地里的景象发出一声惊疑:“咦?”

  你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西索站在场地中央,双手灵活地抛动着道具,速度快得几乎能看见道具残影。

  围观的剧团成员都屏住呼吸,紧紧凝视着他的动作,但本人却极其放松,唇边似乎还有笑意。

  在这种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他还能抽空对着面露不满的安田说话:“你的排练我看过好几次哦……步骤已经全都记住了。”

  安田被他的挑衅气得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受伤的岸田在旁边小声劝他。

  “好、好厉害……”露露目瞪口呆。

  你没有再凑上去,最终默里托尼奥开口定下由西索代替岸田出演抛物杂技,其余节目不变。

  公主酒店专门空出一个大场地留给剧团成员化妆,你独自坐在二楼角落翻看那本猎人游记,露露忽然鬼鬼祟祟地窜到你身边。

  “玛莎,快看。”她戳了戳你的胳膊。

  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光秃秃的一片白色——视角正巧被柱子完全挡住了,索性站起身走到防护栏的边缘往下看。

  那一瞬间。

  你全身血液涌动起来。

  手里的游记「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可你根本顾不上它,双手紧紧握住防护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在化妆的那个人。

  他抹开遮挡视线的碎发,另一只手捏着劣质的颜料画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然后他抬起手,粗糙的笔头触碰到脸颊,紧接着,描绘出你无比熟悉的图案。

  红色的星星,绿色的水滴。

  小丑的象征在他的脸上变成最合适的装饰。

  他画好以后从怀里取出两枚璨金色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耳饰。那双金色的眼睛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它们,几秒后,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你的双手越握越紧,硌手的木制棱角在你的掌心里勒出深深的痕迹。

  “尾部是桃心的标志……”

  “中间是金中带绿的古力克玛瑙。”

  你像是背诵标准答案一样喃喃自语。

  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剧团成员的催促中,红发的少年将手缓缓靠近耳垂,带上了那枚耳饰。

  他在这个间歇和那只仰头看你的小狼重合。

  你站在原地,双手慢慢捂住脸。

  温热湿濡的触感很快从眼眶滑落到掌心里。

  你仿佛陷入一个汹涌的漩涡,情绪像失控的风暴一样在胸腔里肆虐,须臾间,本就只是勉力坚持的东西轻飘飘地就被摧毁了。

  嘴唇一张一合,有什么声音从你口中冒出来。

  露露意犹未尽地看着剧团成员离去,这才转头看向你,隐约听到你在说什么话,好奇地凑过来。

  明晃晃的灯光从大厅顶部照下来,你恰好站在一个角度奇妙的位置,影子从你的后脚跟蔓延到走廊角落,再顺着雪白的墙壁慢慢往上爬。

  最后固定成一个深灰色的怪异形状,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紧紧粘附在上面。

  她靠近你,问:“玛莎,你在说什么?”

  你极轻地笑出声来。

  乌黑柔顺的长发沿着肩线流淌下来,严实地挡住你的侧脸,只能从缝隙里看见白皙的手指。

  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你的声音仿佛浸着某种晦暗不明的情感,从四面八方渗进她的心底。

  “快看啊……”

  你略略张开五指,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从缝隙里凝视西索离去的方向,里面映着薄光。

  微微压低的嗓音就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尾部是迥异于往常的沙哑,甚至还带着古怪的笑意。

  “是我丢下的小狼……”

  露露不由得愣在原地。

  后背忽然泛起密密麻麻的战栗感。

  公主酒店的演出很成功,中途安田突然变换了一个表演动作,想看西索出丑。但他不仅完美地接住了挑衅,还将同样的动作还了回去。

  结果安田却没有接住西索的反击。

  观众们嘻嘻哈哈,把这个失误当成了特别的表演,场面相当欢乐,没有一个人对他做出指责。

  他站在富丽堂皇的酒店舞台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把他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西索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对面,手里随意地拋着道具,脸上挂着讥嘲的笑容,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羞耻与难堪顿时铺天盖地涌上心头。

  他差点跪倒在舞台上。

  事后,当大家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喜悦中时,安田静静地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打算趁着如墨的夜色离开剧团,走到门边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玛莎?”

  你原本安静地站在外面吹风,听见声音后缓缓侧头看过去,眼睛好看地弯起来。

  “是安田啊。”

  语气和从前全然不同。

  安田没发现你的奇怪之处,步伐微微一顿,还是朝你走了过来:“我打算离开这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来,仿佛要把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身上卸下来似的。

  “西索那家伙,轻轻松松就把我十二年来苦心练习的东西学会了……我没办法跨过这个坎。”

  柔和的月色下,这张白日里对着西索怒目而视的脸意外地放松下来。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头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登上舞台了,真是废物。”

  微风拂过,隐匿在夜色中的树叶簌簌作响。

  你的目光扫过他,翘起唇角,温声道:“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必妄自菲薄。”

  声音里似乎透着安抚的味道。

  安田先是一愣,然后慢慢低下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玛莎其实无法理解我的想法吧?毕竟你也是一个月内就完美复刻空中绳索的天才。”

  “你恐怕也在心里嘲笑我吧?”

  说的也是啊……

  天才怎么可能理解普通人的痛苦?

  他咬了咬牙,被西索在舞台上羞辱的愤恨又重新涌上心头,猛地抬起脸想要朝你发火,却在对上你平静无波的眼神后哑然无声。

  “抱歉……”

  安田苦涩地垂下头,情绪低落,微微弓起脊背的模样像是被生活击垮了,“我在迁怒你。”

  你完全没有被他的态度影响,甚至心情颇好地露出一个微笑:“是吗?没关系。”

  漂浮的云层渐渐堆积成一团,清亮的夜月被厚重积云挡在后面,只余下丁点朦胧的月光。

  夜晚的风持续不断地徐徐吹来,风中似乎携带着咸湿的海味,和从前那个城市完全不同。

  ——真好啊。

  你站在建筑物的屋檐下,看着眼前这人颓丧的姿态,好奇地问:“安田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他微微一愣:“大概,会开一家店吧……”

  顿了顿,又好笑地摇头否认,“还是算了,以我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好好经营店铺。”

  “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安田回头望着「默里托尼奥剧团」的临时驻扎地,眼里浮现出欣慰和怀念的情绪,再次从心中呼出一口沉重的郁气,移开了视线。

  “总之,我该走了,以后你们加油吧。”

  你缓缓拉开笑容:“好啊……”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

  临别前,安田冲你笑了笑,开玩笑道:“玛莎今晚很不一样啊。我刚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拽到托尼奥面前去,稍微担心了一下。”

  “能这样安静地分别实在是太好了。”

  你微微歪头,柔声道:“不会哦……”

  话语里透着股浅淡的笑意,“我不会阻止的。”

  安田没再说什么,挥手向你告别,转身朝着道路的另一边走去,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又长又细。

  你收回视线,将注意力转到不远处的一摊小水洼上面,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去,缓缓抬起右脚。

  “啪!”

  溅起一簇小水花。

  “早就想做这种事了呢。”

  你心情愉快地勾起唇角,听着脑海里从见到安田开始就连续不断响起的「超出人物性格设定」的警告声,又轻轻往下踩了一脚。

  映着月光的水花在你的脚下溅射开来。

  就好像月亮也破碎了。

  “真的好吵啊。”

  第二天,剧团里的人都发现安田离开了。

  他在房间里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不打算再进行舞台表演,想要去找点其他的事情做。

  “为什么要偷偷离开?连送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和安田关系不错的团员都很不高兴,“他难道是怕我们会死皮赖脸地把他留下来吗!”

  这当然说的气话。

  但也有真心实意在发火的人。

  “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杰西卡暴躁开口,“他倒是一走了之,直接就把自己的搭档扔下了!”

  受伤的岸田听见自己被提起,挠了挠脑袋,“其实我倒是还好啦……反正别的我也可以表演,只要安田他自己能过得开心就可以。”

  他看了一眼杰西卡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小心翼翼:“所以我,呃,不太在意……”

  杰西卡:“……”

  杰西卡:“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眼见她真的要发怒了,她的搭档连忙把她架到一边去,对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岸田说:“别介意,别介意,她的性格就是这样……”

  岸田看着他们,愣愣地回复:“哦……哦……”

  杰西卡很重视她的表演搭档,他们是一起从一家背景肮脏的孤儿院里逃出来的,里面的人会长期给那些孩子服用催熟身体的药。

  因为每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有固定的买家。

  她小时候的身体极其虚弱,承受不住药力,每次吃过药都会发高烧。后来搭档就偷偷连带她的药一起吃下去,长成了极度肥胖的体型。

  再后来他们就一起逃出了那个地狱。

  一直没有分开过。

  “马斯特,我绝对不会扔下你的。”

  杰西卡越想越生气,恨恨地跺了跺脚,然后用力握住自己搭档的手,震声道,“就算以后要去讨饭,我也绝对会带上你一起的!”

  马斯特:“啊……”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杰西卡一眼,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憨笑:“可是我们现在不需要讨饭了啊,我们已经有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了。”

  “白痴!我说的是如果,如果!”

  硕大的身躯在杰西卡面前毫无震慑力,她生气地拍着搭档的手臂,“我说的话你听着就好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你刚好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能够清楚地听到他们的所有对话。

  手里那本猎人游记正好在中间的页数。

  一只高智商的友善魔兽帮助了陷入困境的主人公,他很快就和它成为了要好的伙伴,一同吃睡,捕捉猎物,还会互相分享每天发现的新鲜事物。

  在危机重重的森林里,他们靠着主人公的念能力躲过很多危险,那只魔兽也从始至终都跟着他。

  最后他离开森林时,魔兽停下脚步。

  它坐在森林边缘的灌木丛里,静静看着主人公回到人类的世界,转身回归了森林。

  主人公虽然不舍,但也没有强求。

  可他回到人类社会后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适应,经常下意识侧头想要寻找魔兽的身影。

  你看到这里,抬眼看向杰西卡和她的搭档。

  脾气暴躁的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时不时瞪一眼身边的搭档,看起来似乎很嫌弃他的模样,手臂却紧紧搂住他的不放。

  他们之间的关系中,是杰西卡更依赖马斯特。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你的视线,杰西卡向你看过来,然后眼睛一亮,大步朝你走来:“玛莎!”

  你微微颔首,问:“有什么事吗?”

  她站住脚嘀咕道:“你这是什么动作……”

  然后一屁股坐在你身边,“昨天你不是说很闷去外面吹风了吗,你见到安田没有?”

  “见到了哦。”

  原本随口一问的杰西卡愣住了,扭头对上你的眼睛,下意识提高音调:“那怎么不叫我们?”

  你疑惑地看着她:“叫你们有什么用吗?”

  她一下被你问住了,几秒后眉毛高高竖起,极其不满意地说:“当然是阻止他啊——”

  “杰西卡……”

  你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放下书,无奈地笑了一下,抬手触碰她因为生气而微微发红的眼角,“我知道,杰西卡非常善良。”

  “……?!”她被你的动作惊得瞪大眼睛,张嘴后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你」「你」地憋出几个字。

  “你害怕安田离开后会后悔,所以想最大努力劝他,至少要认真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在你的记忆里,这个颧骨高耸的女人说话很不客气。但她又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心尽力帮助别人,却总是因为那张嘴落不着好。

  每次都生气地决定再也不随便帮忙了,下一次又马不停蹄地去帮助更多的人。

  你还是除了马斯特以外第一个夸她善良的。

  “但有些时候,他人的决心你是无法阻止的。”

  你注视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他既然有自己的目的,并为之付出了行动,那么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做好承担的准备。”

  当初女仆担心西索面对魔兽活不下来,你就是这么对她说的,现在又把同样的说法告诉杰西卡。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人生。”

  面对你的目光,杰西卡动了动嘴唇,声音莫名地就弱气下去:“但是……如果有人能提醒他一句的话,他或许会思考得更仔细些。”

  你莞尔,柔声说:“所以杰西卡很善良啊。”

  她被你捧得晕乎乎的,连原本的打算都忘了。

  远处有一个团员叫你的名字:“玛莎!”

  你回望过去,他站在道具箱上面冲你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托尼奥有事找你!”

  你挥手致意,对杰西卡说:“那我先过去了。”

  然后抱着那本猎人游记离开。

  在你离开后,杰西卡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用力捶了下地面。

  马斯特不明所以:“杰西卡,怎么了?”

  她一脸郁闷地抬起头,伸出手拽住马斯特的衣服,声音里含着某种希翼:“马斯特,你告诉我。玛莎她其实不是十六岁,对不对?”

  马斯特:“她就是十六岁啊,托尼奥说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她比你小六岁啊……难道你不是二十二岁吗?”

  说着说着,他似乎陷入自己的思考:“我们是同龄啊,我今年二十二岁,你怎么会不是呢……”

  杰西卡快被他的反应弄得没脾气了,她把头埋在马斯特的衣服里,愤怒地拍打这身软绵绵的肉:“就是啊!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明明前段时间还不是这样的!”

  马斯特疑惑道:“玛莎一直都是好孩子啊。”

  然后抬手摸着杰西卡的头发,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觉得她说的很对哦。”

  “杰西卡真的非常善良。”

  “你是笨蛋吗!?”

  “咦?为什么要骂我啊。”

  “……”啊啊啊!

  你敲响默里托尼奥的办公室,得到回复后推门进去,悠然自得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男人摸了一把长长的胡子,笑着问你:“是遇见开心的事了吗?你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古米拉酒店邀请我们剧团表演节目,指名要看你的空中绳索,你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你回忆了下这具身体从前练习时的场景,对这个表演升起了极大的兴趣,笑吟吟地开口:“没问题哦,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明天就可以开始练习。”

  “那我就回信了。”

  默里托尼奥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什么,忽然问你:“最近和露露闹矛盾了吗?刚才我想拜托她叫你过来,她转头就拜托了其他人。”

  “露露?”你想到这个被你当时的表现吓得扭头就跑的女孩,勾唇轻笑,“我也不太清楚。”

  托尼奥没再说话,你靠着软垫休息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倦,伸了个懒腰,起身打算离开。

  在你走到门口时,忽然有声音响起:“对了……”

  你转过头,默里托尼奥放下笔对你说:“西索君在念上面很有天赋,以后会跟着我一起学习。”

  “你们之间似乎有矛盾,我就把他的时间安排在和阿巴奇一起学习,没问题吧?”

  你的手放在门把上面,闻言眼里浮现出些许笑意,说:“当然没问题呀。”

  不仅如此,你还很期待。

  时间很快到了表演那一天,你将披散的头发扎起来,给自己画了个淡妆。

  杰西卡嫌弃你画得不够浓艳:“这么淡的妆,舞台上是看不见的。”

  从那天起她就经常主动和你聊天。

  你笑着回复:“他们本来也看不见我啊。”

  她被你噎住,然后想了想空中绳索这个节目的舞台配置,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

  在你上场前,露露躲在柱子后面,犹犹豫豫地望了你好几眼,始终没有上前来,磨蹭得就连本来没注意的杰西卡都看见她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杰西卡直接一把拎起她,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有话就说啊。”

  露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到你面前,径直对上你温和的目光,脸蛋一红,讷讷道:“玛莎……”

  “怎么了?”

  她低下头,极其小声地说了一句「祝你演出大成功」,然后转身就跑,速度比兔子还快。

  杰西卡:“跑这么快?”

  你失笑:“是啊,真可爱。”

  杰西卡:“?”

  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你微笑着没有说话。

  那孩子明明还对你有心结,又在你即将登台表演的时候跑过来祝你顺利,的确很可爱。

  “玛莎!到你出场了!”

  有些节目是共同表演,而空中绳索是单独的表演,将近十米高的铁架台被搬上舞台,一条细长钢索直直系在两座铁架台之间。

  杰西卡站在舞台与后台之间的小门附近,看着少女顺利地登上铁架台,拽着搭档的手下意识捏紧了,表情看起来比表演的少女还要严肃。

  马斯特低头问她:“你怎么比玛莎还紧张?”

  杰西卡瞪他一眼:“她好久没有上台表演了!”

  “可是玛莎这段时间的练习很不错啊。”马斯特被瞪得有点无辜,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你不是也去看了吗?她做得很好。”

  “话是这样说……”

  话音未落,演出开始了。

  少女步伐轻盈,稳稳地踩着那条钢索来到了中间的位置,双手向上高举起来,做了几个常规的表演动作,观众也很捧场地欢呼起来。

  正当杰西卡松口气的时候,少女突然变换了动作,她惊愕地张大嘴巴——

  “啊!”

  声音从她身边冒出来。

  而她自己的叫声就被这一嗓子给堵了回去。

  “天呐!”露露顿时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五指的缝隙里偷看,“她怎么突然做这种危险动作!”

  观众席爆发出剧烈的呼声,少女像一只轻盈的小鸟,单手按住绳索连续往前翻了三次,最后一次落下去时就连原本绷直的钢索都轻晃起来。

  杰西卡也很震惊:“我也不知道……她练习的时候根本没做过这个动作!”

  “什么?是她突然想的吗!”露露叫得更大声。

  周围站着的剧团成员不止有她们,其余人也凑到一起讨论起来,表演独轮自行车的成员开口道:“不过玛莎的确最近有点奇怪。”

  其他人齐齐看过去,他继续说:“这段时间她练习的时候老是笑得很开心,就像是在体验什么有趣的东西,问她为什么也不说。”

  说到奇怪,杰西卡也补充道:“以前她练习之前还要做心理准备,害怕会摔下来。但是最近她直接就上钢索了,连准备的时间也不要了。”

  露露想到之前见到的画面,踌躇着开口:“是不是……伤到脑子以后就放飞自我了?”

  “说什么呢!”杰西卡生气道,“说不定是受过伤以后就不怕死了,想肆意享受生活。”

  众人面面相觑。

  后面还出现了几次高难度动作,看得剧团成员想申请呼吸机,幸好最后表演顺利结束了。

  那些表演动作很精彩,下次不要有了。

  你笑吟吟地看着语气最激动的杰西卡,忽然问道:“怎么样,我的表演好看吗?”

  “……”思绪被打断后她愣了半秒,下意识跟着你的话走:“我觉得挺好看的。”

  回过神来就看到同伴们谴责的眼神。

  你在问出那句话后就推开挡路的人群去到更衣室,把表演专用服装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出去后就看见露露等在门外,脚尖不停点着地面。

  “怎么了?”

  她又回到之前那种支支吾吾的状态,你也不等她,往卸妆的位置走,坐下去后依次拿出用具。

  她低头站在你身边,双手背在背后,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似的:“那个,对不起……”

  你的动作一顿,好笑地问:“为什么道歉?”

  露露小声说:“我之前很没礼貌地跑开了。”

  然后又试图辩解一番,“但是当时,当时……”

  你连卸妆都停下了,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她会说什么,结果她可怜兮兮地又说一句:“对不起……”

  你弯起眼睛对她笑:“蹲下……”

  露露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蹲下来了,双手扒着你的凳子边缘。然后你在指间抹了点润肤霜,轻轻点在她的鼻尖,笑意盈盈地说:“好啦,原谅你了。”

  鼻尖顶着一点白色的少女愣愣地看着你,双颊爆红,唰地一下站起来了,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你。

  你转回头,继续自己的动作。

  她抹匀那点润肤霜,乖乖站在你的身后。

  就在你的动作即将结束时,她忽然凑近「咦」了一声,手指抚上你的后颈,有种温热的触感。

  “玛莎你这里……有一颗红痣哦。”

  你有点惊讶:“是吗?”

  扭头想照镜子,角度原因只能隐约看见部分,就和现实里一样,“居然真的有,真巧呢。”

  你随手扯下发绳,如瀑的黑发瞬间流淌下来,露出的后颈立刻被遮挡起来,什么也看不见。

  在临时场地的角落,搭建起来的扑克塔忽然倒塌下去,最上面的位置躺着一张妖冶的鬼王牌。

  璨金色的瞳孔缓缓挪动视线。

  最后看向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