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拍卖会场的过程很顺利。
你走在通往出口的道路上，偶尔还会有人会轻轻锤一下你的肩膀打招呼：“嗨，帕斯特，你现在要出去吗?拍卖会还有几个小时就开始了。”
你表情自然地扬了扬手里的核对表，冲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通常这时候，打招呼的人都会认为是负责人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交代给你，不会再追问你出去的目的是什么，只会点点头走开。
直到真正跨出那道铁门，你才稍微放松警惕。
远离拍卖会场后，你将拍卖品的核对表随手扔进垃圾箱，脚一拐就走进某个偏僻的小巷。
菲克友市位于优路比安大陆的西北方位，气候舒适，物价不高，生活节奏缓慢，原住民的性格也非常友好，是一个休闲旅游的好地方。
每到旅游高峰期，菲克友市就会迎来世界各地的游客，宽敞的中心街道挤满人。
不免也会出现许多偷窃财物的扒手。
小巷很长，两边是将近十米高的围墙，几名神色阴沉的年轻人弓着背站在角落里抽烟，要穿过这条巷子必须经过他们。
看见你走进去后，他们互相对了个眼神。
咬着烟，慢慢地跟在你身后。
你越走越深，巷口已经远得几乎看不见，缀在身后的几名年轻人靠得愈来愈近。甚至有两人刻意绕到前面意图拦住你的脚步。
你停住脚看着他们，忽然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
年轻人鼻青脸肿地重叠在小巷角落里。
你变幻成其中一名女性的面貌，指尖捏着她的身份证明卡片，心情颇好地对他们建议道：“不要再做这种事，好好去找工作吧。”
“……”
“真傲慢啊，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重获自由的喜悦让你有点欢脱，你眨了眨眼，唇角的笑容拉得更开，声音里丝毫没有歉意：“啊，抱歉，忘记你们都晕过去了。”
你转身朝巷外走去，找到银行开通了一个新的账户，再用帕斯特的账户往这个新账户里转账了一百万戒尼，最后将他的存折夹在失物招领处。
现在是1993年底。
距离上一个身份离开只过了一个月。
你进入手机店购买一台新手机，插入电话卡后成功开机，手指在键位上轻轻按动几下，琳娜的号码很快被你拨通。
“嘟——”
漫长的呼叫提示音过后，电话被人接通，琳娜的声音有点冷漠：“谁找我?”
她那边稍微有点吵，好像还有轮胎剐蹭沙地的粗糙声响，你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语气温和道：“小琳娜，你在外面吗?”
你的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急刹车的声音，然后就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琳娜?”
一直没听到声音，你困惑地将手机远离耳朵。
看了眼屏幕她并没有把你挂断。
旁边是一家咖啡店，穿着工作服的店员正弯腰擦着室外的露天座椅，你甚至没有开外放，琳娜的声音直接穿透手机炸了出来，吓得店员一抖。
你无奈地笑弯眼睛：“嗯，是我哦。”
琳娜立刻呜呜几声冲你撒娇，然后叽里呱啦地说一大堆话，你一面朝着街道指示牌的位置走，一面听她说着，最后问：“你不在天空竞技场吗?”
“啊……我现在不在那里……”
琳娜的声音顿时沮丧起来，而后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不高兴道：“都怪莫罗家族那些烦人的家伙，害得我没办法等您回来。”
“怎么了?”
你不解地问，“莫罗家族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是这样没错啦!”
电话那头的金发女孩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弥漫的尘土，像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但是前两天我发现了残党的踪迹。”
你仰脸看街道上的指示牌，找到公共汽车站的位置，同时问道：“还有残党吗?”
“没错。您知道吗?”
琳娜轻声说，“其实以前我在解决莫罗家族的时候，没有看见当时的家主——也就是您的叔叔。”
你的目光微微一怔。
你的叔叔啊……
那个在你父母死后接手莫罗家族，并把你驱赶到老宅庄园监视起来的男人。
虽说你们有着血缘关系，但在你心里他已经不算是你的亲人了，你也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他，没想到现在还会听见他的消息。
“我一直认为他是趁机逃跑了。”
琳娜单手搭着方向盘，目光沉沉：“所以这几年都在找他的踪迹，毕竟他可是当初把您害成那样的罪魁祸首，是那一切事情的源头。”
女孩的声线清冷，偏偏在说这句话时，她的声调压得极低，隔着听筒你都能感受到那股发自内心的厌恶，甚至能想象出她现在的表情。
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街道旁墨绿的树影逐渐在你的瞳孔里荡漾开来，此起彼伏的树海就像是那名金发女孩在暗处看向你时眼里的波澜。
“小琳娜……”
你忽然想起在天空竞技场外见到她时的模样，声音放得极轻：“对不起，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哽住，片刻后，女孩小声地对你说.：“没有的，琳娜没有受委屈……以后大小姐不要再什么都不说地消失就好。”
“嗯……”你心软地温声答应，“再也不会了。”
琳娜顿时开心起来，指尖笃笃地点着方向盘，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恰好前几天收到消息说发现莫罗家族的剩余成员，我就赶紧追过来了，抓到两个人……结果您猜他们说什么?”
你配合地问道：“他们说什么啦?”
琳娜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听筒里透出来：“他们竟然说您的叔叔在十年前就被人杀死在流星街了!”
“嗯?”
你是真的有点惊讶，“他十年前就死了吗?”
“您怎么一下就相信啦!”女孩说，“我才不相信呢，绝对是骗人的，莫罗家族那几年一直运营得好好的——他肯定在逃走的那几个人里面!”
“因为的确是有可能的。”
你想了想，用简单的说法解释道：“如果家族规模成熟的话，就算没有家主也能自行运作，只要内部没有出现严重的夺权事件。”
琳娜一噎，嘟嘟囔囔道：“反正我不信……”
她趴在方向盘上，歪着头和你打电话，“我会追上去看看清楚的，大小姐就等我的消息吧!”
“那我就在天空竞技场等你?”
“嗯嗯!”
你勾唇轻笑，忽然道：“对了……”
恰好通往飞艇站的汽车到来，你投币上车后才开口询问：“奇犽那孩子还在天空竞技场吗?”
你还记得自己看见的画面。
本该活泼的小少年看起来状态非常糟糕，那双灵动的宝石蓝眼睛失去光彩，整个人颓废地站在街道中间，像一只被强行折断翅膀的幼鸟。
想到这里，你轻轻叹一口气。
琳娜不知想到什么，嘟起嘴小声哼唧，然后才慢吞吞地跟你说：“他啊……应该在吧，反正我离开之前他还在那里，哼，还待在一百五十层。”
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的风拂过你的头发，你将碍事的刘海拨到另一边后，好笑地说：“他才六岁多呢，已经很厉害啦。”
琳娜不满：“但是他都不能保护大小姐!”
她生气地跺了跺脚，“那个小鬼就那样任由伊尔迷ꞏ揍敌客把您带走，太不中用了……”
你一下反应过来，那幅画面不出意外就是伊尔迷将你带走，而奇犽没办法阻止，只能垂着头，沉默地站在原地的场景。
“竟然害怕得不敢说话!”女孩愤愤说道。
汽车突然颠簸一下，你将手机移开一点，等重新行驶平稳后才把它放回耳边：“对了，西索在你那边吗，还是在天空竞技场?”
琳娜不说话。
你只听见咔哧咔哧吃饼干的声音。
“在吃醋吗?可是我最先给小琳娜打的电话，又是最后才问西索的情况呢。”
叼着饼干的金发女孩停住动作，歪头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随即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嗯，没错，西索现在也在我这边。”
琳娜看着前方几乎已经见不到踪影的位置，重新点火启动汽车，加速追上去：“因为莫罗家族那些残党招募了几名很有实力的念能力者。所以我就顺便问了西索，他挺感兴趣的就跟来了。”
顿了顿，她清清嗓子：“我没有和他打架哦。”
你被小姑娘这种邀功的语气逗笑，说：“是吗?不愧是我的小琳娜，真棒。”
女孩兴高采烈地哼起歌来。
你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你对她说：“那我先挂断，我们到时候天空竞技场见?”
“好哦!”琳娜说，“您放心，我一定会把那个混蛋家主抓来让您亲自处置!”
你哭笑不得地挂掉电话。
头靠着车窗，又输入另一个号码，这次呼叫提示音响得更久一些，就在你以为电话会被自动挂掉时，对方终于接通。
“喂?”
还是熟悉的尾音上扬的说话方式，你不由得轻笑出声，叫他的名字：“西索?”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随即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不知名男性的怒吼：“你这家伙，竟然在战斗中接电话——是在看不起谁啊!?”
你愣了下，说：“你现在在战斗吗?”
西索莫名怪异地笑了两声：“露西亚?”
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嗯……算是吧，不过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家伙，不需要把他放在眼里。”
听筒里再次响起男性的怒吼：“你这个混蛋——”
你无奈道：“那你方便的时候再打给我吧?”
西索鼻腔里哼出一声轻嗤，完美诠释什么叫做不把对手放在眼里：“我现在就方便噢……”
你看了一眼站牌，马上就到乘坐飞艇的地方，于是好笑地说：“战斗还说什么方便啊……那就当是我现在不太方便吧，我马上要上飞艇了哦。”
电话里传来西索不情不愿的敷衍：“是吗?”
随即又响起一声爆炸的轰鸣。
等动静稍微停歇，你说：“天空竞技场。”
西索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你笑吟吟地补上后半句，“我在那里等你们啊。”
汽车到站，你随之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西索后跃几步躲开对手的攻击，将手机放回去，盯着气喘吁吁的男人，黏在指尖的念能力倏然显现出来，另一边就连在对方的身上。
西索指间夹着扑克牌，偏头轻吻，唇角扯开一抹兴味十足的笑：“呵呵，我没空陪你玩了噢。”
他倏地抽手，对方立刻不受控制地朝他飞来，下一秒就头身分离，鲜血立刻飞溅出来。
……
你购买了一张私人舱的飞艇票，价格稍贵，不过里面附带床铺和浴室，刚进私人舱你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泡进水里，干燥的皮肤总算开始恢复。
看见这一幕，你无奈地趴在浴缸边缘。
而后长长地叹一口气。
“真麻烦啊。”
十个小时以后。
飞艇到达天空竞技场所在的城市。
你将那名女性的身份证明卡片夹在这座城市的失物招领处，垂着头走进一条偏僻阴暗的小巷，从另一端出来时你已经幻化成原本的样貌。
乌黑及腰的长发，蓝紫色宛如宝石的眼睛，闲庭信步地走在街道上，朝着天空竞技场的方向。
天空竞技场的大门外。
排队等候参加比赛的人依旧多得看不到尽头。
你思考片刻，正打算直接向工作人员询问奇犽的消息的时候，忽然看见一抹白色出现在外面，微微垂着头，碎发挡住眼睛，自顾自地朝电梯走。
路过你的时候头也不抬。
“奇犽?”
小少年迈向电梯的脚步倏然顿住，转过身，蓝色的眼睛盯着你，里面没什么情绪。
“你有事吗?”他冷漠地说。
果然状态很不对劲。
奇犽的性格其实很活泼，以前哪怕是不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呼，他也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你在心里叹息一声，蹲下ꞏ身，平视他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他伸出手：“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很想和奇犽选手认识一下。”
你看着他，轻声说：“你好，我叫做露西亚。”
奇犽冷漠的神情微滞：“……”
来来往往的选手经过你们身边，你看见男孩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指甲陷进他的肉里，但脸上仍旧是一种称得上麻木的表情。
“小奇犽?”
“别过来!”他咬牙道。
你的脚步一顿：“奇犽?”
其他选手被奇犽的反应吓一大跳，纷纷转头看过来，发现没什么大事后又扭回头。
银白发的小少年眼里有了神采，瞳孔微微颤动着，在你出声叫他后，奇犽再次后退一大步，像一条被踹过一脚的幼犬，瑟缩着不敢再接近。
“对不起……”
他茫然地垂下头，脊背微微弯曲着，就像你在屏幕里看见的那幅画面一样脆弱，别的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不停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动，抬脚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摸着他的头发，少年细软的银白发丝穿过你的五指，就像是水里漂浮游动的海藻。
奇犽盯着地面，仿佛不敢抬头看你的眼神，声音微颤：“我、我亲眼看着大哥把你带走，我……”
喉咙里的声音猛地哽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几秒后他才继续开口：“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有的……”
你蹲在他面前，抬手拥抱这个满心愧疚的好孩子，温柔地反驳他：“奇犽在这里等我回来啊。”
男孩紧紧抿着唇，用力将头抵在你的肩膀上，一声不吭，隐约有温热的液体逐渐浸透你的衣领。
“再见到奇犽，我很开心哦。”
“……”
“奇犽呢?”
小少年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呜咽，手紧紧拽住你的衣角，像一只终于找到家长撒娇的幼兽，想把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但最后只是伸手回抱住你。
“我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