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火锅的时候罗罗说他最近去了趟老君洞。

  “你去老君洞做啥子?”东子奇怪得很,他正忙着捞鸭肠。

  “求签啊,我这不是要跟玲玲要结婚了吗。”罗罗回答他,“玲玲想去的,说老君洞求签很准,求完我也觉得很准。”

  “看他那表情,这签一定是上上签咯。”张睿笑着说。

  “我当然希望百年好合咯。”罗罗呷了口酒,很幸福地笑起来,“祝我得偿所愿。”

  “罗罗都要结婚了,啊啊,就剩我了。”东子喊起来,他年纪最小。

  “这不是还有夏杨陪你吗?”罗罗笑起来,被点到名的夏杨一脸不明所以,他刚刚正在跟陆川桓讲话。

  “杨杨你吃得也太快了。”东子看到夏杨和陆川桓面前的空碗,“我记得陆哥不爱吃啊,怎么也吃这么快?”

  “傻呀你,陆哥的给夏杨了。”罗罗拍了下他的脑门,然后把手里的那盆黄喉全倒进了锅里。

  “我们杨杨还小呢,急什么。”陆川桓悠闲地喝了口椰汁。

  “陆哥你可真够护崽的。”东子嫌弃地看他。

  只见陆川桓慢腾腾地把胳膊从椅背后面绕过去,然后手指轻轻在夏杨肩膀上点了一下,故意眯了下眼睛:“我乐意。”

  “不过我记得老君洞有个算命特别灵的。”张睿说道。

  “睿哥居然知道这个?”东子挑眉。

  “拜托,老君洞不就在我家店附近,看店的时候老听见说的。”张睿把肥牛捞出来按进油碟一滚,“还有就是我奶奶也很信这个的,之前还不是为了夏杨,还请什么大师?”

  于是大家都去看夏杨了。

  “小时候的事情了。”夏杨一愣,表情有点尴尬。

  “为什么啊?”东子一脸好奇。

  正巧冰汤圆拿上来了,陆川桓接过去放在夏杨面前,说了句:“不想说也可以不用说的。”

  他表情依旧漫不经心,但语气很认真。

  “也没什么啦,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去医院又什么也查不出来,我奶奶就很担心嘛,就请了一个什么大师算命,玄乎得很。”夏杨笑笑。

  “就当个故事听好啦,那个大师据说特别灵的,他看了我一眼就问我奶奶,这小娃娃是不是遭过水灾?”

  “你小时候贪玩掉河里那件事?”张睿问他。

  “是啊。”夏杨低头舀了勺冰汤圆送进嘴巴,这家店做的汤圆很有嚼劲,红糖水香甜,夏杨很喜欢。

  “这都被他说中了,奶奶当然是吓一跳,她就如实告诉那大师了。然后大师点着我额头说什么,这就对了噻,这娃娃的魂掉了一点在河里头,所以身体不好嘛。”

  夏杨一边说还一边模仿起大师的川普,那时候夏杨七岁,但他从小就聪明,几乎是过目不忘的,所以对那天的事情记忆很深刻。

  奶奶听了这话紧张得要命,忙问:“那该怎么办嘛?”

  大师不慌不忙地说:“莫得关系,多让娃娃切外头耍,太阳底下多照几哈,就阔以洗掉水里头的阴气咯。”

  “那丢掉的魂咋个办喃。”奶奶还是忧心忡忡的。

  大师就伸手在夏杨手心里沾水画了个符,他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夏杨记得他手上的串珠有一股很沉的香味,惹得夏杨皱了皱鼻子,然后他就听见大师说:“丢掉的魂就莫得办法咯,五行之中,水流动性最厉害,但水无根,所以这个娃儿命里多漂泊。化解办法倒是容易,我给他请张符箓,你把换下的牙跟符箓一起埋到树下切,最好是上了年纪的树,可以借点根给他。”

  大师又拉过夏杨的手看了看,指着婚姻线叹口气:“可惜啊,是个薄情郎,不晓得这树栓不栓得住他的心。”

  彼时夏杨年纪还小,反正只觉得是江湖骗子在胡说八道,他那会儿科教频道就看得不少,那天结束回去就想给奶奶做反邪教的宣传。

  近二十年过去,这一天却牢固地粘在夏杨的记忆里,好像是为了提醒他什么一样。

  夏杨把这件事当作故事讲了出来,他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但还是隐去了那个大师说他是薄情郎这一件事。

  “所以你改名字也是因为这个?”张睿听完才恍然大悟。

  “奶奶那时候非要改的,她说海洋的洋不好,魂都丢水里了,名字里还带水,不吉利。”夏杨有点无奈地笑笑。

  “挺奇怪,我妈那时候居然也支持奶奶,可能是因为我爸一直在外面,所以我妈不希望我真应了那个大师的话,也有一个漂泊命吧。”

  夏杨想起他出国前夕他妈妈的脸,是实打实的那种担心,夏杨的行李由妈妈重新整理过,每一寸空间都利用上了,嘱咐的话特别多,她总害怕少说了一点什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多走一点弯路。

  但那时候的夏杨是个急于证明自己可以独立自主的小孩,他不懂他妈妈眼里的忧愁,也不懂他妈妈感慨的那句“你和你爸都是漂泊命”里藏着的惋惜和深意。

  之前借根的那棵树在夏杨上初中之后因为修路被铲平,奶奶觉得很心疼。毕竟确实自从找过那个大师之后,夏杨的身体好了起来,头脑又聪明,成了四下里有名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夏杨从未相信过江湖骗子的言论,改名字也是不情不愿的,但他妈妈姓杨,最后夏杨还是妥协了。小学的时候介绍自己的名字,他就说,爸爸姓夏,妈妈姓杨,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所以就叫夏杨。

  他从小就聪明优秀,长得又好看,还会用“结晶”这样的高端词汇,惹得班上的小朋友都很羡慕。

  直到真相赤裸裸地剖开在他面前,原来他以为距离也拦不住爱情的他的父母,在很早之前已经分开,而且已经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他被父母的姓冠了名,却最终成了三个人之中最多余的那一个。

  于是他近乎赌气地跟爸爸出了柜,只是为了报复他们俩这么多年的隐瞒。

  父亲那天是真正地动了气也动了手,他指着夏杨的鼻子骂了一句:“我看你真是丢了魂了!你还是我儿子吗!”

  那一刻夏杨才觉得恍惚。

  怎么真给那个江湖骗子说中了?

  “其实杨字也很好啊。”陆川桓说道,他没看夏杨,反倒是看罗罗和东子的方向,“杨其实有太阳的意思的, 它的半边以前写作昜,昜就同阳。”

  陆川桓用指尖蘸水,慢条斯理地在桌上写了一个“昜”字。

  “日升汤谷就是昜,汤谷就是传说中太阳升起的地方。”陆川桓讲得慢悠悠的。

  “陆哥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东子惊讶地看他。

  “那还不是为了给桐桐起名字,费了好大的劲嘛。”陆川桓笑笑,把这话题转开了。

  “陆哥起名字有水平,以后我和玲玲的孩子也交给陆哥。”罗罗打起了算盘。

  陆川桓慢悠悠地用手比了个三,然后说:“一个字三千。”

  “靠,良心呢?”罗罗嫌弃得摆摆手。

  “桐桐的大名叫什么?”夏杨好奇地问。

  “陆雨桐。”张睿回答他。

  “雨打梧桐吗?听着很美。”夏杨真心实意地夸到。

  “有些人觉得骤雨打梧桐太凄凉呢。”陆川桓笑笑。

  “话说回来,陆哥到时候来给我当伴郎啊。”罗罗说。

  “我当什么伴郎?”陆川桓给夏杨捞了两块南瓜,然后对罗罗说,“你让东子和夏杨当伴郎不就好了。”

  牛油辣锅里煮出来的南瓜风味十足,甜辣交织,口感绵软。夏杨刚把一块南瓜吃完,罗罗就做了决定:“说的也是,杨杨东子,拜托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