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杨见到陆铭的时候,样子有些拘束,因为陆铭看起来有些严厉。

  但下一秒就破了功,陆铭把桌上的墨镜拿起来,然后戴上去,转脸问陆川桓,很显摆地说:“你看我新买的这个墨镜,是不是特合适我?”

  陆川桓似乎已经习惯了陆铭这个样子,他对他说:“这是夏杨,跟你提过的。”

  陆铭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要年轻许多,他把手举高冲夏杨挥了一挥:“你好,我是陆川桓的老汉儿,你也可以叫我老陆嘛。”

  “陆老师好。”夏杨看起来乖乖的。

  “东西我放你冰箱里了,晚上吃的时候自己热一下。”陆铭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在阳台上停了一会,那里已经成了一个小型花园,月季花开得很热闹,他感慨了一句,“突然觉得这里有点人样了。”

  然后,陆铭跟打小报告似的拉住了夏杨,语速很快地开始嫌弃陆川桓:“他刚搬回来那会儿,简直没法住人,自己状态又差,还是他阿姨过来帮忙给他收拾的。”

  “差不多得了啊老陆。”陆川桓帮夏杨把行李都搬了进来,皱着眉打断陆铭,他不太想陆铭多说这些事。

  陆铭才不管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倾诉对象:“他这人就那样,撑死了也不说的,好像开口跟家里人示个弱要要他命一样的。他高中的时候,胃疼得不行了,自己偷偷吃止疼片,也不肯告诉老师。”

  “后来我问他,死犟着说自己没事,不是很疼,可以坚持。”陆铭摇摇头,非常嫌弃地说,“一点也不可爱。”

  “老陆,你今天专程过来损我的?”陆川桓泡了茶端过来,茉莉绿茶,夏杨很爱喝,陆川桓有认识的朋友做茶叶生意,干脆一次性买了很多。一半给夏杨带去办公室,一半放在家里。

  茶叶卷成珍珠形状,泡久了便舒展开,茉莉花香沁出来,闻起来干净清爽。

  茶汤极清亮,香气馥郁。

  陆川桓也坐下来,十分煞风景地往桌子上撒了一大把瓜子和花生,剩下一点攥在手心,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家常:“凯凯最近怎么样嘛?”

  陆凯是陆川桓同父异母的弟弟。

  “数学题做不出,整天在家里抓耳挠腮。”陆铭笑起来。

  “凯凯都高二了,时间真快。”陆川桓感慨了一句,“马上国庆放假了,让他过来玩啊,桐桐也好久没见他了。”

  “小夏之前成绩很好吧。”陆铭转向夏杨,“我听川桓说过好多次的。”

  “他那是天生的聪明。”陆川桓慢悠悠地讲。

  三个人又聊了点闲话,时间差不多了,陆铭就准备回去了,走的时候还冲夏杨眨了眨眼睛:“谢谢你帮忙照顾川桓啊。”

  夏杨愣了一下,然后很可爱地笑。

  “老陆真是长不大。”陆川桓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有些无奈地摇头。

  “我觉得你爸很酷诶。”夏杨比划了一下,在模仿刚刚陆铭戴墨镜的样子,“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潮吧。”

  “他年轻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走穴歌手。”陆川桓回答他。

  夏杨瞬间张大了嘴,他一脸惊讶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所以陆川桓眼角也不自觉弯了一下。

  “家里相册应该还有照片的,想看吗?”陆川桓问他。

  夏杨忙不迭地点头。

  家里的相册收在书房里,年代很久远,不过保存完好。有两大本,多数是陆铭的照片。

  陆川桓把相册拿到书桌上,夏杨坐下来,看相册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新奇的玩具。

  那些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光,像素不好,像是蒙了一层时间的滤镜,昏黄又温暖。

  陆川桓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照片的背景大多昏暗,也瑰丽。

  “我爸说那时候他在夜总会唱歌,为了多赚点钱,一晚上要跑三个场子,自行车蹬成赛车,天天和交警斗智斗勇。”陆川桓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面有很多人,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完全可以划进奇装异服那一类,女生脸上的妆化得夸张,美得张扬,这些人身后就可以看到那种老式的“二八”自行车,背景霓虹灯闪烁,看起来繁华至极。

  陆川桓点了点中间:“这是老陆,另外的也都是跑场的歌手。”

  “这不是费羽吗!”夏杨一脸震惊地指着照片右侧那个漂亮的女孩。

  陆川桓也凑近看:“还真是,老陆有点人脉啊。”

  “我从小可是听费羽的歌长大的!”夏杨激动得很,“这可是珍贵影像资料啊。”

  陆川桓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一会:“怪不得老陆说他年轻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后来名声大噪的人,原来不是在吹牛啊。”

  “你居然到今天才发现吗!”夏杨一脸遗憾。

  “我很久没看这个相册了。”陆川桓解释道,“小时候看得比较多,小时候哪知道费羽长什么样啊。”

  陆川桓伸手去翻这个相册,如潮的记忆涌过来,他的手指一顿,在这一刻居然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怎么了?”夏杨察觉到他的不自然,他仰起脸看他。

  陆川桓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说:“没什么,只是这会儿觉得小时候的自己有点憨。”

  夏杨不明白他的话里有话,但他很善解人意地问:“所以想聊聊天吗?”

  陆川桓慢半拍地跟夏杨对上视线,夏杨有一双很能安慰人的真诚眼睛,这一瞬间,陆川桓只觉得刚刚胸口淤积起来的那口气,一下子消散了。

  “那晚上要不要出去吃东西?”陆川桓放松地笑了下。

  “好!”夏杨没有一秒犹豫,提议道,“去个音乐餐吧好不好?看了这么多照片,我好想听歌。”

  “那正好,还可以喝点酒。”陆川桓说。

  夏杨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后知后觉地有点饿,所以他很可爱地抱怨了一句:“今天的飞机餐一点也不好吃。”

  “先把老陆送来的芋儿炖兔子热了垫垫。”陆川桓把相册合起来。

  “哦对!我还带了秀芳阿姨做的白斩鸡回来呢!”夏杨这才想起来自己包里还有半只跨越万水千山来的清远鸡。

  看着夏杨着急忙慌出去的背影,陆川桓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们在九点钟出了门,家门口的轻轨站还承担了地下人行通道的作用,里面有很多人摆摊,转角处甚至有卖宠物的。

  一堆笼子叠在一起,每个里面都有毛茸茸的一团。

  夏杨看到了一只黑白的兔子,长得小巧可爱,他想起那天晚上桐桐对兔子那渴望的眼神:“其实养只兔子也不麻烦,我们可以养一只,这样桐桐过来,可以陪着玩。”

  陆川桓有点嫌弃地摇头:“可别,不说兔子有味道的问题,你难道愿意每天下班去拔草然后喂兔子吗?”

  “啊?”夏杨有点茫然地眨眼。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陆川桓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两个人又路过了一个花摊和木梳子摊,“还是小学的时候,天天放学了就要去给兔子拔草,累都累死了。”

  陆川桓一脸无奈:“这都得怪老陆,他跟我说家里就他一个人赚钱,日子不好过,所以我应该懂事一点,让兔子吃菜太奢侈了,还是拔草经济实惠,顺便能培养我的责任心外加锻炼身体,一举多得。”

  “你爸真的很有趣诶。”夏杨脑补了一下小号的陆川桓背着书包乖乖拔草的样子,只觉得太可爱了一些。

  “去他的吧,我们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陆川桓说起这件事就一肚子的怨气,陆铭这人哪里都好,但就是太坑儿子了,陆川桓懂事之后,时常觉得自己照顾陆铭更多些。

  “而且老陆买的兔子也不靠谱,当时说什么侏儒兔,是不会长大的。”陆川桓扫了码过闸机,他一脸嫌弃地说。

  “他肯定是被骗了,那只兔子长得特别快,还特别能吃。肉眼可见地长胖,我拔的草根本不够它吃的,叫上老陆一起也不够,最后实在没办法,就送到乡下去了。”

  夏杨走在他身边,一边听一边笑:“陆老师真的很有幽默感啊。”

  “所以,不要养兔子。”陆川桓很认真地说,但夏杨还在笑,显然没听进去。

  气得陆川桓揉了一把夏杨的头发,他有点孩子气又有点霸道地说:“反正我们家我做主,不准养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