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柠到底是个半路妈,听到别人说她孩子没爹,她内心也毫无波澜。

  此时她站了出来,斩钉截铁的说道:“有爹!只是爹死了嘛!被我亲手埋在后山的,谁感兴趣,我带你们去挖呀。”

  虽然只在旁边听了一小会儿,但沈绾柠也能听出来,村民们热衷给她的孩子找爹,不是真的关心沈家的事情,而是想让沈家人难堪,让他们知难而退,少领一头猪。

  但她不会觉得难堪。

  所以这种伎俩劝退不了她。

  听到沈绾柠置身事外般的阐述,村民们惊了:“这……什么话?”

  “死了?”

  “额……咱村……没少人吧……”

  “谁谁、谁要去触这霉头?”

  “你男人死了,你都不伤心的嘛?”

  沈绾柠本来就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才故意这么说的,这时见他们收敛了气焰,她才继续道:“孩子爹是我招郎上门的,死了也是没辙。

  三个孩子跟我姓沈,当然得算我沈家的人头!如果不算,那村里有倒插门的,女婿女儿都不能算,生的孩子也不能算!”

  沈绾柠只管如何辩驳,能让自己领到猪。

  至于怎么编排那个跑路的男人,自然是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听了这话,一小部分人开始倒戈了:“那不行,既然招郎了,就是招人进家来,得算的。”

  “就是就是,我就是上门的!要是不算,那我全家十五口人,都算不出一个人头啦?”

  见沈绾柠博得了支持声,先前跟葛秀芬起争执的几个村妇,这时又开口了:“什么时候招郎上门的?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

  “哦,你想算人口,就说是招郎,又说人死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谁见过你孩子的爹呢?”

  “再说孩子才刚出生,都没满月,满月了才能算人头!”

  沈绾柠视线扫过她们,当下腰有些酸,她便叉起了腰,然后才说:“前几年都在山上避难,谁又见了谁家人呀?难道我结个婚,还要满山坳的去找村里人通知?是我孩子的爹,又不是你孩子的爹,更不是你爹,要你见了做什么?满月不算?呵,我还可以说没成年的不算呢!你家可别有岁数不到十六的,不然就得减人头!”

  沈绾柠一一回击,村妇们被怼得说不出话。

  她们心想:向来孩子跑了爹的,女人一辈子都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沈绾柠居然这么理直气壮?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她男人是死了,不是跑了?可是死了男人的,一般也不能这么硬气呀,她哪来的底气呢?片刻后才有一人结巴道:“凭、凭什么是、是你在定规矩呀?”

  “那凭什么是你们在定规矩呢?!”

  沈绾柠立刻反驳,丝毫不给她们扯皮的机会。

  她又说:“既然大家定的规矩不一样,那我再提一个方案好了。

  要算人头,就算本家本姓的人。

  我家,我、我弟、我三个孩子都姓沈,正好五个人头,可以按五人户的标准分一头猪。

  至于你们家嘛……”

  沈绾柠说着,视线再次扫过她们:“你们几个都是嫁进来的外姓人,一会儿数家里人头数的时候,可全都不能算!”

  沈绾柠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吵架的时候也一样。

  几个村妇急眼了:“你、你瞎说什么呢?!谁是外姓人?!”

  “我嫁在这村里几十年了,比你年纪都长!你说不算就不算?!”

  “凭什么呀?凭什么?!”

  “村里大事还轮不到你做主吧?!”

  沈绾柠早料到她们会是如此反应。

  所以她把双手往胸前一抱,淡定的说:“呵呵,石头砸到自己脚知道喊了?拿石头砸别人的时候怎么不说呀?!不想被少算人头,那就别扣减别人家的人头!想欺负我们沈家?我可不答应!要吵架的话我奉陪!不想吵架就到后面排队去,别在这里碍着我们领东西!”

  沈绾柠的强硬态度,让对面的五个妇女惊了。

  葛秀芬和沈大狗惊了。

  村民们也全都惊了。

  “沈家的孙女……以前不是很好说话的么……”

  他们所谓的好说话,其实就是好欺负。

  “怎么变得这么泼了?”

  “一个对五个,我都没这本事!”

  不过惊讶之余,也有人想起来打圆场:“绾柠妹说得对,该怎么算就怎么算,都是一个村的,谁也别欺负谁家。”

  “是呀,你们几个合适点,是官府来发东西,又不是从你家发,看把你们急的。”

  “走吧、走开吧。”

  村里人就是这样,墙头草,不一定帮理,但一定会帮气势高的一方。

  几名村妇这才灰溜溜的到后面排队去了。

  葛秀芬不可思议的看着沈绾柠。

  因为家里没个男人,所以她、还有郝淑兰,都是不会、也不敢跟村里人撕破脸的。

  因此,她们常常得吃亏。

  但是今天,她一向文静的孙女,却勇敢的站了出来。

  葛秀芬讷讷问道:“绾柠,你不在家里好好歇着,怎么出来了?”

  沈绾柠正要回答,去坡下拉牲口的官差回来了。

  为首的那位捧着一本记事簿,头也不抬的问:“家里几口人?”

  现在排在队伍最前的是葛秀芬。

  葛秀芬忙道:“七口人。”

  “都叫什么名字?”

  官差问着,用舌头舔了一下毛笔,单手把记事簿抓得更紧了。

  村里人都不识字,他当然也不指望他们来写。

  葛秀芬开始答:“葛秀芬、郝淑兰、沈绾柠、沈大狗……”

  想到家里三个娃娃还没取名字,葛秀芬顿住了。

  “还有呢?”

  官差问。

  “还有……仲……”

  听到葛秀芬说出了那个男人的姓,沈绾柠赶忙把话接了过来:“沈大宝、沈二宝、沈三宝。”

  她心想:对不起了宝贝们,姓名瞎取了,以后你们再给自己取个好听的字吧。

  根据前朝习俗,男女成年后可以另取字,用作他人称呼。

  换到了北周朝,大约也是一样的。

  至于为什么不让葛秀芬取名,实在是沈绾柠觉得,孩子们的名字,不该用那个男人的姓作为开头。

  一个跑路了的爹,还让孩子跟他姓,还是十里八乡都没有的少数姓,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奚落么?跟着她姓沈,在村里还好立足一些。

  何况她刚才已经放过话了。看書喇

  总不能出尔反尔。

  葛秀芬诧异了片刻,很快明白了沈绾柠的意图,所以此时的她紧紧闭着嘴,没有再说什么。

  官差登记了名字,对葛秀芬说:“后边拿猪,你们运气好,轮到这头了。”

  他抬手往后一指。

  村民们都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