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提还好, 一说陆清河又是火气上头。
“我这嘴怎么肿的,我这嘴你去问他沈长言是怎么肿的。”
马跃自然是不敢去问沈长言,于是第二天宛城市局就传遍了, 沈长言给了他陆清河一个大嘴巴子,把嘴都给人扇肿了的谣言。
两个人洗完澡后几乎是同时回的办公室。
沈长言速战速决,陆清河稍微磨叽了一会儿。
但叫人不服气的是分明都洗了个大通透,可他沈长言凭什么闻着就要比自己香一些。
陆清河不乐意, 只盯着沈长言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进置物柜时, 这才瞧见了。
——
决定提审那八个孩子之前,沈长言依旧是采取了两两分组的方式, 他一如既往、毫不避讳的把陆清河跟自己划在了一块儿。
也不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陆清河默默接了任务跟人往楼下走, 临进审讯室的门前才压低了声音说。
“好你个沈长言,有好肥皂不给我,留着自己用是吧。”
搭在门把上的指头一僵, 沈长言还没反应过来,陆清河就已经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大概是为了能把自己洗的干净些,所以从短袖衬衫里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臂都被搓的通红。
沈长言盯着那处,意识不自觉的飘远了些。
今天他们选择的被提审人依旧是张建跟何强, 沈长言没打算换人, 尽管上一回的审讯过程他并不在场, 但是这一次也同样选择了这两个人作为突破口。
陆清河率先进了审讯室里坐下。
沈长言的审讯风格他是早已习惯了的, 这家伙惯常喜欢在气势上压人一头,走的心理战术, 口气不好,态度也十分恶劣。
这要是人类社会文明再进步个十几年, 像沈长言这样的人, 肯定是要被一天投诉八百遍的类型。
手里拿着的文件夹是毫不客气的, 「啪」一下就重重拍在了询问桌前。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陆清河都被吓了好大一跳,就更别说那俩还没做心理准备的。
和陆清河循循善诱的审讯方式完全不同,沈长言进屋就给了被提审人一个颜色,他慢吞吞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
低头点烟的动作像个流氓,陆清河都忍不住蹙眉嫌弃起来,这时候恨不得打个110让人把他抓走。
“说吧。”
沈长言这样冲着那两个小孩说话。
原本提审这样16、7岁的青春期叛逆少年就最是讨厌,这正是不知天高地厚,满嘴谎话、不顾后果的年纪,连父母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更别说一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警察。
陆清河没说话,一般有沈长言在的地方他都是自个儿默默记录口供。
沈长言话少,好记,不像他一说就能跟人唠上几大页。
上回陈璐跟他一块儿进的审讯室,出来差点儿没直接跪地上哭了。
“陆哥,你话这么密我实在记不过来,下回能少说两句不?”
陆清河也想像沈长言那样沉住性子,帅气的和人进行心理搏斗,但是他见的世面少,社会阅历也不足,实在很难达到沈长言那样的高度。
啧!这还是比不过啊,人家毕竟是高知分子来的呢!
“说,说什么?”
那两个小子似乎也被这样的架势给震慑住了,不比那日理直气壮的和陆清河争辩。
说实话遇见沈长言这样的活「雷锋」算他们好运,虽然手段「凶残」但至少能够简单粗暴的把一个迷途小孩直接拽回正道。
陆清河百无聊赖的把他们对话的这六个字给记录下来,然后又伸手托着下巴朝前看去。
张建跟何强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纪大的那个结巴着来反问了一句。
沈长言抱着手,他懒洋洋的往背后的藤椅里一躺。
“说什么?你来公安局你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吗?”
张建咬了咬牙,“你少吓唬我,有话问话没话立刻放我离开,你们有什么权利把我们扣押在这个地方。”
“邦!”
这回扔的不是文件夹,而是突然用自己的双手撑在这询问台的桌案前。
沈长言手劲儿大,审讯室里空间又窄小封闭,突然在耳边炸起的一声闷响仿佛是从四面八方撞击而来的声浪。
像是寺庙里的敲钟声,把人罩在壳子底下,除却震耳欲聋的「嗡嗡」声响外,大脑已经全然是一片空白的状态。
张建跟何强两个人同样是周身一抖。
沈长言站起了身来,“吓唬?”
陆清河又连忙捡起自己的笔把这两个字也给记了下来。
张建没敢再开口说话,他似乎意识到这次来提审自己的人并不像上次那样的好对付。
沈长言从桌子后绕到桌子前,他双手背在身后,慢吞吞的朝那两个小子靠近。
“你们几个,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当街就敢与人寻衅斗殴,目无遵纪,胆大妄为,这是在干什么?觉得这天底下就没人治的了你们?”
“我们犯什么罪了?”
“故意伤人。”
“什么叫故意伤人,人又没被打死,大不了让我们家赔些钱就是,再说我们也都还没成年,根本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你别拿出这副姿态来吓唬人。”
张建磕磕巴巴的喊着话,他像是心虚,眼神四处乱飘却唯独不敢和沈长言对在一处。
“哦?”
但对面的人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自己,他越是躲避,对方反倒是要凑的他越近。
沈长言突然从暗处靠过来的面容险些把张建给吓得尖叫出声。
他弓着背,垂着头,双手撑在禁锢住嫌疑人的桌案前,只不过一指的距离,就这么偏头吹着人的耳朵尖儿问。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没,没人教我。”
“你觉得我定不了你的罪?”
“我,我是未成年,我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
“未,成,年。”
沈长言将这三个字在嘴里重复一遍,他像是听着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样,突然就埋头笑出了声来。
这时弯腰还趴在嫌疑人身前的小桌板上,光亮处露出来的肩膀一上一下极有规律的轻微抖动着。
陆清河远远靠在墙边,从进屋到现在折腾的快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他字儿没写几个,倒是被沈长言给膈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笑什么,法律规定未满18岁的都是未成年,我今年才16,难道我不应该是未成年吗?”
“你当然是未成年。”
沈长言瞬间收了笑意,他突然抬头,一双黝黑锐利的眼眸直直对上张建的目光。
这是第一次,用这样近距离也是这样直白的视线去探视对方的内心。
张建被这双眼吓得快要从座椅上跳起来,只是他双腿发软,头皮发麻,这时候根本连简单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沈长言伸出一只手,将身体的力量重重的压到他的肩膀上去。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个小女朋友,她同样也是未成年。”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未成年伤害了另外一个未成年,你觉得法律会保护你们之中的哪一个?”
“原本昨天晚上我就该在这里提审你们,但是因为有点事儿就给耽搁了,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你知道我今天早上是从哪里回来的吗?”
“庆东观天门,那边你熟不熟悉啊?”
办公室里突然发出了「哐当」的一声脆响。
沈长言手上没用力,但那张建还是经不住吓,只是提到庆东这两个字儿的时候他身上就已经抖的有些停不住。
而整个「庆东观天门」被人完整的从嘴里说出来之后,他更是不受控制的一个跟头栽倒在了地上。
沈长言说话声音低沉,暗哑,尤其在故意吓人的时候,自带恐怖片特效的嗓音只听得人脚趾尖都开始发麻。
他压着那只凳子的手一松,张建就一个跟头滚到了地上去。
“沈队,恒河钢厂的人来找您,他说他叫刘文述,昨天和您打过招呼的。”
倒是陈璐来的及时,在气氛这样紧张的当下,她轻微伸手将审讯室的门推开了一个细缝。
沈长言回过头来,门外打进来的阳光在气氛灰暗又阴沉的审讯室内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斜线。
他笑着,然后伸手拍了拍张建的脸,又轻声对着人说。
“你看,恒河钢厂的人也来了。”
——
刘文述拿了厂房的人员名册等在楼下。
他心神不宁,整夜未眠,立在传达室门前的模样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要说以前恒河钢厂也没少和公安的人打过交道,自己在江湖上也算是老手了,不至于碰着这么点儿小事儿就自乱阵脚。
但唯独是这一次,他像是提前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征兆,总觉得自己夹紧了的那条尾巴已经被人给拽到了手上,生死只在这一瞬间。
原本不至于这么着急的往公安局跑上一趟,大概率就这样晾人几天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刘文述就是坐不下来,他心急火燎,度日如年,恨不得原地闭厂逃出宛城市,想必只有这样才能从等候审判的煎熬和折磨中解脱出来。
陆清河在三楼跟着沈长言出了审讯室的门。
他出来,马跃进去,临擦肩时双方还不忘交接了一下工作。
“沈队又把人给吓尿了?”
“没呢。”陆清河把口供记录拍在马跃的胸口说,“不过也差不离。”
“那是那家伙胆子小。”
陆清河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等反应过来又惊讶自己竟然会无意识的维护起了沈长言的形象。
好在马跃没在意到他的思绪,只抬手拍了拍肩膀之后就进去处理起了审讯室内的情况。
沈长言还没下楼,张安站在他身旁认真听人安排。
“上次从陈爱国的家中,我看到你们在收集脚印和指纹,这些样本分别提取多少组?”
“楼上楼下包括案发现场出现过的完整脚印一共有十六组,指纹就更多了。”
“一会儿把恒河钢厂的负责人叫到楼上来,你做好准备,看看能不能把他的指纹和脚印也收集起来。”
张安略微瞪大了些眼,“沈队,你怀疑这个人有作案嫌疑?”
“那倒不是,说实话这个人亲自作案的可能性极小,但是万一呢。”
“我知道了沈队,我这就去准备。”
沈长言笑了,和刚刚在审讯室里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他亲和的伸手拍了拍张安的肩膀,然后转身往办公室里走。
陆清河快步跟上他,本来想主动说话来着,但是又慢半拍记起来自己还在跟他置气。
于是又生生把嗓子眼里的话给硬憋了回去。
刘文述很快跟人上了楼来。
“哎哟沈队长,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昨天让你们白跑一趟,你看这不,你们要的员工名单,我连夜开车跑回总厂去要回来的,就怕耽误了你们公安办案的进度。”
“刘主任真是劳心。”
沈长言起身与人握手之后,又示意陈璐给对方搬了一张椅子来坐。
“我们这里没有什么英国红茶能招待您的,白开水将就喝一杯?”
“沈队长这话可就说的我有些无地自容了。”
白开水是陈浩端来的,纸杯里盛了大概三分之二的温水,指尖拎着杯沿轻轻将杯底落在了沈长言的办公桌面上。
“也不是必须要今天就拿到的东西,刘主任亲自跑这一趟我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您说您打个电话我也就过来了。”
刘文述低头笑着没说话,沈长言又拿手指头敲敲桌面。
“劳您亲自跑这一趟拿过来的东西,那我可得抓紧时间快点看了。”
他伸手,刘文述立刻将手里的人员名册递了过来,沈长言随意翻上两页又问,“这个,我今天必须得还给您?”
“您多看几天也行。”
“噢……”原来是这样,沈长言笑着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他又翻了两页纸,然后抬头看刘文述说,“拿刘主任还有别的事情吗?”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刘文述自然懂得,于是他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也是没有别的要紧事,我就是想问问这个案子的进度,毕竟我们恒河钢厂声名在外,日后也还要继续运营,要真是不清不楚的被人抹上了些颜色,给钢厂带来了负面影响,那也是我管理不到位的缘故。”
“刘主任不用多想。”沈长言说,“我们这案子才刚开始查,道现在还没个眉目呢。”
“如果有什么需要恒河钢厂的地方,请沈队长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嗯。”
沈长言笑着冲人点点头,又看陈浩引着那个一步三回头的刘文述出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去。
陆清河目睹全程,这时候把自己还在怄气的事儿忘的是干干净净。
刘文述一走,他就抱着工作为先的态度立刻凑到了沈长言的身边来问。
“这名册里有什么线索?”
“一堆没用的废纸而已。”
说完看也不看,这册子就跟什么烫手山芋似得被沈长言给丢到了一旁。
“欸?”陆清河不解,“好歹能核个人名儿呢,你不看拿来给我。”
说着就探过身子去作势要拿。
稍微宽大的衣裳穿在身上,陆清河也懒得把这衣角往裤腰里扎。
他人在沈长言的右侧,这时候要越过那个家伙面前的桌子,然后拿到对方扔在了自己左手侧的员工名单。
结实有力,也没有赘肉的腰身轻微在沈长言的面前晃过。
虽然无意,但也清楚明白的露出一截白皙的肤色来。
“你拿这个干什么?”
沈长言突然开口,然后身子前倾,他眼里含着笑,伸手一把就将陆清河的手背给按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下。
陆清河保持探身的姿势没动,“干嘛,我除了分析案情我还能干嘛。”
话毕眼神下移,视线落到沈长言的手上,他神色变了变,跟着又咬牙切齿的说,“我数三声,放开你的手。”
“不放。”
“这可是办公室。”
“是啊,这是办公室,你能拿我怎么样?”
“……”
这是认准了他不能大喊大叫,不敢暴露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了。
陆清河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只是心里头琢磨着这沈长言怎么越活越鸡贼了还。
办公室来去往返的人步伐匆忙,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响动。
陆清河突然出手偷袭也是吓了沈长言好大一跳。
很少有人离他这样近还会对他出手,沈长言的反击是迅速的,他迅速到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朝他出手的人是陆清河,就已经「邦」的一拳,丝毫不留情面的将对方压制在了桌面上。
“我草!”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也支持一下我的预收文。
《缅因花少年》哦。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