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的鞭子好像雨点，抽在六斤身上。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自古都是慈父严母。
小树不修不成才，她担心儿子走向邪路，无可救药。
张六斤却一声不吭，任凭母亲的鞭子飞舞。
牙齿咬得咯咯响，就是不求饶，不喊痛。
小娟都打累了，六斤却仍旧嘻嘻笑。
“不疼，一点都不疼，好爽啊！”
小娟气得差点晕过去。
傻根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六斤，你倒是认错啊，别气你娘了好不好？”
六斤却说：“她不是我娘，我本就是抱来的！”
一句话不要紧，小娟晃悠两下，如遭雷击。
“你说啥？谁告诉你的？再说一句？！”
“你真不是我娘，我是被抱来的，全村人都这么说！我是你花钱买来的！”
张六斤终于说出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
村里的谣言他也听到了。
娘当初是伯虎星，不能嫁人。只能买个娃，将来养老送终。
自己命不好，被她选中了。
足足花五千块。
“孽畜！你吃过我的奶，娘养你这么大？你却这么说？”
小娟几乎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母子之间的关系产生隔阂。
傻根在旁边赶紧呵斥：“住嘴！你娘养你多不容易？不准这么说！”
张六斤道：“那你们说，俺亲爹是谁？没亲爹，哪来我这个儿子？”
小娟闻听楞在当场，嘴巴张大，欲言又止。
她瞅瞅傻根，好想告诉儿子，这就是你亲爹！
你是我和他在山上的窝棚里怀上的。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娟丢下鞭子，猛地冲回屋子，扑在炕上嚎啕大哭。
“白眼狼！我养了条白眼狼啊！找你亲娘去吧！”
张六斤在树上接着问：“那你告诉我，我亲娘是谁？”
“不知道！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树上结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娟骂道。
“那你放我下来，我去找俺亲娘！”
傻根在旁边同样气得不轻，上去就是一巴掌。
“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准再让你娘生气！”
张六斤冷冷一笑：“傻根叔叔，大家都说你是我爹，到底是不是真的？”
傻根一愣：“放屁！别听那些人乱嚼舌根子！我跟你娘是清白的。”
“既然不是我亲爹，那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傻根的脸顿时变得通红。
做梦也想不到，这就是自己亲生子。
小娟当初骗了他，在外面躲避一年，就是十月怀胎坐月子，生下这么个孽种。
“我对你好，是因为……！”傻根语塞了，瞅瞅屋里的小娟。
难道要说，我跟你娘十六年前就相好，滚过高粱地，爬过打麦场？
这……怎么开口啊？
“你们骗我！整整骗了我十六年，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张六斤愤愤不平。
多少年积攒在心里的怨气瞬间爆发。
小娟在里面气愤不已，再次冲进院子，抬手一拉。
绳子被解开，张六斤掉在地上。
她抬手一指家门。
“滚！赶紧滚！我就当没养过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走就走！”六斤同样一跺脚，转身离开。
“六斤，六斤！”傻根赶紧追出去。
可小娟却怒喝一声：“不要管他！让他走！”
女人强忍着眼泪不要掉下来。
是不是亲生儿子，她心里最清楚。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早晚还是自己的。
“你们娘儿俩这是闹啥啊？”傻根问。
“傻子哥，你去……瞅瞅他，别让他在荒山野岭里过夜，还有，过完年把他送到学校去，拜托了……！”小娟再次哀求。
舍不得，真舍不得，毕竟母子连心。
傻根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他走上邪路的！”
他赶紧追出去，直奔南山。
张六斤跑啊跑，一口气上去黑熊岭，冲着夜空嚎叫。
“我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俺娘是谁？爹又是谁啊？”
他的衣服很凌乱，被母亲用鞭子抽破了。
但没伤到皮肉。
小娟怎么会下重手？就是吓唬他一下。
不知道过多久，傻根站在他身后。
“六斤，跟叔回吧。”
“我不！我是野孩子！没人要的野孩子！”
“放屁！再这么说，小心我抽你？马上回家！”傻根催促道。
“我娘不要我了！”
“谁说的？你娘是恨铁不成钢！”
“那我以后咋办？上哪儿去？”六斤问。
“过完年还回学校，争取考上大学，你娘是爱你的，我跟你保证，小娟是你亲娘！”
傻根不得不哄他。
小娟怀胎坐月子，他根本没看到。
“傻根叔叔，六斤好可怜啊，呜呜呜……！”
六斤扑进傻根的怀里哭了。
傻根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
“大男人，流得哪门子猫尿？你可是你娘全部的希望，不要让她伤心！好好学习，一定要争气！”
“嗯，等我长大了，一定孝顺她。”
六斤是善良的，只是过不去这道坎。
被抱来的娃，跟娘没有血缘关系。
但毕竟生恩没有养恩大，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这一晚，六斤没回家，而是在爷爷奶奶那边过的夜。
他问张氏：“奶，我真是抱来的吗？”
张氏告诉他：“娃，别管咋说，你娘视你如命，亲生的，抱来的，有那么重要吗？”
“那我亲爹娘到底是谁？”
“这你应该去问姨姥姥，她知道。”
“可姨姥姥不告诉我。”
“那你就别问，把小娟当亲娘！”
六斤还想刨根问底，张氏却不理他了。
孩子拿定主意。
就算将来亲爹娘找来，也不跟他们走。
不能让小娟娘孤单。
母子哪有隔夜仇？
过完年还是去学校，考最好的分数，让娘为自己骄傲。
想到这里，他甜甜睡着。
睡梦里，又想起在娘的怀里吃奶的情景。
好温馨，好甜蜜。
这边的小娟却一宿没睡。
女人在纠结。
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傻根？
不行啊，如果张梨花跟麦花知道真相，会给男人惹麻烦。
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痛苦。
那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吧。
这一晚，小娟又想起跟傻根当年相好的情景。
滚打麦场，钻玉米林的画面再次展现在眼前。
她的身体焦渴起来，浑身燥热，心跳加快。
两只手很不安稳，在自己身上划来划去。
眨眼，衣服被挺得存片不剩。
她把枕头当成傻根，抱在怀里使劲荡漾。
嘴巴里喃喃自语。
“傻子哥，俺的好哥哥，你撕碎我吧，弄死我吧，小娟不活了……。”
直到一股麻酥酥的电流淌过全身，不断痉挛，颤抖，方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