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聿问完话,便一直盯着郑海川等待他的回答。
面前那张平日里只会憨笑的脸,此时胀得通红,像莽原中蓦地开出了两片艳丽的花海。
铺天盖地的野花在他的注视下逐渐覆盖住了干燥粗朴的砂石,曾经他嫌弃俗艳的颜色此刻在他喜欢的人脸颊上交织成盛满日光的虹霞,硬朗中带着似蜜的柔软,令人想要咬上一口,让那脸蛋红得更加靡丽一点。
祁聿并不担心郑海川会拒绝。
这么说显得他好像很盲目自信,但事实上,是郑海川一直以来的表现给了祁聿这样的自信。
无论是平日里的相处,还是他出事时的紧张在意,亦或是郑海川在这几次亲吻下的种种反应,都令祁聿已经在心中将青年贴上了自己另一半的标签。
就算今天真的被这自己想不通的憨子推开了,祁聿也有信心,早晚能把人拿下。
什么?你问如果郑海川真的不喜欢男人怎么办?
祁聿在心中冷笑。
他一个医生,断了的腿都能接好,难不成还掰不弯一个男人?
呵。
他只是觉得腰间的手烫得令他坐立不安,可男人掐得紧,他也没办法从沙发上跳离,只能迎着祁聿又烫又臊人的目光支吾道。
“亲、亲嘴,吃饭,可、可以。”
祁聿微眯起眼,语气有些危险:“不愿意跟我过日子?”
“愿、愿意的!”
“我只是……”郑海川连忙否认,“只是怕委屈你。”
郑海川在第一次被工友打趣什么时候讨媳妇儿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特别明确的想法。
他虽然那时候还没有喜欢的人,但却打定主意要对未来的媳妇儿好。他知道自己本事不大,也买不起什么房子车子,但只要他有的,他都愿意给媳妇儿。
毕竟是两个人一起扶持着过日子呢!
在郑海川的心中,这样的关系,那就是至亲至亲的了,他宁可委屈自己,也舍不得委屈自己的对象。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随便想想。郑海川知道自己一没钱二没本事,就是个工地拧钢筋的,哪个女孩儿能看得上他?
郑海川听大哥说过,好好在大城市干个三五年,攒下的钱就能回乡下盖个大别野,到时候再讨媳妇儿更容易些。他也是这么盘算的,前些年也攒下了一些钱。
只不过后来大哥娶了媳妇儿,他们夫妻俩一见面就吵架,吓得郑海川把讨媳妇这件事直接抛到了脑后。
他可不愿意找个天天拧自己耳朵骂自己笨凶自己的人!
这跟找个念书时的教导主任有啥区别呀?
郑海川觉得吧,读书时痛苦一阵子也就算了,要找个人让他痛苦一辈子,那得是多想不开?!
再到后来,大哥出事,小禾苗交到了他手里,郑海川就更没精力想什么谈情说爱的事情了。
他一门心思只有挣钱,把小禾苗好好养大,让大哥的腿早早痊愈。
现如今他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每天的生活费都要掰着指头精打细算,租的房子也是破旧狭小,不管从那个层面来看,郑海川都不觉得自己有讨媳妇儿的本钱。
他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任何东西,能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可就算这样。
就算是这样一个他。
面前的人竟然还是说想和他搞对象。
想和他谈恋爱。
想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
郑海川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个头一回进厨房的学徒。
在他面前摆了一盘他吃不起的好菜,又香又贵又漂亮,他小心翼翼想去端,却手忙脚乱地打翻了一堆调料瓶。
甜的,酸的,辣的,什么味道都在胸口里乱窜。
“委屈?”
郑海川还在胡思乱想自己能给律医生带来什么,就感觉自己脸颊微微疼。
“郑海川,本事挺大啊。”祁聿揪了他一把,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什么都没开始,就光想着委屈我了?”
“说说看,能怎么委屈我?”
“嗯?难不成还能靠你这身力气?”
祁聿说着,就弹了弹青年紧实的胳膊肌肉。
他发现,自己动了心思之后,似乎就越来越忍不住想对面前的人动手动脚了。
祁聿动作轻,郑海川没觉得疼,只感觉痒痒的。
郑海川觉得自己好像看不得祁聿笑。
律医生一冲他笑,他脑子就有些转不过来了。
“我……你……”
郑海川目光划过祁聿勾起的嘴角,利落的下颌弧线,落在他修长的脖颈和半开的领口上。
今天祁聿照旧穿着衬衫,条纹的,符合他一向的清俊气质。晚间出门时他因为太热而多解开了两颗扣子,此时的模样显得比平日工作时要随性雅痞了几分。
半开的领口下,是明显的喉结和覆盖着一层劲瘦肌肉的胸膛。从哪处看上去都不像女人,却令郑海川有些头晕眼花,有些慌张地移开眼。
郑海川曾经偶然间撞见工友们躲在角落围着视频嘿嘿笑。
他凑过去时只听见手机里呜咽可怜的女声,那时他还什么都不懂,可此时听见祁聿反复说什么“委屈”,他竟然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疯了,真的疯了!
郑海川慌忙摇头,脸更是又红了一层,明显得祁聿都瞧出了不对劲。
祁聿眼眸变深,很想再度把这人的脑袋按下来一顿亲。
但此刻还是先忍住了,逼着郑海开口川说话。
“闷着想什么?”
祁聿轻轻掐住郑海川的下巴,继续刚才没问完的话题。
“愿意跟我接吻,吃饭,过日子……”
祁聿一个个重复刚才郑海川自己答应的事,语气忽然一转。
“还有一个呢?”
他倾身向前,将郑海川压在了沙发靠背上,两个人间的距离又回到了刚才亲密接触时的那样近。
“郑海川。”
祁聿哑声问,“上床不行?”
“!”
郑海川这下子是连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和脸练成了一片潋滟的嫣色。
“不不不不不行!”
郑海川跟拨浪鼓似的摇头。
“所以说前面答应的都是逗我的?”
祁聿面上故作愠色,“呵,郑海川,我就知道。你还是觉得恶心是吧!”
莫名的,祁聿的语气就变得有些较真起来。
“你是不是还是觉得……这个不是正道?”
正道?
什么正道?
郑海川根本不知道祁聿在说什么,满脑懵懵地看着面前男人的脸色越来越沉。
没等他琢磨清楚,就见祁聿站了起来,刚刚两个人还凑得紧密的身体突然隔了八丈远。
郑海川一下急了。
“不是的!”
这下轮到郑海川“噌”地一下蹭起身圈住了祁聿的腰。
“律医生,你、你别走!”郑海川急急道,“我没有逗你,也不觉得恶心!”
“什么正道不正道的……我、我就是愿意和你走一条道啊!”
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我高兴的!我也想和你处对象的!”
“我我我笨得很,说不好话,你别不喜欢我,我会改的!”
箍着祁聿腰间的手臂很紧,很用力。
像是要把人用拧钢筋的方式,固定在他身边。
这样的力道,箍着谁都会觉得疼。
但祁聿却被箍得心都软了。
他没有挣扎,在听完郑海川语无伦次的一堆话后,只是轻轻覆住了腰间的手掌。
安抚地一根根摩挲起郑海川的手指来。
啧,笨蛋。
“没有不喜欢你。”
祁聿低下头,忍不住用嘴唇碰了碰面前人急出汗珠的鼻尖。
“傻子。”
“谁能不喜欢你?”
郑海川感觉自己忽然陷入了柔软的沙地里。
动也不敢动,生怕稍微动一下,周围的沙就不知道从哪里又亲上来,烫得他呼吸都喘不上气来。
于是郑海川只能僵直着身体,继续补救自己刚才的笨话。
""上、上床……我是说,睡觉……""
他磕磕绊绊道,“床、床有点小,家里还有小禾苗……你、你来了可能有点挤……睡……睡不好的。”
祁聿听完这话,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狠狠地揉了一把郑海川扎手的寸头,抱着面前的憨子闷笑起来。
笑得浑身都在颤抖,连带着两个人都倒向沙发。
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不舒坦都被郑海川给捋平了。
有这么个憨到家的大傻子在,祁聿想,他以后的日子,要想不开心都难了。
“郑海川,你真是……”
放在以前,祁聿肯定会觉得这人蠢死了。
可现在,祁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怎么有人能傻得这样可爱?
祁聿撑在沙发上,盯着老实仰躺在他身下的青年一阵看。
直到看得郑海川都又紧张了,他才噙着笑,慢悠悠说。
“没事,我家的床大。”
“以后可以在我这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