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纨没再上前,静静地看起了戏。

  小孩子们打架只会拳打脚踢,像无头苍蝇似的莽冲,毫无章法。

  宁璇生他们年龄小,除了小胖墩外都生得干瘦,小胖墩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被那几个大高个子揍得缩成一团,鼻青脸肿。

  “都怪你们拖拖拉拉,膳堂都没人清扫,害的孟长老责罚了我们!”

  “清扫膳堂一事本是师兄之责,我等入门尚晚,修为低微,清闲时帮师兄几回也无妨,可自从来浮玉山去除焦土后,日日累得够呛,实在帮不了师兄。”

  “好你个宁璇生,敢冲撞我,我看你是还没挨够打!”

  真是个倔脾气。

  听着少年被揍时忍住痛发出的闷哼声,苏纨打了个呵欠,觉得没意思。

  他大概明白了其中原委,先入门的弟子仗着自己年长,可劲儿欺压后入门的弟子,让他们替自己当小弟,最近小弟被他抓来当小工了,没人帮他们做事,又受到孟齐君责罚,遂把气撒到了小弟身上。

  这颇有种道门欺凌的意味,果然只要人聚集在一起,少不了会滋生出阴暗和邪恶来。

  对了,那几个小道士不是说徐清翊厉害吗?怎么没见徐清翊来救他们?他们信仰的「神明」,根本不知道他们受的苦,所以到底厉害在哪里?

  苏纨隔岸观火,幸灾乐祸,嘴角边多出个不明显的梨涡。

  “宿主大人,他们也挺可怜的。”

  系统表示看不得孩子受苦。

  “哦?”

  苏纨提升了音调,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没事,我帮你。”

  系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你现在就从我脑袋里冲出去,用你的吸引兽类的能力,吸引只飞天大猩猩,把他们都踩死!”

  “宿主大人,您还是当系统不存在吧。”

  他又不是什么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才不干这种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

  况且这些小道士满脑子都是那病秧子掌门,怎么会需要他们口中被掌门打得「落花流水,哭天喊地」的人来施救呢?

  苏纨当真是记仇得很,包括他虽然看中了莫秋折的剑术,但这人的腿,他还是要的。

  他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就等到整本书大结局的时候,他先把莫秋折的腿砍了,再去找主角领死。

  这样就圆满了!

  苏纨打了个响指,视线被前方那纷飞纸张吸引了去,白纸黑字上都被糊了血,瞬间脏兮兮的。

  他一皱眉,乍得想起这不是他让那群小道士抄的清心咒吗?他正要拿它去敷衍慎思堂的云行忧呢!

  真是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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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五个小道士遍体鳞伤,头破血流,站也站不起来,带头欺压他们的灰衣道人觉得自己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嘴角轻快地上扬起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气势:“你们入门也有个两三年了,没想到还是学不会南华道的规矩!那今天师兄们就好好教你们做人!”

  有人拾起地上的纸张,看清上面的字后,忙煽风点火道:“师兄,他们就是故意的,你看,他们既有空闲抄这劳什子清心咒,怎么会没空帮我们清扫膳堂呢!”

  灰衣道人一把抓过乱飞的纸张,仔细看一眼,怒气冲冲地将它撕成碎片:“原来你们是故意不清扫膳堂,害我被孟长老责罚,我饶不了你们!”

  眼看如雨般的拳头又要落下,小胖墩的解释哽在喉咙里,青肿的脸颊上恢复了绝望,他害怕地闭上眼,把自己蜷得紧紧的。

  暴风雨还没来临,那迷离低哑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你们把我的纸弄脏了。”

  众人一怔,刚想回身,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周边忽然变得阴气沉沉,青年神出鬼没,冷不丁在他们面前现了身。

  “长,长昭殿主……”外门弟子各个差点魂飞魄散,面如土色,要是能动,他们早已经瘫倒在地,疯狂磕头了。

  眼前的人轻颦浅笑着,一袭玄青蜀锦绣折枝衫袍衬出其洒脱气性,那头乌发着实扎得随心所欲,丝毫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殿主模样,也没看出他做了什么,只听「咔嚓」的骨骼断裂声,几个弟子的惨叫响彻长空。

  宁璇生心脏一抖,如惊弓之鸟,连一身的疼都抛却到脑后。

  “求,求殿主开恩,弟子知错了!是弟子该死,惊扰了殿主!弟子再也不敢了!”

  他们的左臂是硬生生被一股真气从左肩处强行扯下的,断臂之痛可比拳打脚踢要彻骨钻心万倍。

  灰衣道人们脸色灰白,痛哭流涕,神丧胆落地哀声求饶。

  “瞧你们这出息,脱臼罢了。”

  苏纨焚没了地上的碎纸,细长的凤眸里闪动着一束冷光,“你们知道,我为何没一并拧下你们的右手吗?”

  灰衣弟子虽然疼得要命,脑子倒是转动得快,立刻明白宁璇生他们是为谁抄的清心咒,忙答道:“是弟子愚笨,弄脏了殿主的纸张,弟子们立刻重新补抄,望殿主给弟子们改过的机会!殿主大恩大德,弟子没齿难忘,感激不尽,愿做牛做马报答殿主!”

  不愧是入门时间比较久的老油条,不需他多说就会自己走流程,正好省了他费口舌。

  他极为满意地解开他们的定身咒,看他们拖着晃晃悠悠的左手,连滚带爬地跑到树荫底下拿笔拿纸。

  再瞟向脸肿得像包子的宁璇生他们,这几人被揍得不轻,唯独宁璇生看样子不那么狼狈,其脖子上挂着的碧青玉佩露出一角,隐约闪着流光。

  苏纨一眼看出了这枚玉佩的不简单,他不想细究此事,既是这孩子的东西,便是他的命数,是福是祸他都得受着。

  于是他眼神一阴,冷道:“愣着干嘛,刨地去!”

  这几个小道士才回过神来,呆呆傻傻地点了点头,穿过透明的结界,一瘸一拐地拿着锄头走到黑漆漆的焦土边去了。

  系统(暗戳戳):苏扒皮啊苏扒皮,连受伤的小孩儿都不放过。

  苏扒皮纨:又多抓了几个小工,快乐。

  小工一多,事半功倍。

  遂慎思堂长老云行忧整理文书时,抬眼便看见玄青蜀锦绣折枝衫袍的赭玄道君怀抱一叠厚厚的宣纸,踏风徐徐而来,满身文雅风气。

  他不觉惊叹,赭玄几日不见,竟是气性大变。

  再得知这人是专程为送抄好的五百遍清心咒而至此,云行忧欣慰极了,直呼「孺子可教」。

  直到接过纸张,发现纸上字迹有的龙飞凤舞,有的画蚓涂鸦,有的蚕头燕尾,看得他欣慰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在了脸上:“这字迹怎么大不相同?”

  “出自数人之手,字迹自然不同。”

  苏纨大大方方的承认。

  “数人之手?这非你一人所抄?”

  “不然呢?之前堂审,你并未说五百遍清心咒必须出自我手,总之,这五百遍抄文我可是给了,你呢,爱要不要。”

  他挥挥手,迈着步子大摇大摆地越过门槛,徒留云行忧气得满脸通红,将宣纸重重砸在书案上,瞬间纸张落了满屋。

  外门执事长老孟齐君恰好拄着拐杖进来,看他这气愤模样,不由问道:“是哪个不长眼弟子给你惹恼了?孟某去教训他!”

  “除了赭玄还能是谁!”

  云行忧火冒三丈,怒发冲冠,“你瞧瞧他抄的清心咒,竟都是找人代笔,也不知是哪个门下的弟子如此胆大妄为!”

  孟齐君伤还未好全,撑着脖子吃力地看了眼地上的纸张,喃喃道:“这好像,是孟某门下弟子代笔的……”

  “你!”

  云行忧怒目圆睁,且十分不可思议,“你怎么能借弟子给他代笔呢?你这不是为虎作伥吗!平生你总指责贺老头袒护他,如今你这所作所为,与贺老头又有何分别!”

  孟齐君无奈叹道:“他修山借弟子都借到我门上了,孟某若是一口回绝,万一他发起疯来,把我静潜阁拆了还得了?再说了也就四五个弟子,不碍事的。”

  “四五个?你让四五个弟子去修那百来人都修不完的灵山?!你莫是想累死他们不成!”

  “哎呀,孟某把这事忘了,”孟齐君一拍脑袋,试探道:“那不如……再多借他几个?”

  “糊涂啊糊涂!”云行忧气得直扶额,“不行,我得将此事禀告掌门。”

  “不可不可,”孟齐君拦下他,“掌门伤势未愈,治不了赭玄的,依我看,还是等尊君出来,告诉尊君罢。”

  “你知道尊君几时出来吗?”

  “多则几百年,孟某等得起,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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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苏纨回到朔微峰的时候已是夜深,伏笙殿灯火未熄,石台里点燃的蜡烛将院子照亮,映着那海棠花,艳丽万分。

  他本是面无表情,眼神冷淡,见着这人自觉换上一副笑靥,“师兄,还未歇下呢。”

  心里则暗暗揣测:莫不是云行忧那老家伙在这人面前告了他一状?可恶的死老头,下次非把慎思堂给他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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