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

  警方将装着尸体的尸袋从室内抬出,几不可闻的血腥气很快随风消散。

  唐晓渔站在修剪美观整齐的草坪旁,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一幕,很快她又略略抬头将视线投在不远处灯火璀璨的宅子上,感到森冷亦嗅到腐朽。

  张调查员拧着眉从房子门口走出,他一边摘手上的手套,一边朝唐晓渔点头,算是打招呼。

  唐晓渔亦走上前两步做回应,张调查员看起来也对眼前的局面感到头疼,重重叹了一声,“查来查去,谁能想到是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刚刚被抬出的死者,谢楚的继母,她死于割腕自杀,目前警方这边初步排除她杀的可能。

  不过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能短暂迷惑人神智,操纵人意志的异能,所以在场对异能有了解的人心里都存着巨大的疑影。

  事实上所有了解内情的人都对眼下查出继母与猎杀者有勾结,雇佣他除掉谢楚这个结果,持怀疑态度。

  因为动机不是那么充足。谢父正值壮年,离七老八十快死了,全家人可以在病床前上演争权夺利的传统戏码还有段时间。

  继母自己本身又没有子女,只杀谢楚一个,谢父的财产也不可能全数落到她手上,除非她能把谢家灭门。

  张调查员摇摇头,“这事还有的查。”

  唐晓渔看了他一眼,“不错。”

  他们都没明说,但彼此心照不宣,继母很大可能是猎杀者推出来的替罪羔羊。

  ·

  又一天,明娇和胡经理在工作室大楼前告别后,她长长舒了口气。

  谢家那边动荡的越来越厉害,很多嗅觉敏感的大佬已经开始暗中推波助澜。

  时颜这边也在谨慎考虑,严谨计划后,准备带她一起去刮奶油了。

  毕竟谢家那边也有很多涉猎服装业的产业,到时候接收客源,吸纳人才,低价收购等等能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不过商业上的事明娇虽然有系统这个严师在灌输理论,但这么短的时间,她就算是个天才也不可能立刻出师由理论跳到实践,更别说她其实连纸上谈兵的水平都没有。

  这个时候就需要工作室的定海神针,万能的胡经理上场了,所以这些天她和胡经理打的火热。

  就是胡经理看她的眼神偶尔有些古怪,就仿佛一位老母亲看到自家纨绔突然扶得上墙,每天都在欣慰到泪目。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胡经理,表面端庄大方,实则内心戏也巨多啊。

  明娇暗暗腹诽。

  事情已经初步有个眉目,虽然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虽然去咬濒死的象有被压死的风险,但明娇还是不可避免的在这个过程中产生兴奋和战意。

  不过兴奋完了,还是要想些比较现实的问题,比如是打车回去还是坐公交回去。

  住在书屋的不方便,在没有猎杀者这个巨大威胁时就凸显出来了,比如不管是打车还是坐公交都不太方便。

  明娇想如果这是在蔷薇园,她可以直接开车上下班,等再见到唐晓渔和她说一声,她就搬回去吧。

  想到唐晓渔,明娇不由抬头望向天际的皎皎明月,距离荒山绑架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而她也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见唐晓渔了。

  不仅是唐晓渔,明悦也一次都没来过书屋,还有……

  明娇回身看了眼身后的工作室大楼,小影也已经请了半个月的假,到现在同样不见人影。

  胡思乱想了一阵,明娇甩甩头,加快脚步向公交站走去。

  统子不在,偶尔还有点不习惯,她想。

  毕竟以往她发呆的时间长点,系统就会关心她怎么了,等得到答案不管是吐槽她还是安慰她,他们一来一回的说话总是个乐趣。

  乘公交回了书屋的小街附近,顺手买了晚饭,明娇提着打包饭盒漫不经心的往书屋走。

  夜风总有几分凉爽,月光很亮,远处树木翠郁依旧,虽说没有白天的晴空如碧,翠影成荫,看着明亮朗阔,但也不显阴森,依旧是一派令人舒心的景色。

  明娇心头却莫名生出几分疑影,她脚步慢慢顿住,猛地转身。

  ·

  异能者协会办事处。

  唐晓渔翻阅着手中的尸检报告,若有所思。

  谢楚的继母是普通人无疑,割腕自杀也是实际操作上的事实,但她本人真正的意愿依旧要打个问号。

  因为不是所有异能在使用后都会有痕迹留存,所以不能排除她被异能操控这个假设。

  而唐晓渔假设继母真的有和猎杀者合作,又被灭口,那她杀谢楚的动机是什么?还是继母其实早已经被猎杀者背后的势力吸纳。

  她的思绪在这个问题上打了好几个转,最终暂时放下,拿起桌上放的另一份资料,准确的说那是一份口供。

  看着口供上并不陌生的名字,唐晓渔神色里多了几分复杂。

  她将口供看完再抬头看向窗外,夜已经很深,办公室外依旧还有调查员来去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唐晓渔将看过的资料重新整理好放回原位,没有打扰已经趴在桌上睡得很沉的张调查员。

  她走出办公室,又沿着走廊一直走出办公大楼,回首看着明灿的灯火,她忽然有种终于从梦中惊醒的恍惚感。

  专注调查无岁月,但事情又总该循序渐进的来,她好像已经有段时间没见明娇了,就连回家见姐姐好像也是两天前的事。

  目前的局面看起来依旧混沌,但有些事也已经清晰可辨,她或许该回去和明娇交流一下线索,也让她安心。

  不过,她有过不安这种情绪吗。

  这个念头刚刚落下,唐晓渔忽然心有所感,抬起眼眸凝视不远处树影交织的暗处。

  一抹月色打在红裙上,树丛后面走出精致如人偶般的少女,是血樱。

  雪樱,血樱,她不像一朵浸满鲜血的花朵,因为花总有几分鲜活,她更像长白积雪下的一块顽石。

  花朵会枯萎,积雪会融化,石头却不会轻易挪移。

  唐晓渔打量了她一眼,沿着石阶走下,走向她,“你来找我,是有事要谈。”

  她的话很直接,却不会让人觉得疏离冷漠,恰恰更像与寒冬交接的第一缕春风,虽然不暖却也柔缓,是一种难以察觉又令人很舒适的态度。

  这与小影以为的她不一样,她歪头同样观察了一下唐晓渔才开口,“是。”

  也不用太多言辞,两个人默契的一前一后向更外围的区域走去。

  ·

  明娇转身,身后空无一人,长街尽头的远方依旧是万家灯火,人间百味。

  她认真的观察感应了下四周,确认没有人跟踪她。普通人瞒不过她,也不太可能是猎杀者,因为她没感觉到有被窥视的杀机流动。

  明娇心情不是很美妙的挑了下眉,倒不是她盼着有人跟踪她,实在是对自身感官有着充足自信的人都不太喜欢自己做出捕风捉影的事。

  回了书屋,那一晃而过的错觉再没出现,明娇放松精神将买好的晚饭放在茶几上。

  可能是天气热的缘故,饭买回来了,她却没有立刻吃的胃口懒懒的靠在沙发上,放空思绪。

  直到门口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将她的心神唤回,她下意识望了眼,就见唐晓渔站在门口。

  唐晓渔见明娇注意到她,直接开门走了进来。

  她穿了很简洁的日常装,身上除了经常戴着的银丝边眼镜没多余的装饰,清素简单的像一束栀子花。

  明娇坐直身体,“你能瞬移进屋就直接进屋嘛,还怕吓到我啊。”

  唐晓渔没想到见面后她第一句话是这个,微微一怔后,轻轻点了下头。

  “吃饭了吗?”

  明娇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又开口,“我刚买回来的,正好一起吃吧。”

  她买了两个菜,米饭厨房里还有半锅,足够她们两个吃。

  唐晓渔一点也不觉得饿,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倦意,“不用,你先吃,吃完饭我们再谈。”

  明娇也没多劝,转身去厨房洗了些水果,“天气热不想吃饭,那就吃点水果吧。”

  唐晓渔看着放在眼前的透明果盘,低声说了句谢谢。

  明娇在唐晓渔看不到的地方眼神慢慢变得复杂,她心里其实有根线在悬着,见唐晓渔这样的反应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对她们之间的事到底是什么想法。

  是干脆默认接受一切心照不宣的不挑破,还是没有心力聊这些,暂时维持最后一层窗户纸。

  她默默走到茶几前坐下,抛开这些不想,她也知道唐晓渔心情肯定不好。

  事实上这次猎杀者藏的很深,就连系统到现在都没什么眉目。

  屋子里安静的令人有些不适应,唐晓渔抬起眼帘看明娇,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明娇少有的会这么安静。

  她见明娇盯着放在面前的饭菜怔怔出神,漂亮的眉目间蕴着几分清愁,莫名就有些心软和不忍,“怎么不吃饭?”

  唐晓渔清悦的声音传来,依旧似林间晚风忽有冷意,但也有种别样的柔缓。

  明娇立刻回过神,“没什么,就是刚刚突然想到了别的事。”

  她感觉自己刚刚的心思有些矫情,早就决定好的事,又哪用得着那么多纠结。

  日子能糊涂过的时候就糊涂过日子,该清醒过了,那就把一切都说清楚。

  她把饭盒打开,“对了,谢家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新进展吗?”

  唐晓渔,“你先吃饭。”

  明娇看看她的面色,掰开筷子笑了笑,“又出事了?还怕我听了就没胃口啊,你说吧,我听着,尽量不插嘴。”

  唐晓渔没再拒绝,她想着明悦那天对她的推测,视线慢慢凝在明娇脸上,“谢楚的继母死了,割腕自杀。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她是猎杀者的真正雇主。”

  明娇很想遵守承诺不插嘴,但这太难了,她现在非常想把那个广为流传的‘臣妾做不到’的表情包打印出来,然后贴在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