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凌海, 暑热与海的咸湿气息相融。

  对萧以歌来说,时间好像停在苏杭走的那天。

  她总是想起她们差点越过暧昧界限的那一刻,想起苏杭已经在唇齿间打转的答案, 也想起苏杭后退的脚步。

  她们之间的第一百步, 苏杭迟迟没有走下去。

  萧以歌每每想到这些就出神,一家人饭后吃零食看综艺她也心不在焉, 忍不住去想这个时候的苏杭在干什么。

  萧曼仪喝着鲜榨西瓜汁, 将她神思不属的模样看在眼里,终于不忍地出了声:“回家住以后总是发呆, 到底是怎么了?”

  抱了半个冰西瓜回来的高文渊也附和道:“是啊, 自从回来以后,只要没事干就发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萧以歌回了神, 借着搂抱枕的动作舒了口气, “放心吧, 没事。”

  “我还不知道你, ”萧曼仪哪里信她,既不留情地戳穿, 又关心地追问,“跟苏杭发生了什么, 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失恋。”

  说难过嘛, 倒也不是没有, 但不是失去之后那种被悲伤占据了身心的反应, 更像是在等什么。

  “你问她了没有啊?”高文渊把西瓜肉挖到碗里, 分神问她,“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等她处理完应该就好了吧。”

  萧曼仪思索着问道:“这件事过去多久了?”

  萧以歌陷进沙发里,曲起双腿想了想:“一个周还多几天。”

  “这里面有事,”萧曼仪没多想就拍了板,稍微停下喝了口西瓜汁后又思忖着开了口,“这小孩不是会玩心眼的人,被事情耽误的可能性很大。”

  那天女儿的生日聚会,她观察了苏杭很久。

  这个小孩跟程之昂完全不是一类人,大概是得益于八岁就离开了程家,并得到母亲的爱护。

  要是这小孩在程家长大,兴许就长不成如今的样子了,在程之昂身边,再好的苗子都得长歪。

  “我知道,”萧以歌再度回想起那个晚上,眼里的水泽温柔又惆怅,“她走之前的表现,我想我没有误会,但现在我不想去追问她。我给了她很多提示,只要她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性质,就会知道我要什么,这最后一步只有她来走才会圆满。”

  或许她的愿望是矛盾的,她想要得到苏杭,可她无法容忍自己把每一步都走完。

  她想要的感情不是用坚韧不移来感动苏杭,她不想要苏杭被动地接受这段感情,她要的是苏杭因心动而回应。

  她想走过她们之间的九十九步以后,苏杭会跨出最后一步把她抱进怀里,这才是她想要的爱情的模样。

  没有苏杭在身边,萧以歌的生活回到了被工作占满日程的状态。

  她要乔秘书把时间排得满满当当,这样就不会有太多时间来思考苏杭会给她怎样的答案。

  把她连轴转状态打断的人,是终于把糯米团子做出满意口味的常奶奶。

  接到电话的时候,余晖正与夜色交融。

  萧以歌刚关上文档,捏着眉头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小憩。

  听着常奶奶欣喜万分的声音,她也不自觉地柔和着眉眼。

  “以歌呀,奶奶的糯米团子做得特别好吃,还有玫瑰花的香味呢。你要不要过来呀,奶奶好久没见你了呀。”

  萧以歌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脑海里瞬间掠过那个人冷霜似的眉眼,被她刻意按耐的思念在心头汇集成浪。

  她踟蹰不久,柔声应着常奶奶:“奶奶辛苦了,我这就过去。”

  即使见不到,也不该辜负奶奶的辛苦。

  她路上买了点水果和日用品,踩着流淌进院子里的月色进了院门。

  “奶奶,我来啦。”

  她收起心间私情,对收拾草药的老人笑音清朗。

  “以歌来啦……”常奶奶赶忙擦了擦手过来,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过来,这回是不是要住很久呀?”

  萧以歌的笑容敛了些,温和地摇了摇头,“不是的奶奶,这些都是给你的。杭杭有时候工作顾不上你,你一个人也不方便,我就多给你买些东西留着用。”

  她把袋子放在院子里的桌椅上,空气里熟悉的草药香令她稍有恍惚。

  不知不觉的,她离开这里竟然有半个月了。

  这段时间里,要不是莫菲菲组织的度假山庄那一面,她跟苏杭就是毫无联系。

  见面前的时间苏杭用来思考她们的感情,那从度假山庄分开以后呢,这些天苏杭都在干什么。

  她又有些失神,很慢地直起身子。

  常奶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弯弯绕绕,献宝似的去厨房里端出来一小碟糯米团子。

  樱色的软团子是玫瑰盛开的形态,碟子上又绘制着嫩绿色的枝叶,跟糯米团子相衬得精致生动。

  常奶奶把碟子递给她,说:“奶奶还要收拾草药,你拿上楼去吃,一会儿小杭就回来啦,你们一起吃。”

  萧以歌笑了笑:“好。”

  阁楼里没有什么改变,桌面上仍旧摆放着笔记本跟文件,昭示着这些天的生活痕迹。

  她把本子都整理好,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留恋空气中残留的雪松香。

  从桌面到书柜,再到衣柜里她们挂在一起的衣服。

  苏杭浅色系的衣服最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低温特质,能感受到自己穿浅色最有距离感,也最能凸显极寒的气质。

  萧以歌笑了下,关上衣柜门时将空气挤压而出,雪松香猛然浓烈。

  只是过了几秒这香气都不见褪去,她的心倏然跳得很快。

  “这几天,还好么。”身后有个清润好听的声音响起,低沉得听不出情绪,平淡得将疑问句变成了祈使句。

  萧以歌咬住唇,勉力将所有的疑问和思念都压在心底,只是话里几不可闻的轻颤将她的伪装暴露得彻底:“还好,你呢?”

  “我……”苏杭稍微停顿,轻轻笑了,“也还好。”

  萧以歌控制好情绪,这才转过来。

  短短几天,才回温的暧昧被再次冰封,明明互相对视着,两个人之间却隔着跨不过去的冰川。

  萧以歌尽可能舒展着神色,抬了抬下巴指向桌子方向,“奶奶做了糯米团子,一起吃么?”

  “好。”苏杭点头。

  她们一起来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注意力被分散,萧以歌这才看到苏杭眼下的一圈青黑,似乎连脸庞轮廓都更显清瘦。

  如果苏杭有什么不得不分心处理的事情,她们之间的私事可以先放在一边,只要苏杭愿意告诉她,愿意跟她分担。

  “没事,”苏杭没有片刻犹豫,嘴角抿出轻浅的弧度,“尝尝奶奶做的糯米团子,我吃过几次了,很好吃。”

  她说着话,给萧以歌倒了杯凉茶推过去。

  糯米团子入口松软清甜,咬开表皮还有玫瑰香气溢出,配上凉茶更是可口。

  萧以歌吃得沉默,每一口都在把要冲出她身体的心念往回压。

  等到最后一个软团子下肚,她喝了口茶便久久不动。

  对面坐着的人也安静着。

  手机信息提醒了她们时间在流逝,萧以歌没看,扬唇说了句:“我该走了。”

  “我送你出去。”苏杭站起身,眉眼里找不出半点挽留。

  被压下去的情绪在萧以歌的胸腔里堆成一团乱麻,她的心隐隐作痛,扯了下嘴角笑:“好啊。”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那么陌生,她甚至生出一种错觉,这个人真的是那个会躺在她怀里喊冷的苏杭么。

  她们一路无话,苏杭把她送到小院门口。

  “回去吧,我走了。”萧以歌颔首道别,打开车门要上车。

  她没有收拾行李,只要还有东西在这里,她就有回来的理由。

  “以歌!”苏杭忽然叫住她,陡然朝着她几步过来,只是很快就停下。

  “嗯?”萧以歌停下动作侧过脸来,一缕期盼无声地生长。

  她看不到,苏杭捏紧了双拳,几乎用尽了力道咬着牙,生生地忍下离别的不舍,尽可能用平常的语调说:“不要赴程昱哲的约,不要跟程家有来往,出门一定要带着人。”

  那天在书房跟程之昂交谈过后,陷入险境的还有萧以歌。

  她要跟萧以歌暂时分开,否则流露出的亲密会惹来程之昂的注意,从而给她施压。

  她担心自己不在萧以歌身边的时候,程昱哲会卷土重来,倘若再得到程之昂的授意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后果不堪设想。

  萧以歌闻言一笑,“还有别的么?”

  “还有……”苏杭的心潮起落不定,愧疚与温柔浮现在眼底,隐晦而诚恳地说:“等我一段时间,让我把事情处理好,然后我有话跟你说。”

  萧以歌松开车门把手,转回身去,“给我一个准确时间,我不可能无休止地等。”

  其实她很想立刻答应,那个答案她多久都可以等,但她想给苏杭压力。

  这个瞬间她多了那么点不合时宜的恶劣,因为她很介意苏杭有事瞒着她。

  说好要分享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现在究竟是什么事情严重到阻止了苏杭的表白,她这个当事人竟然被蒙在鼓里,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坦白。

  苏杭郑重道:“三个月,给我三个月时间。”

  “好,就三个月。”萧以歌无声地笑,而后不再停留地拉开车门。

  苏杭站到一边想要目送她离开,她心里酸软极了,开了车将那追随的目光甩在后面才敢紧咬住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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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以歌:(拍拍杭杭)去吧,三个月以后要回家。

  这个地方其实杭杭的隐瞒是必然的,因为坦诚会导致以歌出手,当然了萧妈妈不见得会阻止以歌帮杭杭,到底是女儿的感情,但这是萧妈妈不希望看到的情况,也是她们的感情里不应该掺入的杂质,所以这段成长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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