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之际,梁树从暂住的同事家搬进了新租的房子里。

  安顿好之后,他给喻岭发信息,想要把铃铃接回来,没想到喻岭说他出差了,把铃铃也一起托运走了。

  梁树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以前两人没空照顾铃铃时,总会把铃铃寄养在宠物店,然而现在他竟然一声不吭地把铃铃带走了。可见这人心机之深,挟铃铃以令他。

  尽管梁树承认,喻岭在照顾铃铃上花费的时间远比他多,把曾经干瘦如柴的小狗养得像小猪,但铃铃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凭什么他想带走就带走?

  喻岭没告诉他回来的具体日期,梁树只好被迫频繁地给他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不容易等他出完一个月的差回来,梁树让喻岭把狗送到宠物店他去接,但喻岭却说自己没空,让梁树下班来家里。

  这样难免会打照面,而梁树并不想见他。

  梁树:【门锁指纹还没删吧,我轮休的时候直接过去接它好了,你放心,不会动你的东西的。】

  喻岭隔了半天才回:【删了。】

  梁树无能狂怒:【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空把铃铃送宠物店?】

  喻岭:【看情况。】

  梁树气得牙痒痒,没再自找不痛快地给喻岭发消息,晾了好几天,结果喻岭先给他打来了电话。

  梁树有些措手不及,直到铃声快结束才按了接听。

  电话里,喻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就这么不想见我?”

  梁树有些自作多情地想,也许喻岭是想挽留他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故意让他不痛快。

  “等你冷静下来了,可以再聊聊吗?”喻岭少见地放低了姿态,“那天我不应该那样说你。”明明在示弱,却还是给梁树一种他处于上帝视角、可以洞悉一切的感觉。

  或许在喻岭看来,他是因为一时冲动才说分手的。

  他搬走,不意味着不再联系,就此分道扬镳,只是一时冲动、赌气似地离家出走。

  可他恰恰是在充分地冷静之后,才做出了分手的打算,怎么喻岭还是不明白?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必要聊了。”梁树冷冷地说。

  不是没必要,而是害怕自己会心软。

  他们认识的时间太久,对彼此的了解也太深,不是简单地说句分手就能断得一干二净。

  长时间的争吵与僵持让他感到惶恐。以为在一起越久感情就越深,牵绊越深,也就越无法离开对方。

  但事实上,每次争吵都是对感情的消耗。

  梁树害怕感情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消耗光,害怕自己在喻岭眼里,最后剩只下歇斯底里、无理取闹的样子。

  弦已经绷得很紧,步步紧逼只会让弦彻底断掉,于是他想松手。

  但他忘了,两人手里都紧抓着那根弦,站在不同的两端,无论是哪方先松手,弦都会瞬间松下来弹向另一方,让他感觉到痛意。

  决定分手后,梁树花了好几天才把属于自己的那点东西一点一点收拾好。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座城市,当初会来这里不过是权宜之计,后来遇到了喻岭才选择留在这里。他有想过要不要换个城市生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过了单纯做梦的年纪,幻想和欲望都需要用钱来衡量。

  喻岭没有再提见面的事。

  没有梁树,喻岭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照样能过得很好。而他离开喻岭,只会把生活连同自己搞得一团糟。

  换季容易感冒,梁树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免疫力好,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中招了。

  梁树站在熟悉的小区楼下,雾气笼罩着即将彻底暗下来的天色,昏黄的街灯刚刚亮起,显得很萧索。

  风吹在身上,冰冷的空气沁入肺里。身体像棉絮一样绵软无力,一阵一阵地头疼,梁树打了个喷嚏,立起衣领,手插在口袋里,裹紧了厚厚的外套。

  天空中云层很厚,看不到月亮,天气预报说明天是阴天。

  梁树仰着头望了会儿,看到那扇窗亮着灯,喻岭现在应该在书房画漫画。

  梁树拿出手机,给喻岭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

  对面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您好,哪位?”

  梁树怔了怔,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谁”,又转念一想,这个点出现在喻岭家里的女人,还能是谁呢?总归不会是陌生人……

  分手缓冲期不过两个月,但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一样。

  “我找喻岭。”梁树平静地问。

  “啊,他刚才出去买烟忘了带手机,我等下让他联系您?”

  梁树庆幸她没说喻岭在洗澡一类的话,不然他很可能现在就杀上去。

  “不用了谢谢。”说完他就“啪”地把电话挂了。

  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经过一家电影院,梁树目光落在门口的电影海报上,是一部刚在院线上映的美国大片。

  这部电影有一整个系列,他以前和喻岭一起看过几部。如果没有分手,他们大概会抽空一起去电影院看的。

  梁树买了张电影票,开场时间是在半小时之后。他又在柜台买了杯冰可乐,抱着爆米花坐在等候区,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等待电影开场。

  电话铃声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没有拒接,而是握着手机,盯着上面的名字,安静地等待电话自动挂断。

  对面打了两遍就没有再继续打了。

  梁树撇嘴,这人怎么这么没毅力。

  梁树继续滑动屏幕刷手机,兴致索然。他现在很少再刷到情感类的投稿和视频了,因为他取关了所有的情感类营销号,把大数据推荐的情感类内容标记为“不感兴趣”,避免自我代入,不过偶尔还是有漏网之鱼。

  ——是一个文字博主的微博,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

  “每人都有自己的频率,只有气候的人才能频率相同,频率相同的人,哪怕一时相位不同,一会儿也能共振。感情应该就是共振。”

  梁树一脸冷漠,一边往嘴里扔爆米花,一边取关了这个博主,但忍不住又代入了。

  他和喻岭大概不在一个气候生活吧,他在热烈的夏天,喻岭却长居寒冬。两个不同频率的人,永远都无法共振。

  “梁树。”有人在梁树旁边的椅子坐下。

  梁树嘴里的爆米花还没嚼完,倏然听到有人叫他,反应迟钝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温和眼睛。

  “这么巧,”秦嘉容说道,“你也来看电影啊。”

  梁树仍是愣愣地:“啊,对。”

  他不算多惊讶,这座电影院离秦嘉容住的小区不远,但能偶遇两次也确实挺巧的,更巧的是两人买了同一场电影票。

  秦嘉容视线扫了眼四周,似是不经意地问:“你一个人?”

  “是啊。”梁树笑笑。

  电影即将开场,两人在取票机前取完票,位置都靠后,但中间隔了好几排。

  梁树脚步一顿。

  “电影票。”他又补充。

  不少人都有看电影时拍下电影票根留记录的习惯,梁树没多想,把电影票递给他。

  秦嘉容将两张电影票叠放在一起,很快地拍了张照,又还给了梁树。

  电影九点四十散场,这是一部成功的爆米花片,剧情跌宕起伏,场面宏大、特效逼真,梁树看得很沉浸,走出影厅还意犹未尽,和秦嘉容聊其中的精彩剧情。

  出了影厅,梁树便和秦嘉容道别,去另一个方向坐地铁。

  秦嘉容面露疑惑,他记得梁树住的小区明明离这里很近。

  “我搬家了。”梁树淡淡道。

  秦嘉容愣了愣,惊讶一瞬,随即了然。

  梁树拒绝了秦嘉容想要送他回去的提议,独自一人坐地铁回到租的小屋子里。

  依然是很难入睡的一个晚上。

  梁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傍晚站在楼下打电话的记忆在脑子里一遍遍闪回,他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愤然拿起枕边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痛斥喻岭为什么不还他狗的信息。

  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喻岭的一个问号。

  喻岭:【稀罕啊,你也会睡不着?】

  他对梁树上面的一大段发疯文字不置一词,也不提把铃铃还给他的事,只嘲讽似的发过来这么一句话。

  梁树心头又开始冒火,克制住打电话骂人的冲动,发了条朋友圈,配上秦嘉容刚发给他的两张电影票照片。

  【睡不着当然是因为电影太好看了,谁懂。】

  这条朋友圈仅喻岭可见,以为他一定能看见。

  然而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喻岭那边依然毫无动静。

  梁树憋不住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空?还能不能把铃铃还给我了?】

  消息没有成功发出去,后面是一个红色感叹号,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

  ——喻岭竟然把他拉黑了!

  梁树的愤怒值在这一刻飙升到了最高。他怒气冲冲地想,再主动联系喻岭我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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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先主动谁是狗,所以喻岭就变成狗了(不是